第21章 第21章
楼啸川是个将军,穷酸潦倒的将军,无人问津的将军。所以非要说他成了谁的面首,不可信中又有那么一丝可信。
谁又规定面首非得是,文质彬彬、面白骨细的类型呢?或许就有人好他这一口,人高腿长,强健有力呢?
这些都是李奕韬讲的,他边说边笑,又夸赞自个聪明,举世无双。要换了别人,谁也想不出这般绝妙的法子。
是以,从未有过的心酸,在楼啸川胸口滋生,他为楼家牺牲了太多,如果男子也有名节,那他铁定是掉光了,遂黑沉着脸久久不语。
待到明日,楼啸石便能获救,于此同时,首位武夫面首将横空出世,不知能在金陵的茶肆酒楼,留下多少谈资与戏谑。
是夜,楼啸川坐在潜渊阁的桥梯上吃酒,浑浑噩噩间天便大亮了。
二虎从院子里奔出来,他长得矮胖,肉脸比高庄馒头还圆,跑起来直颤。
上了桥才看到楼啸川,正大字歪躺着睡觉,边上摔碎三四个酒坛子,遂蹲到他头边,喊道:“将军!将军!你怎么在这里睡啊,快起来啦,三爷回来了。”
楼啸川正在梦里打架,说打架也不够准确,实则就他一人动了手。
有一弱质粉面的书生嘲笑他是面首,他随手一挥,将那人扇上了房顶。
心下正解气呢,便听到二虎的声音从天外飘来,说楼啸石回来了,暗道果真是做梦!
二虎见楼啸川梦语两句,转头又睡,急道:“你不去我去了啊,人应该往太太屋里去啦!”他最爱凑热闹,不想错过好戏,起身跑了。
算他没白长一身膘起,跑得木板子震动,碎陶罐咔咔作响,把楼啸川吵醒了。
楼啸川猛然睁眼,“谁到门口了?”
二虎已经下了桥,回头高喝:“三爷!是三爷!”
楼啸川晃悠悠站起来,抬手搓了把脸。心说李奕韬可真他娘的麻利,这就全都搞定了?看来他面首的身份就快兜不住了。
酒意还没散尽,太阳穴突突急跳两下,他晃了晃头脑,仍觉得晕眩,便喊住二虎一道去了。
才走到抄手游廊,就已然听到楼啸石的哭喊声了,屋子外头围着几个下人,见到楼啸川来了,远远作揖溜了。
“娘啊!这两日简直不是人过的,看门的狗眼看人低,给我吃馊饭!我又疼又饿又渴!差点就见不到您啦!呜哇!”
楼啸川揶揄:“声音如此洪亮有力,我看你不像没吃饱。”说着一掀木帘,裹挟满身酒气进了屋。
楼啸石原本趴在榻上,听到楼啸川来了,立时站了起来,转头就朝人怀里扑。“二哥!”
“起开!”楼啸川左跨一步,完美躲开了。
对方就没那么幸运了,楼啸石哎哟一声,摔到花几上,把一盆新栽的九华菊撞到了地上。
碎瓷飞溅,湿泥瘫在地上,嫩黄花瓣摔了一地。
这是香环大早上从院子里移出来的,就那么一株开得好的,一时不知是心疼花好,还是心疼楼啸石,哀叹一声,去拾东西。
倒是姜氏,前日突然急瘫了过去,今楼啸石回来了,她便又能下床了。此时正坐在榻上,口中心疼道:“你个败家子,叫楼府亏了千两黄金还不够,还要来糟践我的花!”
楼啸川苦笑,他这三弟一回来,连姜氏的脑风都快治好了,比雪参还灵。大跨两步,坐到榻上,占了楼啸石的位置。
楼啸川腿长,脚踩哪里都不舒坦,朝两边大敞着,手肘撑在上头,“回来了便消停些罢,等母亲身体好些,你屁股也好了,便把人家迎进门。”
香环借低头打扫,忍不住偷偷嗤笑,楼啸石面上挂不住,反唇相讥道:“我哪有二哥急,人家这千两的恩情还没还呢,还是得等二哥先把那娇娘子娶回来,才轮得到我。”故意把娇字咬得重,又干笑两声,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模样。
奈何楼啸川心虚啊,一听这话,立马联想到李奕韬的假小姨,和他面首的假身份!
旁人讥讽也便罢了,可他楼啸石凭什么?千两恩情还不是为了他!总之是为了这个混不吝,才害自己搞臭了名声!
楼啸川醉意上头,气得五脏六腑要炸,倏地一站,“你还有脸说我!”抬手掀翻了茶案,那木头茶案腾空而起,翻转三周半,在梁下画出道优美弧线,落得个粉身碎骨。
和着那倒霉木头砸地,他拳头怼上了楼啸石的脸,后者脖子一歪,眼珠急瞪,唾沫横飞,和碎茶案抱在了一处。
“别再叫我听到你提这人!”说罢怒气冲冲地走了。
楼啸石懵了,距离上一回被他二哥这样打是什么时候,好像都久远得记不清了。都怪自己说错了话,看来楼啸川是看不上这娇娘子,以后绝不好再提。
几家欢喜几家愁。
今日楼府大石落地,凌佳蕊也干了两件大事。
此刻,她喜上眉梢,晃着腿儿吃果子。
已入深秋,倚兰苑早就烧上了地龙,塌上暖融融的,她想想还是把腿盘到了榻上。
舒坦,凌佳蕊吃完最后一口果子,把两指放到嘴里嘬了嘬。
“这才半个月不见,怎瘦了这么多呀?”魏氏从外头进来,第一眼便心疼起来。
“是庄子里吃得不好?不应该啊,是不是下人伺候的不好?”
凌佳蕊来不及反驳,魏氏又道:“肯定是不如府里的,都怪你父亲这个老迂腐!他的面子哪里有你的身子重要!这趟回来就别再去了,就叫师傅留府上教你,我去说。”
还没沾上塌便又要走,凌佳蕊赶紧伸手去扯,捉住了魏氏的衣带子。
“母亲,我有个要紧事同你讲。”
魏氏本能地以为凌佳蕊受了欺负,但看她笑眯眯的模样又不像,遂回头坐了下来,“说罢,还搞的这般郑重做什么,你现在不都是想到什么说什么的,你呀,就没个怕的。”
鼻子上一凉,凌佳蕊被魏氏刮了一记,撒娇道:“母亲手凉,我给您暖暖。”攥着魏氏的手往里衣带。“热乎热乎再听我慢慢说。”
魏氏受用,笑出了眼角一丝细纹,揶揄道:“快讲,肯定不是好事。”
“是好事,天大的好事。”凌佳蕊正了正身子,“我想好要成亲了。”
魏氏白了她一眼,“这还新鲜呐?原本早该择日子的,叫你拖拖拉拉折腾退婚。怎么,去了趟庄子,又想明白啦?是裴延青找你去了罢,他。”
怕魏氏说道个没完,凌佳蕊忙喊停,“不是,才不是和他成亲,换人了。”
“怎的回事?”魏氏云里雾里,当自己耳背,抽回手揉揉耳朵,转头去看玄雀,对方也一脸愣怔,全然不敢相信的模样。
凌佳蕊倒了杯热茶,给魏氏推过去,“我今日回来,干了件大事。我上裴家退亲了。”实则干了俩,只不过先得挑好接受的讲。
那热茶刚被端起来,转头就洒了,魏氏把茶盏一放,急问:“退亲?你自个儿去退亲了?”
凌佳蕊挺胸,一副得意模样,点点头,“正是。”
“荒唐!”
手背叫魏氏一拍,“哪有姑娘上门去,去退亲的?这普天之下也找不到第二个!”
听了这话,凌佳蕊感觉更顺心了,“可不是就是我凌佳蕊不一般嘛。”
“你啊你啊。”魏氏愁容满面,细纹又长一寸,转头交代,“玄雀,快去等老爷散值,叫他速去凌府,和我一道赔不是去。”
“是。”玄雀也气死了,心道三姑娘越发不像样子,恃宠而骄,被魏氏惯得无法无天了都。
“不用不用。”凌佳蕊摆摆手,不以为意道:“用不着的,凌家非但没生气,还讲我懂事,识大体呢。”
魏氏根本不信,只当她是不想叫自己上门赔礼,才故意扯谎,脸上有了怒意。“蕊儿,你要再胡搅蛮缠,母亲可真要生气咯。”朝玄雀使眼色,叫她速去。
凌佳蕊眼疾手快,跳下暖塌,去拉人,“好玄雀,我知你忠心不二,先不忙着去,等我讲完不迟。”
玄雀一脸难色,等着看她要说什么。
“其实呐,今日我原也就是去找蔡伯母唠嗑,上回她来凌府,闹得有些不痛快,我还带了礼去的。”
“既然如此,怎么扯到退婚上头了。”
“一开始是没有。我说自己去庄子上住了半月,今得空回来,便想着看看她。”
“后来呢。”
“后来,蔡伯母自然是问我为何要去庄子啊。”
魏氏登时变了脸色,“你不会说了罢。”
凌佳蕊憋笑,无辜道:“既然蔡伯母问蕊儿,蕊儿怎么好扯谎。”
“糊涂!”
魏氏大喝,把凌佳蕊吓得肩头一颤。
“母亲,你别气。听我说完嘛,蔡伯母得知我不好生养,眼见着便对我疾言厉色起来。唉,还讲上回就该顺了裴延青的意,与我退婚的。还说我们凌府瞒着这么大的事不讲,肯定是想骗婚。”
“胡说!”魏氏又喝。
“那必定是胡说!为了保全凌府颜面,蕊儿当即便讲,此番前来就是为了退婚。蔡伯母像是学过变脸,一下又对我和颜悦色起来,还讲我懂事明理,宽慰说现在退婚也是为我自个好,要成了亲又下不出蛋,迟早也是被休的命。”
“混账!”
凌佳蕊不嫌事大,接着添柴,“蔡伯母也是为我好,她说现在退婚,不过是把聘礼退回,将来我因骗婚休妻,非但要退聘,连嫁妆也得折在裴家。”
魏氏气得脑瓜子疼,玄雀也不打算再走,站了回去。
好在退婚的事,魏氏本就盘算过,只没想到裴府如此不给凌家颜面,这回非但要把婚退了,还得叫老爷少和裴府来往才是。
见魏氏接受了,凌佳蕊话锋一转,“那女儿再说说成亲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