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密州风雪

    正是大宋神宗皇帝熙宁十年，三月春来音信，风意犹寒，几朵梅花依旧停在枝头，兀自不肯凋谢。这几日乍暖还寒时候，北风一吹，大雪骤然，白茫茫一片。瑞雪兆丰年，来年的收成势必是极好的。

    密州城内车辚马萧，人喊驴鸣，行人较平时虽少了不少，但来南走北的商人旅客仍是络绎不绝，道上早已铺满了一层薄薄的积雪，人踩上去咯吱吱作响，却丝毫不妨碍他们赶路的脚步。

    西方大路上三名汉子，正冒着风雪，快步而行，为首一个中年汉子，四五十岁年纪，其余两个都是二十岁左右的青年，都穿草鞋，粗布袄衣上打满了补丁，深蓝色头巾上绣着巨鲸模样，脚下轻快迅捷，俨然都是有功夫在身的江湖豪客。

    其中一个身材瘦弱的青年弟子道：“洪舵主，雪大了，咱们寻一处歇歇脚吧。”

    那洪舵主皱了皱眉头，骂道：“就你荣阿四多事，怎的其他人不嚷？误了帮主的期限，赶不到密州分舵，咱们三个人的脑袋你赔得起吗？”那荣阿四吐了吐舌头，不敢多嘴。

    另一个光头白面的弟子接话道：“舵主，我瞧阿四说的也不无道理，现在时候还早，也未必就误了期限，咱们寻一处歇歇脚，再行赶路不迟，磨刀不误砍柴工嘛。”

    那洪舵主骂道：“你丛小武也和阿四穿上一条裤子了？你要歇脚，到了再说。帮主叫每个舵主从各帮选几个武功精湛的干练弟子到场，我千里挑二，选了你们两个，你们要是给我掉链子，他奶奶的，老子可不容你。”

    两人只得点头，不再言语。

    天上阴云四合，雪越下越大，朔风呼啸，寒风夹雪，飘来的雪花打在脸上，竟也隐隐生疼，地面道路更是泥泞难行。荣阿四大着胆子旧事重提道：“舵主，这雪越下越大，咱们还是等雪小一小再赶路吧。”

    丛小武手指指着前方，跟着道：“前面那家馄饨摊就不错，避雪，还能喝碗馄饨取暖。”

    那洪舵主吞了口唾沫，回头给了两个弟子头上各一个暴栗，笑骂道：“他奶奶的，你们两个小子真不让我省心。”

    三人来到屋檐下，将身上的雪拍打干净。卖馄饨的老人敲着竹片，锅中水汽腾腾，气泡“呜呜”地往上冒。洪舵主叫道：“老板，这的馄饨有什么讲究？”

    老板应道：“小店有猪肉馅的，荠菜肉的，还有螃蟹馅的，客官您看怎么考虑？”

    洪舵主喜道：“还有螃蟹馅的，新鲜得紧，来三大碗！”

    “得嘞！”老板应声道，揭开锅盖，包好的馄饨点好个数，往大锅里一丢，馄饨上下翻腾几番，打捞出来，滴上几滴香喷喷的葱油，三碗很快煮好，热烘烘地端了上来。

    馄饨汤面浮着细小油花，虾皮则吸饱汤水，沉在碗底不愿上来，几人端起碗来，呷一口热汤，浑身寒气尽去，两个弟子吃的甚是珍惜，总是先沿着勺子边儿嘬一圈皮，才将馄饨混着汤汁吸进嘴里，洪舵主则不管那么多讲究，一颗颗馄饨送进嘴里，张口大嚼。

    不过多时，洪舵主碗里的馄饨便给他风卷残云般地一扫而尽，连汤也给喝了个碗底不剩，瞥头去瞧两个弟子，却见他们仍慢吞吞地品尝着馄饨，碗里还剩七八个，不禁骂道：“他奶奶的，平时你们吃饭比谁都快，偏偏到这家馄饨摊速度跟乌龟爬一样，不就几颗馄饨嘛，你指着它能下崽啊？”

    荣阿四嘿嘿笑道：“舵主，咱们楚州的玩意弟子早吃腻了，偶尔来密州吃一次，可不得多嚼几口。”

    丛小武指了指外面，道：“舵主别急，你看这雪一时也停不下来，我看时间还早，一定来得及。”洪舵主哼哼两声，砸吧砸吧嘴，又买了一个炊饼回来大啃大嚼。

    荣阿四忽问道：“话说回来，他们密州分舵的事，怎的要唤咱们楚州分舵的来管？害得我们大老远火急火燎地赶过来。”

    洪舵主嘿嘿冷笑：“岂止是咱们楚州分舵，北至南皮，南至长溪，整个大宋东部沿海的巨鲸帮各个分舵，都得安排人手，快马加鞭地过来，咱们楚州地界还算近的，你瞧泉州那边的，跋山涉水的，比咱可远多了。”

    丛小武问道：“究竟是什么事，要这么大张旗鼓？”洪舵主咬了一大口炊饼，说道：“是长江三头蛟义兄弟三人跟人结了梁子，给人追到咱们分舵，咱们帮主只好亲自前来解围。”

    荣阿四奇道：“长江三头蛟称霸长江，几十年无人敢惹，竟也会碰到对头？”

    丛小武插话道：“我听说三头蛟兄弟和前帮主甚是交好，咱们詹帮主碰上他们三人，都得以叔伯相称，这等人物，难道还有比这更硬的茬？”

    “他们自然是硬茬，只是要看惹上了谁。”洪舵主道，“与桂岛四鱼结下了梁子，可不得求救咱们吗？”

    “桂岛四鱼？”两名弟子齐声发问，“那是什么？”洪舵主瞪大眼睛看着两名弟子，宛似见到了什么稀奇物事，骂道：“他奶奶的，你们到了密州分舵，别说是我洪大海的弟子，老子丢不起这个人！桂岛四鱼的名号都没听过，你们这些年江湖上的阅历都喂狗吃了？”

    两名弟子讪讪低头，洪大海三口并作两口，将手中剩下的炊饼吃完，抹了把嘴巴，道：“这桂岛四鱼也是近些年才兴起的人物，我也未见过他们，但短短几年，干下的事可不小，霸冈救三英，花谷医黎庶，千里送孤儿，短短数年，做了不少好事。

    “这四人非但侠义，武功也是了得，前些年在无定河畔和黄河帮的人动手，以七敌百，黄河帮愣是没讨得好去，最后帮主给人擒住了，立了誓言，此生再不敢干一件恶事。这黄河帮多年来制霸黄河，无恶不作，这两年你可听说他们又干了什么坏事？”

    两名弟子面面相觑，吐了吐舌头，他二人在江湖上行走时也与黄河帮有过交手，对两帮的能耐倒也知晓，巨鲸帮虽更胜一筹，可要迫得黄河帮主低头认罪，那也大非易事。荣阿四问道：“这么厉害的角色，咱们巨鲸帮能敌得过吗？”

    洪舵主叹了口气，瞅了瞅四周，放低声音道：“依我看，这也难说，咱们现帮主虽然接过了老帮主的遗志，但毕竟年轻了些，功夫不及老帮主那般精纯，江长老和晁长老都是一把年纪，人老不以筋骨为能，你想，倘若总舵能摆平这事，还叫咱们分舵干什么？唉，他们三头蛟龙，斗不过四条小鱼，反叫咱们巨鲸帮跟着受罪。”

    丛小武笑道：“不怕， 咱们巨鲸一张口，管他什么鱼，再厉害都给吞进去了。”

    荣阿四却怯生生地道：“只怕当年黄河帮也是这么想的……”

    洪舵主摆摆手道：“那也不至于，咱们巨鲸帮傲视东海这么多年，又何曾怕过谁来？纵然不敌，也不能辱没了咱们巨鲸帮的名字，更何况据说咱们帮主另请了一位大英雄、大豪杰前来帮场子，咱们也没必要太过悲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