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第67章
事情告一段落后,在村民扶老携幼的相送下,叶卿等人离开了明隐村。
叶卿准备送刘忠回苏州老家,让他和家里人团聚,并每年送银钱过去,让他安养天年。
然而刘忠闻此提议,默然应允,却也不是很高兴的样子。叶卿便试探问,刘忠是否还想回织造府做事?
刘忠顿时手舞足蹈又诚惶诚恐的模样印证了叶卿的猜测,或许对于刘忠来说,对所有人来说,人活着就要奋斗嘛,死了才有落叶归根的说法,刘忠在大家眼里成了废人,他再回去什么也不干的等着人伺候吃喝,则成了彻彻底底的废人。
叶卿准许他回织造府,刘忠急得不行,翻出随身的纸笔,写下大意,意思是我这模样还怎么管理织造府呢?
叶卿看了之后,叫他别妄自菲薄,他有着多年从事织造的经验,即使口哑眼瞎,只要和同侪互相熟悉了相处模式就好,如今织造府规模日益壮大,她还担心人手不够,有才能的人对她来说多多益善。
叶卿提让刘忠恢复首席大掌柜之职,这次被刘忠强烈否决。刘忠谢过叶卿的不嫌弃,但不会仗着东家对他的看重同情就作威作福,叶卿给予他信任,刘忠越发感激和惶恐,生怕自己做不好,准备先从一个分号的小掌柜做起,倘若他能够胜任,再按正常的考核升迁即可。
叶卿准了他的提议。彼时他们还未出陪都境界,叶卿想亲自送刘忠回应天府,又觉得不该再回去。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好不容易离开了这么久。
她只得找当地有名的镖局,将刘忠好生护送回去,并一封她的任命信,薛亭看了之后自会安排刘忠的事。
消息延后,三人行到杭州地界,才收到已经回宁波的卢弼发来的信件,柳南烟溺河死了。
袁天甫向郭琳请渎职之罪,没有照看好孟夫人,让她不小心失足落水身亡,并提议让孟家军编归入郭家麾下,另奉新主。
郭琳闻此,没有一个早已被架空的妹妹责怪袁天甫,反而对他们进行抚慰,且推辞孟家军的加入。
在推诿戏码上演三遍后,郭琳才勉为其难的将孟家军编入军中。
柳南烟的死对郭启淮来说只是理所当然,老天如果不收拾毒妇,他也会动手。
卢弼还在信中提到,孟丽娇为母亲的死大发狂荡,要求郭琳细查处置袁天甫。然而得不到回应,孟丽娇把这笔账算到叶卿头上,跑去世子那里中伤叶卿,将她和萧恪的过往揭露。世子如何反应,卢弼还未得知。
郭启淮读完信件,觑了叶卿一眼:“你怕吗,怕的话我可以送你回去。”
叶卿淡然摇头:“决定权不在我们,而在他们。世子倘若容忍不了我跟萧恪的事,请求悔婚,我们就顺势而为。要是他们揭过这茬,把婚成了,那他们以后也得闭嘴,谁会往自己脸上抹黑。”
“怕就怕,他们既想要还想要,表面佯装不在意,背地里冷落你。”郭启淮道出自己的担忧。
叶卿冲他笑笑:“爹你真是当局者迷,有你在身边,世子若敢欺负我,我担心的不是我自个,而是担心他会不会被你揍出人命。”
郭启淮眉梢轻挑:“那倒是,谁敢动我心肝宝贝儿,我就把他给剁了。”
叶卿点头:“而且呀,即便世子悔婚,我也不会回萧恪的身边。先去宁波陪您,遥领织造府,其余的再慢慢打算吧。”
郭启淮一路上始终心绪不宁,这不安在收到这封信后达到顶点。
而叶卿一席不咸不淡的话,像轻雾润雨,将那股躁又压制下去。
步入杭州,宛如进了一个水泽乡国里,处处河溪环绕,人烟阜盛。
三人租了一间两进的庭院落脚,郭启淮正想找女儿说会话,就被叶卿拉出去看风景。
等游逛累了,叶卿择了一处河边亭子看景。季春春末,枝头杏花累累纷落,倚在美人靠的叶卿伸手去接。
“卢弼又来信了,还有世子写给你的话。”郭启淮提道。
叶卿嘴角僵了一瞬,不动声色的转回头来,眨巴眼睛:“他写了什么?”
叶卿接过郭启淮的信件浏览,时而咬腮,时而逗乐:“他说,他不会听信别人的谣言,已经把始作俑者孟丽娇撵到福建去生活了,叫我安心的与他成婚。”
叶卿露出一个得到未来夫婿信重的微笑。
继而她又歪歪脑袋,哭笑不得模样,郭启淮问:“怎么了?”
叶卿指着信件一行给他瞧:“这世子也太实诚了,刚表示对我的尊重,后脚提让你支持他的决策,好像行交换之举。不过他要有这等心思,就不该紧挨着提,起码婉转一点。”
“世子不会耍心机,是个正直明朗的人。”郭启淮道。
“倒是个好管的,以后过日子不用愁。”
叶卿细细来回品咂信件,眸光星亮,仿佛对未来充满期盼。
直听到附近亭子里有人高谈阔论对汪凯泽的战事,叶卿被别的事吸引去,支耳倾听。
他们一方人信心十足,仿佛灭寇只是弹指一挥的事。
另一批人则抱悲观态度,倭寇强悍,不是好对付的。
声音碎碎零零,叫人抓心挠肝的烦。
叶卿索性不去听了,不就有个现成的顾问在身边,叶卿央郭启淮道:“爹,你给我讲讲战局呗,哪一方获胜可能性大?”
郭启淮不是预言的神,只能拆分解析:“决定一场战争的成败,人是核心。”
叶卿吊起心肠:“都说浪人打架非常厉害。”
一旁的沈墨接话道:“打仗讲的是合作,东瀛在他们自己小小弹丸地分裂成成千上百个诸侯国,所谓的厉害是个人作战厉害罢了。”
郭启淮颔首:“不错,我朝这回战事推选出东南总督,空前的凝聚人心,但卫所兵丁空虚始终是积弊,只能说比以往境况好上一些。”
“器械上,我朝海军建设日益完备,然掌控军火的佛郎机人跟浪人合作,拥有先进造船造枪的技术,这点落后他们。他们远道来攻,彰显我朝不谋战争,也不会等着挨打的胸怀气魄,逞道德先手,也能拉长他们战线,削弱海军差异带来的危害。”郭启淮道。
叶卿听了许久,感动充满半斤八两的无奈。接着还听郭启淮提到几个不确定的劲敌。
郭启淮手蘸些茶水,在桌子上简略比划道:“我在应天府参与军政议会的时候,就得知在昌国卫多次发现敌人的斥候兵,可见对方的主力军将目标锁定在昌国卫,之后取松江,太仓,劫掠东南的财赋重镇。他们选在此处,不仅这里物资丰饶,在站线上可能得到两大势力相帮,三者互为犄角之势。”
“哪两大势力?”叶卿急切追问。
郭启淮看了她一眼,点茶水在海线的右侧画了一个圈:“此处叫白龙岛,上面有居民上万,其统治酋长叫郑兴贵,以前跟汪凯泽争九州岛倭寇的统治权,后落败,流落到小岛屿自立为长,名义为汪凯泽附庸,实际不听他管辖。汪凯泽对明朝廷焦头烂额,一时间也就放任他,只是限制他的扩张,跟南洋的交易买卖都不带他,在海路上切断他往南的路线,让郑兴贵只能被困一隅,同些沿海商贩打交道,喝点肉汤。”
“既然他跟汪凯泽有仇,会出兵帮他吗?”叶卿抱着侥幸道。
“兵可能会出,但不是帮他。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明军头部在跟汪军作战,郑兴贵可能袭击尾部,登岸劫掠。有道是阎王好斗,小鬼难缠,明军若被夹击其中,更甚者截断粮道,后果不堪设想。”郭启淮肃然道。
叶卿抱住茶杯,喝了口茶压惊:“另一处势力呢?”
“另一个是老朋友了,”郭启淮在微微干掉的水迹后侧画了又一个圈,“秦家跟萧恪的婚事迟迟未决,不仅是萧恪一方的人在掣肘,秦百川何尝不是想拖延。现在汪军来势汹汹,我预测,秦百川会想方设法跟他们连成一线,到时对萧恪大军形成前后夹击之势。哪怕萧恪把后路控制好,秦百川一旦逃了出去,跟汪凯泽汇合,秦百川深谙苏州及其附近兵力布置,其危害也不容小觑。”
叶卿打了个寒颤,听起来像无懈可击似的。不对,有办法,没谁没有弱点。
叶卿想了想,思忖到一个不知算不算弱点:“他再厉害,所在的也只是一个叛党嘛,地盘小,人量少,要是与汪军开战前,直接去硬打下来,免得到时候受他掣肘。再说,朝廷已经利用索取嫁妆的事,大大削弱了秦家。”
郭启淮思索她的方法:“首先,这种战役得速战速决,否则汪凯泽那边受到信,必定过来驰援。”
“那就速战速决呗。”叶卿道。
郭启淮摇头:“还有一个人你忘了。慕鸿,他是经常不择手段跟萧恪唱反调的人。要是公然对秦百川发起攻击,证明朝廷心虚,慕鸿若在这时节告密,会引来汪军更快的驰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