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35章
随着话音落下,郭启淮向外扫去一个眼神示意,叶卿转身循着他目光看去,就见一群家丁蜂涌至上,将大门轰隆关闭。
叶卿不可置信,这是打算拘禁她?
被限制人身自由的叶卿怒火腾起,口不择言的低吼:“你因噎废食,独断专行,蛮不讲理!你关吧,你关得了我一天两天,一年两年,关不了我一辈子。等有机会逃走我就再也不回来了。”
郭启淮瞳孔骤缩,显然被再也不回来这话击中软肋,薛灵芸的离去对他打击巨大,他再也不想体验这种痛苦。
半晌,他无奈的缓了缓声气:“你为何这么执着?”
叶卿也很无奈:“这怎么叫执着,每个人都要穿衣吃饭,为此而付出劳力代价,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你姓什么。”郭启淮突然问。
叶卿下巴微扬:“我性淡泊,向往自由。不管在织造行还是别处,我都想自食其力,掌控自己的生活。狮子占领了狐狸的窝,狐狸忍气吞声给它供养了一年的食物,结果狮子疏于捕食,牙爪变得不再锋利,狐狸最后把它轻而易举杀掉。衣食起居看似基础,是不可或缺的,我不想基本的生存能力都被剥夺,您也不行。”
郭启淮捏了捏眉骨,重申道:“我问你姓名姓什么,你扯一大篇废话。”
叶卿淡声:“姓叶,怎么了。”
郭启淮循循善导:“你姓叶,是我的女儿,老子养孩子是天经地义的事,过去的苦日子结束了,你现在有一个有权有势的爹,我能给你锦衣玉食的生活,你的生存我可以包办一生。也许你从小看着你娘的身影长大,潜移默化有经商的念头。但你要知道,你娘的情况特殊罕见,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才应该是一个女人的一生。”
“合着我之前讲的真是废话,您一句没听进去,”叶卿气得要死,也顾不得揭他伤疤,提起旧人了:“说什么为我好,还不是为了你自己的面子。现在这样,从前也这样,家里都穷得揭不开锅了,你也不准娘去卖馄饨,倒掉她辛苦做的馄饨,难道卖个馄饨也会遭人耻笑吗。”
郭启淮被拉回久远而清晰的岁月,那些画面他回味了十五年,是以熟悉的脱口而出:“你娘没跟你讲清楚,或者连她自己都记不清了,那时我去码头扛包,家里米粮富富有余,她是心疼我才去卖馄饨帮忙补贴家计。除了卖馄饨,我也不许她接洗衣针线的活,照你的说法,我若是个爱慕虚荣的人,才不准她抛头露面,那在家里做的活计我也不准她做。我不是为了自己,是不忍她受累。”
叶卿细细回忆这话的真伪。
记得那天谈话时,对了,薛灵芸说的是家计拮据,并没有说穷得吃不上饭。
叶卿在这一点败下阵来,另道:“娘的确是特殊罕见的例子,那也是正面的例子不是吗,提起薛东家,谁不说她乐善好施,不让须眉,根本没有您说的那样恐怖。”
郭启淮冷笑这个天真的小家伙:“她起初是没得选择,没有人依靠,迫于无奈走上这条路,白骨累累堆王座,血色书写春秋史,她这一路走来中途历经多少艰辛。你现在有的选择,为什么要去遭那份罪。”
叶卿摇头:“甲之砒霜乙之蜜糖,我不觉得那是遭罪。”
“你不是你娘,她的成功无法复刻,哪个不想平安顺遂,你非要去跌得头破血流?!”郭启淮无法理解。
叶卿狠狠点头:“不试一试怎么知道复刻不了。有您这尊大山在,就算我闯得头破血流,也有您替我收拾残局呀。真到了那一天,我往您这一躲,什么风浪都没有了。以后就心甘情愿乖乖待在您身边。”
叶卿发现郭启淮适合顺毛捋,在她说出这一番依赖他的话后,对方紧绷的神情略有松动。
郭启淮负手踱步,心念电转。
半晌,郭启淮看向她,提出一个条件:“织造行的府库里有一千匹素锦,你要是能三天之内按原价销空它,我就答应你试试。”
叶卿细细冥思分析,反应到个中关节奥要,暗叹这老狐狸真不简单,他怎么能在一会功夫想到这个刁钻主意!
郭启淮约莫是在了解薛灵芸、寻找沈知节的罪证中才探到这一批货的存在。
这批素锦是底下管事失职收的奸商的残次品,呈白色,坚硬耐磨,光泽度差。
进价就很贵,按原价卖的话,普通人嫌贵,富贵人家嫌不好看。
但白布的用途还是挺多的,譬如办丧事的人家就需要大量白布。但她想到的,郭启淮也想到了,所以他规定三天内卖出,怕是脑子已经排查过一遍,三天内没有大户人家办丧事,需要大量白布的。
这批素锦囤积了有三个月,连薛灵芸都没办法处理,准备捐给穷人做善事的。
郭启淮偏偏刁难她按原价出售。
无论如何,叶卿不会放过这次机会,饶是心里头还没主意,挑战已经应下了:“爹,我觉得这不能算条件,我本来就好好的,你突然出一个难题,我完成了还是原先的我,并没有得到好处,那有什么趣。不如就当咱俩打的赌吧。”
郭启淮妄自尊大,没有考虑过输这个字,因而对女儿的小九九睁只眼闭只眼:“你想要什么当彩头。”
叶卿点漆似眸溜转,嘿嘿一笑:“我输了的话,自然听从你的话,当个幕后东家便是了。要是我赢了,你能为我做什么?”
“条件任你开。”郭启淮狂妄道。
“好!事不宜迟,我这就回去想办法,您放我出去。”
叶卿飞奔到门口,郭启淮说话算话,示意下人开门。下人往两边拔出门栓,放行叶卿离去。
柳南烟被勒令不准随意踏足后院,二人却以商议军事为由,常来前院串门子。
叶卿走后,隐在前厅窗外的芭蕉叶后的母女俩款款走出,脸上满是得意嘲弄的笑容。
柳南烟用新染的丹蔻指甲挠挠耳朵,怪声道:“这还没过年呢,是谁在放鞭炮,噼里啪啦吵得我耳朵疼。”
孟丽娇噗呲的笑:“是郭伯伯和叶卿在吵架啦。娘,您真是女中诸葛,能掐会算,小小使了一计,就让他们吵得天翻地覆。”
柳南烟不敢当:“我也不是什么女中诸葛,只是对郭启淮太了解了。”
孟丽娇郝然担忧:“娘,郭伯伯那么聪明,万一查到那个女管事是你花钱请来挑拨离间的,那、那吵架对象不就变成我们了。”
柳南烟哼笑道:“查到又如何,启淮还得感激我呢。人虽是假的,话却是真的,我只不过把市面上那些流言找人搬到他面前而已。”
“也是哦。娘,我从来没看到郭伯伯那么大动肝火,多伤感情呀。我一向只会服侍他,讨好他,令他感到舒适。比起叶卿来,我更有资格当他的女儿。”孟丽娇志得意满的道。
柳南烟宽慰道:“他觉得亏欠薛灵芸母女俩,不肯接受旁人的好意。没了织造行,叶卿就是拔了牙的老虎,还不任我们搓扁捏圆。等将叶卿也除去,他终究会看到你的好。”
孟丽娇闻言眼中燃起簇簇光芒,急切道:“万一叶卿把一千匹布卖出去怎么办,我们要不要出面阻挠。”
柳南烟沉吟摇头:“不用了,启淮不打无把握之丈,那赌约想必已经够难的了。”
说到底,柳南烟不敢明显的得罪郭启淮。
就连雇女管事煽风点火,也是站在郭启淮的角度考虑,确保哪怕东窗事发后自己也能安然无恙。
叶卿踏月色归家,边走路边想卖布的事情。
叶卿像得入神,没留意这么晚了她房里灯还亮着,走进去才发现一个大活人在这儿。
叶卿眼睫微颤:“沈墨,你怎么还没睡觉,找我有事吗,在这里等很久了?”
沈墨嗫嚅了几下嘴唇,点点头:“你去盐城找郭将军的那几天,我怕你也、不回来了。你以后早点回家吧,我会点灯等你的。”
看情形这孩子还没从薛灵芸过世的阴影中走出来,叶卿走过去抱抱他:“姐姐在呢,我不会离开的。”
沈墨拥紧她,整夜躁动不安的心宁静下来:“姐,娘她,真的死了吗。”
叶卿鼻尖一酸,唇齿发颤:“在海中央翻的船,我差人打听过,当时没有别的船只路过救人的可能,大概,大概是……”
说到后面调不成调,声不成声,沈墨拉开她瞧,手足无措的用指腹为她抹泪。
叶卿搡开他,滑蹲下来,抱膝嚎啕,发泄在郭启淮面前不敢言说的痛楚:“娘生前就有很多不对劲的预兆,我没仔细留意,一次一次放过挽救她的机会,我间接害死了她。”
“如果是你害死了她,我这个罪魁祸首的儿子是不是得给娘偿命?”沈墨若有所思的认真看着她。
叶卿哭声一抽,摇头警告:“不关你的事,你可别做傻事。”
“那你也别自责了,”沈墨替她轻轻抹掉糊眶的泪水,看着她道:“姐,你会一辈子陪着我吗。”
“我。”
叶卿秀眉微颦,不敢轻言应允。
她跟郭启淮打了赌约,万一输了,她从此就会被锁在高墙后宅里,想见沈墨,想做点其它什么事都不会那么方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