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17章
蔚蓝的东海海域之上,因密集的商户横渡海洋,遭敌寇注意,引来倭患围困至一隅,伺机劫掠。
商家们纷纷集拢船只,召集随从,抄刀枪棍棒、桌椅板凳,利用能一切利用的东西,惶惶自保。
这些富商巨贾乃是江南地区财赋重镇的的中流砥柱,朝廷闻讯立刻下达发兵援救的旨意。
水军以陪都主帅萧恪为发号施令之人,即日部署战略、整兵集结,翌日队伍开拔前往通州出海。
萧家自来与慕家不睦,并未通知慕家驰援,但等主军进入到怀阳县时,慕家后脚起兵到后方的安定县,如影尾随。
慕家驰援是得到过上面的批准的。坊间传闻,今上忌惮萧恪功高盖主,明知萧、慕两家不合,恐会贻误战机,还是准许慕家跟去,一起监视萧家作用,二若万一得胜,慕家能平分功劳,削减萧家光芒。
而今萧恪大军行到一半,前有倭患,后有慕家,三者成掎角之势,萧恪大军进退维谷。
粮草运输通道必经安定县,听说慕家已经扼守粮道,暗地里断了前方军的粮饷,以激萧恪速战速决,自己好捡渔翁之利。
彼时,慕白枫悠哉的在大后方洞若观火。
他的副将姜武谏言道:“少主,我们断了前线的军饷,做得这样狠绝,万一逼得萧恪回头绞杀我们怎么办?”萧恪的暴脾气声名在外。
慕白枫提着一壶清茶品酌,闻言笃然挥手:“绝对不可能!朝廷出兵后,倭人闻风丧胆,立刻原地驻扎,伺机行动,商户们得以暂时苟且不受迫害。萧恪要是敢回杀我们,必定让倭人再度对商户们发起攻击。那萧恪便会落一个不顾同胞、引发内斗的罪名。而且,我们想抄他的后路,倭人就不想了吗,萧恪敢杀回马枪,便也逃不了腹背受敌的窘境。”
姜武又担忧道:“要是萧恪速战速决,且侥幸凯旋,一定狠狠报复我们。”
“哼,他肯速战速决最好,我还怕他坚守不出,这不正是我此趟来的目的吗,”慕白枫敲桌凝思:“至于报复,我们把断粮做得滴水不漏,到时他没个正经理由,谅他也不敢拿慕家怎么样。况且,我们此次助援是陛下亲准的,萧恪敢无缘无故动我们,便是在质疑陛下的选人。有陛下撑腰,何足忧矣。”
“少主思虑周到,令尔等叹服。还有一种情况请教少主,要是萧恪忍耐力足够强,一直不肯出兵,拖到战役失败,那萧恪固然会被朝廷降罪,少主作为副军统帅也会受到牵连。这岂不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慕白枫胸有丘壑的眯了眯眸:“人人都有弱点,他萧恪也不例外。将有五危,必死,可杀也;必生,可虏也;忿速,可侮也;廉洁,可辱也;爱民,可烦也。凡此五者,将之过也,用兵之灾也。”
慕白枫唇边泛起冷笑:“萧恪就犯了一个傲字!你只需命我方士兵穿上倭寇服,到怀阳县附近谩骂羞辱,激他出战,我就不信他不战。”
部曲还想说什么,支颐发困的慕白枫挥了挥手:“够了,有这闲工夫,去多买一些竹筒回来,把食物装进里面,想办法飘送给被困的商户。这样他们会憎恶拖延的萧恪,感念我的恩德。”
骂战对一些脸厚的军官来说,确实不足为虑,但对于心气高傲的将领而言,真是灭顶之灾。
城下的污言秽语刚响起半个时辰,萧恪就压不住腰间欲欲出鞘的利剑了:“我们这趟来的目标是救人,不是跟姓慕的勾心斗角。我们是军人,不是政客,你们不要阻拦我。”
主簿罗良、副将周青等人纷纷带头跪下劝谏。罗良不断磕头:“主帅息怒,自古军政不分家,你若听信外面的激骂,正中了敌人的圈套。”
“水军浩荡出发,无为而归,不仅陛下会降罪,我在三军面前威望何在,在陪都的颜面何存,”萧恪道,他傲是傲,但也这是他的立身之本:“诸位不必再劝,我有一计,我们一旦跟倭人碰头,便假装失败溃逃,等慕白枫得到消息赶来,我们便接管他的军队一齐作战。”
周青觉着行不通,抱拳道:“属下跟慕白枫多次交手,深谙此人阴险狡诈,他一定会等确定消息真假,才肯出手。而依主帅你的脾气……恐怕还没等慕白枫上钩,见到倭人已经忍不住大开杀戒。”
“即使这样,用我的性命换那些商贾的性命又如何。”萧恪烦躁的徘徊踱步。
罗良死命磕头:“主帅不畏生死可歌可泣,可你一旦出事,东南军事整个局面失控,祸患无穷。请主帅不要轻忽自己的性命。容我们商议一番,定能想出驱虎逐狼之策。”
众人竭力死谏,总算把萧恪暂时安抚下,没下令出兵了。
但他们都知道这是天色已晚,萧恪存着让士兵们养精蓄锐的打算,到明日萧恪会做出什么决定,他们就不得而知了。
城内闻讯的薛灵芸,除了一如既往的支持军需,还特地去寺庙上香祷告。
多事之秋,人人都寻求心灵慰藉,薛灵芸挤在人潮里,四周袂云汗雨。
她好不容易抢到一个蒲团跪坐下,就被个蛮横的胖妇人撞向旁边。
薛灵芸惊呼歪倒,以为自己会狼狈摔向地面,没想到千钧一发之际,一条手臂将她拦腰搂住。
薛灵芸正要道谢,抬头看到一张熟悉俊脸,脸上迸泛出震惊且欣悦的神情:“你、你还没离开。”
郭启淮嘴角勾笑。他要是轻易被几句话打倒,这么脆弱,今天哪里有命活着回来。
他将薛灵芸扶正起来,推开胖妇人。
在身后一个似铜墙铁壁的圈护里,薛灵芸安坐在蒲团上,但,因腰际烙着的一只大手,使她不能心无杂念的向菩萨祷告。
薛灵芸不自在的动了动,轻声道:“我不是三岁小孩了,坐得稳的。”
郭启淮笑道:“酒肉穿肠过,佛祖留心中。你要是真的心中对我无念,何必管我做什么。”
“世人若学我,如同进魔道。”薛灵芸嗔的接了佛祖留心中的下一句。
郭启淮凑近她咬耳朵:“你在反驳我,意思是心中对我有念?”
薛灵芸争不过这厮,闭目不搭理了。
薛灵芸不能做到心无杂念,她打算明个儿重新来虔诚的祈祷一番。
仓惶出庙后,她头也不回的走了。
她混入沸反盈天的街上,以为把人甩掉了,身心疲累的想坐下喝口茶。
她刚在路边一个茶寮坐下,余角瞥见旁边的男人冲她颔首示意一笑,她登时险些不雅的将口中茶水喷呛出来。
薛灵芸被他搞得神经衰弱,索性走过去质问:“郭将军,你忘记答应过我什么吗,做人不能言而无信。”
郭启淮乖乖的点头:“我答应过弥补你,不打扰你。但所谓打扰,是基于你不爱我的基础上,如果你还爱着我,我的出现怎么能说是打扰。你只不过碍于世俗目光,压抑自己罢了。”
“不,你是在自作多情。都一把年纪了,什么爱不爱的,臊得慌。”薛灵芸垂眸否认,扇子一样的长睫掩盖了眸底闪动的情绪。
郭启淮侃侃道:“是么。在与你重逢之前,我去过我们的故居,你生活在城里,却自己或者叫丫鬟经常去偏僻的乡下,把那里的屋子打扫得一尘不染,这怎么解释。”
薛灵芸解释道:“房子我租给山间猎户住了,不是我叫人去打扫的。”
郭启淮奇怪道:“四周空房子那么多,什么猎户脑子有毛病,放着别人不要的空房子不住,花钱租你的房子?”
“你,”薛灵芸舌挢不下,沉吟片刻,诚恳的道:“郭将军,军营生活清苦,我在这里锦衣玉食,奴仆成群,跟你吃不了那个苦头的,你要是个男子汉大丈夫,就别让我吃那种苦。”从前的叶安心高气傲,听到这番话铁定暴跳羞愧。
历经沧桑的郭启淮置之一笑:“你在蒙谁,我俩在院里重逢的时候,你还在亲手择菜,虽然你当上了一名成功的女商,过去勤俭节约的性子还是没有改变。而且,就算你不提这个,我也不会让你吃军营里的苦。”
条条道道,把薛灵芸一个温婉人儿逼得骂出一声无赖。
“郭将军,你不要再鬼鬼祟祟跟着我了,否则不被你烦死,也会被你吓死!你知道我胆儿小的。”薛灵芸这回真心实意的道。
郭启淮敛眸认真思考:“嗯,你这个毛病我知道。好,我答应你,不再鬼鬼祟祟跟着你。”
薛灵芸心里恍惚了瞬,继而点头:“如此甚好。”
晚间,薛灵芸在布行的店里用饭。她看到对面一家卖生药的拖男挈女的动静很大。
作为十几年老邻居,薛灵芸便过去问候一声:“周大哥周大嫂,你们这是上哪去?”
“搬家啊,薛妹子,这些年承蒙你的照顾,等俺们到了新家,发帖子来请你吃乔迁酒。”
“我会来的。”
薛灵芸暗自嘟囔,周家一家生意向来不错,怎么没个预兆的说搬就搬。
郝然抬眼,就看到一个阴魂不散的站在周家门口笑望着她。薛灵芸险些一口喘不上来气儿:“你、你。”
郭启淮点头:“芸儿,我答应你的事情何时反悔过。我不再鬼鬼祟祟的跟着你,我会光明正大的跟着你。”
薛灵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