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15章
薛灵芸既不摇头也不点头:“烈女不嫁二夫,我已经嫁了二夫,再回头找你,就成三夫了,人家肯定说我谁有权跟谁好,哪富贵往哪倒。”
郭启淮在军中锻炼得脸皮比城墙拐角还厚,要是遇着敌人在城下激骂出战,他一生气不就中了敌人的奸计:“我才不管人家怎么想,你要是害怕人言,我们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生活便是了。”
薛灵芸却是千般愁绪,她诚恳请求:“我纵是一妇道人家,也听说过你和郭大帅在宁波府相辅相成的佳话。沿海百姓得你们庇佑,十数载不受倭寇侵扰,你们是宁波府的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请不要因为我的缘故,令你们将帅产生罅隙。”
郭启淮箭步冲过去,捏着她双肩质问:“那我呢,你就不心疼我到底想要什么。”
薛灵芸不去问,不敢问,一根根掰下他的手指头,温和的言辞说着绝情的话:“郭将军,你若真的想弥补我,就不要来打扰我现在平静的生活。”
“打扰,打扰……”郭启淮踉跄后退,凄楚的笑。他心心念念的重逢,没想到得到这样的回应。
他眼睛眯成弓弦一样的竖瞳,眼底晕染血红,像头受伤的猎豹,隐忍搅弄风云的狂暴:“今天饭局上,所有人都在唱反调,包括你那个居心叵测的继子,他们都不希望我们在一块,我一点都不难过,但要是你拒绝我,我真不知如何是好了。”
他这样暴露脆弱,一向心软的女人仍旧抿唇不语。
郭启淮大为受创,身形好似一下子佝偻了许多,他慢慢负手踱出去:“你再想想吧,我也回去想想。”
看到男人一脸菜色的走出来,柳南烟心中暗喜,面上不显的迎上去。
郭启淮越过一众人,走到叶卿面前:“我先走了,好好照顾你娘。”
叶卿没有叫人,点点脑袋:“慢走不送。”
叶卿遵照叮嘱,整晚都在留意薛灵芸住的屋子的动向。
一早,叶卿就去服侍母亲梳洗,陪她解闷。
薛灵芸刚擦了把脸,母女还没说上几句话,沈墨就端来一份丰盛的早膳:“娘,姐姐也在这里啊,正好,我做得有多的,我们一起吃吧。”
八槅攒盒里光热菜就放有酥油鲍螺、糟鹅胗掌、红烧裙翅、水盆羊肉、蓑衣黄瓜、酒酿丸子、清炒白茭、疙瘩汤。
这样的攒盒还有一层,装饭后甜点。
看着眼前堆满的珍馐玉馔,薛灵芸目瞪口呆:“一大早的怎么弄这么多,我喝点小米粥就够了。”
“娘昨天心情不好,应该多吃些好的。这菜花样多,分量少,我每样只烧了一点点,您每种菜尝几筷子就是了。”沈墨端着一盆大白米饭,给三人拿碗盛饭。
薛灵芸抓住重点,瞠目结舌:“这全是你烧的菜?”
“是呀,您难道忘了,您嫁过门之前,我都是自个照顾自个,从小就会烧饭。后来有了娘的照料,我才很少下厨了,不过这一项手艺也没荒废着,毕竟我怕,某些时候还是会剩我一个人。”沈墨说话间,分别给她们碗里夹菜添菜。
叶卿淡淡瞥着他:“无事献殷勤。”
沈墨脸色发白,夹菜的手顿住:“姐姐何出此言。”
“你不觉得你昨天话太多了吗,你向来是个沉默寡言的人,”叶卿搁下碗筷抱臂,不吐不快,昨天就看他老不爽了:“你一个劲儿给那对母女俩递什么话,同她们一唱一和的挤兑娘。”
沈墨咬唇否认:“我没有。”
“卿儿,我昨天一时受到了冲击,精神恍惚,待客不周,多亏了墨儿帮我跟客人搭搭话,你怎的疑心他。”薛灵芸冲女儿摇头,示意她别说下去了。
叶卿觉得有必要捅破,最坚实的城墙往往从内部攻陷,她不希望被沈墨这个不确定因素弄得祸起萧墙:“娘,他分明不想你跟爹和好嘛,你苦了这么多年,多为自己想想,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沈墨一时孩子心性,您别理会他。”
女儿踢掉自己给出的台阶,薛灵芸喟叹:“你呀,什么时候变成不饶人的性子,墨儿和你身份不同,你作为姐姐的,多体谅他才是。”
听她们三言两语说下来,薛灵芸郝然已经洞悉他的心思。
自以为隐藏得不错的沈墨,脸色煞白。
沈墨没法伪装下去,撂摆跪下,唇齿发颤:“娘,我没来得及告诉你,我从屯田营,调到了神机营,这里汇集先进的火器,是对抗倭寇的头部军。”
薛灵芸惊喜:“是吗,那我晚上摆宴庆贺一下,恭喜你了。”
沈墨摇头,跪行向前两步,伏在薛灵芸的膝前:“我是想说,我目前虽是一个小卒,我会努力杀敌,夺取功名利禄,给你和姐姐搏荣华、争诰命,郭将军有的,我有朝一日也会有,求您别、别丢下我。”他说到后边眼眶发红,带了哭腔。他听说过带着儿子改嫁的,没听说过带着继子改嫁的,而且那个郭启淮看他的目光敌意浓烈,不会接纳他的。
儿子罕见露出一个十五岁少年的弱小,震惊到薛灵芸,反应过来后她手忙脚乱的将人扶抱起来:“你在说什么呢,天底下哪有母亲抛下儿女的,不管我去哪里,都离不开你和卿儿。”
看这乳燕投林的一幕,叶卿抚臂咦了声,趁势警告道:“听到没有,没人想抛弃你,你不准再从中搞破坏了。”
“卿儿,”薛灵芸把儿子护在怀里,嗔一眼女儿:“别说他了。你呢,你怎么想的?”
“当然也跟着您。”叶卿不假思索道。
薛灵芸沉吟:“倒不是逼你跟谁,宁波府和应天府相距不远,你要是喜欢,两头住我也没意见,听说你们之前在街上合伙逮过小偷,可见你跟你爹性情甚为相投,你想和他好便和他好,我不会芥蒂的。”
叶卿心底乱糟糟的,胡乱应声:“知道了。”
薛灵芸倍受冲击,对店里事都不怎么管了,叶卿得打起精神,撑起织造行。
她听说织房出了一件大事,赶紧过来商议对策。
在洞悉原委,广纳意见后,叶卿挥退织工们,独在桌边支颐思索。
郝然间,有人走了进来,抱住她,叶卿如梦初醒,对于这个不请自来的人,她比以前镇定多了:“你真是哪里都能找到,我正想去找你呢。”
萧恪圈着她,神情餍足的枕在她肩上:“这两天忙着点兵,我早该来看你的,你家的事情我听说了,可是为这个找我?”
叶卿点着桌上的计划书:“不是。有一个商人带着批最新的提花机来到应天府,织造行业的人都想抢夺这批机器,这批机器是一位神工鬼斧的大师最新铸造而成,效率胜过现在的织机两倍之多。可是商人的货船听说被倭寇阻于半道上,至今下落不明。我想问你,你们都督府有没有这方面的消息?如果我能救下这个商人和他的机器,就可以捷足先登占领最新的提花机了。”
能够增快效率,引领时尚,这批提花机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萧恪闻言,凝肃点头:“不止售卖提花机的商人,有千名商户百姓都被卷土重来的倭寇困在一片海域里,我这两天点兵正是为了出征解救。”
“会有危险吗?”叶卿心口发紧,她只听说沿海又不太平了,不知道敌人规模多大。
萧恪下巴倨傲微扬:“一群弹丸小国的小矮人,我怕他们么。”
叶卿摇了摇头:“骄兵悍将要不得,小心驶得万年船。”
萧恪揶揄的哼哨:“瞧你那管家婆的口气,还没过门呢。”
叶卿敛眸垂头:“好吧,我不说了。”
“别呀,这感觉还挺不错的。你说,丈夫出征以前,妻子都会干什么?”萧恪顺着这个话题兴冲冲的发散思维。
叶卿转动狼毫笔尖,沉吟思索:“整行囊,带干粮?你又不是一般的无名小卒,不缺干粮,恐怕没有体验被践行的机会了。”
“没有机会也要创造机会。这样吧,我明天辰时去都督府集合,卯时过半出门,你做点吃的送到侯府来,亲手交给我,跟我话别。”萧恪道。
人家话别是肝肠寸断迫不得已,他们好像为了话别而话别,做作得很。叶卿嘴角微抽:“哦。”
萧恪摩挲抚玩着手里白嫩的玉手,叮嘱透露道:“我不在的日子,你尽量别跟柳南烟他们起冲突,有事先去侯府找我的随扈白轩商量,我给他下放了暂统私兵的权力。柳南烟的夫家孟家曾练有一只蛮夷组成的孟家军,勇猛彪悍。孟家主死后,这支军队只服从柳南烟的号令,因此郭大帅对这个妹妹又爱又敬,她不是好惹的。当然,我更不好惹,万一她欺负到头上来,你也不必忍着。”
叶卿点点头:“知道了。”
萧恪又耸眉道:“还有你爹……郭大帅突然肯放人归故里,我觉得很蹊跷。我怕你爹来者不善。他提出什么变动你先敷衍着,回来我再替你分析。”
叶卿忍不住道:“你是以什么立场来说这个话的,他怎么说也是我亲爹。”
“亲爹又怎么样,论亲疏远近,谁比我的距离跟你更近。”萧恪凑近她耳畔,灼热咬重距离二字。
叶卿脸颊浮上一片红云,不可置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