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第192章
这一熬就熬到了年底,孔明终于说成都事务都差不多了,他即将动身回来。
这几个月我熬的无比辛苦,李鹤医术不错,按照他的说法,若不是有他在,这个孩子多半是早就保不住了,其实不用他说我也知道,每回去大营的颠簸和束腹,回来后都让我很不舒服,有几回都见了红。但是大营不可不去,却又不能住在大营里,只能来回辛苦。
莲子在半道还藏了马车,我思虑很久,告诉她不用,万一被有心人发现,将功亏一篑。
如此之下,只能将金银重赏下去,留了李鹤继续在府中听命。
至于李鹤有没有猜到我是谁,我不知道,多半是猜到了,为了保命不肯说吧。
唉,这年头的人,哪有笨的,笨的早就渣都不剩了。
已至冬日。
这日,我巡视过营中,觉得腹中被缚的很难受,正想早点回去,忽然有一人来报:“禀告凤侯,山外五十里,发现敌人踪迹!”
我愣了愣,道:“再探。”
“得令!”
“来人,召姜维。”
“是!”
姜维来的很快,问:“凤侯,何事?”
“刚斥候来报,山外出现敌军踪迹。”
姜维吃了一惊,道:“难道是曹真贼心不死,又杀过来了?”
“尚不可知,以你之见,是曹真的可能有多大?”
姜维思索一下,道:“禀凤侯,曹魏用兵,一向都是大张旗鼓,唯恐天下不知的,这次事先并未收到一点点的风声!末将猜测,是曹真的可能并不太大,不过,具体的还要等斥候探报。”
“嗯,不管是不是,从现在开始,三军进入战时状态,夜不卸甲,三班巡视,将斥候尽数放出。”
“末将领命。”姜维走到营帐口,又回身和我说,“末将刚刚还没说完,虽然曹魏用兵一向大张旗鼓,可是现在丞相并不在营中,若是他们知道这一点,末将怀疑,他们的目标是汉中!”
“汉中乃兵家必争之地,这不奇怪,不然丞相也不会放了三军在这里镇守汉中了。”我一点也不意外,“伯约,你是他的弟子,得他真传,本侯希望这个时候,你能与本侯同心协力,守卫汉中。”
“定与凤侯死守汉中!末将先去布置了!”
“去吧!”
姜维走后,我一人独坐在中军帐的帅案之后,手情不自禁的抚上了肚子,这里有一个小生命在跳动,在宣告他的存在。
敌情乍现,孔明不在,我要如何保得住你?
你的父亲,是大汉丞相,你的母亲,是三军凤侯。
若有不能两全之事,请你……不要怪我……
出现敌情,我自然不能再回城。
莲子知道轻重,我现在八九个月,正是比较笨重的时候,莲子带着李鹤和一应物品就奔赴大营来找我。
莲子吓的脸色都白了。
若是太平无事之时,还能熬熬,出现特殊情况,这可真的要了命了。
我拍拍她的手,算作互相安慰吧,然后看向李鹤,瞒不瞒的,莲子都带他来大营了,他还能有什么不知道的!
李鹤先问:“你会不会杀我灭口?”
我苦笑不已:“我杀你作甚?”
他指了我的肚子,犹豫不定的问:“他的父亲是……?”
我连苦笑都苦不出来了,只说:“李大夫若是不愿帮我,我可让莲子送你安然离去,你可放心。”
李鹤犹豫了一会儿,跪道:“请大人给小人一条生路!”
我和莲子说:“送大夫出营。”
莲子急眼了:“不行啊!月君!现在上哪再找一个大夫来照料您的身子啊!”
我安静的对莲子微微而笑:“少时,我曾是不信命的,而今倒有几分相信了。若是命大,我们都可以挺到他回来,若是天命不佑,就让我们一起埋葬在汉中城下吧。莲子,送客!”
我心意已决。
只要孔明不在,现在没人能驳的了我的话。
“你若是出去乱说话,我一定饶不了你的!”
“小人不敢,绝不乱说!只是……夫人有孕这么久,大人为何不归?”
“大人……大人并不知道夫人有孕了……”
“什么?大人不知道?天大的事,大人为何不知道?”
“夫人总说……大人有大人要做的事……夫人怕消息泄露,会影响三军……”
“有什么事情会比子嗣还重要?!”
一路上,兵卒戴甲,领着军械,忙乱而又不失方圆,忙的热火朝天。
“当然有了……你眼前看到的所有的一切,对大人和夫人来说,都是比性命还重要的事……他们连自己的性命都可不顾……何况是子嗣啊……”
“……”
斥候全部散出探听消息,于第二日返回,姜维在地形图上给我细细的指着,说:“斥候已查明的敌军共有两路,一路从陈仓南下,另一路从汉水而上。”
我不解,问:“怎么是跟上次一样的路数?”
“不错。”姜维也很不解,“只能猜测,他们上次无功而返,又被丞相夺了南安,斩杀南安守城大将,这次趁丞相不在汉中,奇袭汉中,就算夺不了城池,也要有所斩获,才能交差。”
“奇袭啊……”我托着下巴一阵思索,“这路数怎么这么熟……”
“两路人马,都挂了司马大旗。”
我抽了一口冷气:“司马懿?他又杀来了?他本人在哪一路?”
“尚不可得知!”
“伯约,此间紧急军情,我已使人加急往成都报了,但是,兵贵神速,司马懿不是黏黏糊糊的打仗风格,他既然来了,必然不会让我们可以好好的等到丞相复函的,你有何想法?”
姜维和我说:“请问凤侯,我们是攻是守?”
攻守不同,应对的策略也不同。
我若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那会,肯定斩钉截铁的跟姜维说一声是攻了,只是,孔明将三军交付于我,对阵的又是狡猾如斯的司马懿,我身体没状况的时候都不是他的对手,给他玩弄于股掌之上,何况我还怀有身孕!我拿什么跟他打!
我又一想,是不是我有身孕一事不密,泄露了?
但是司马懿八日破孟达那会,可没有什么斥候报告发现了司马懿的踪迹让孟达有所准备啊!
“按照我的猜测,应该是司马懿得知孔明不在军中,我又做事冲动,他既然让斥候探知了他的踪迹,就应该是布好了天罗地网,只等着我一头往里面扎了。”我跟姜维说,“我一人性命不足为虑,只是丞相将三军交付于我,我不能辜负了他的信任。此番,我们守而不战,一切等丞相回来再说。”
姜维听我这么说,并不觉得意外,说:“守的话,丞相上次的部署就还用得着,我带人前往北阙山,遏制陈仓南下之兵,让魏将军还在上次的江石镇看汉水来敌的动向,凤侯在中军大营。我们三处互成犄角,应该能坚守到丞相回来。”
我点点头,只能这么办了。
姜维看我神色凝重,宽慰我说:“凤侯不必多虑,我们身后就是汉中,汉中城池坚固,我们粮草军械充足,十万大军枕戈待旦,司马懿若敢强攻,定让他讨不了好!丞相接到紧急军情之后,肯定会立刻动身回来,从成都回汉中,丞相月余就能到!我们不是孟达,一定能为凤侯守住这一个月!”
司马懿来势汹汹且很诡异。
十日后,魏延和姜维都到了预定地点,连同孔明的复函,三封书信都放在我的案上,我抱着肚子很痛苦,神思的郁结让我身体十分不舒服,莲子十分忧心我的肚子,劝我宽心,我如何能宽心下来!
这般的煎熬倒让我体会到了几分孔明平时的难处了。
李鹤给我把着脉,我对着三份文书发呆。
那日李鹤本来是要走的,打定主意不愿意趟这个浑水,后来莲子送他出营的路上不知道怎么又想开了,又愿意回来。
我私下问莲子:“你打人家了还是吓人家了?”
莲子说:“都没有!都走到营门口了,他突然要说回来,愿意照顾你的身子!我自然就带他回来了!不然这个时候上哪找一个熟悉你脉象的大夫去!”
莲子说的很无辜,而且管他是甘愿还是不甘愿呢,我现在确实没有余力去管这些了!
李鹤把完脉,说:“你胎气动的很厉害,不要再费神了!”
我摇一摇头,三份书信都摆在我桌上呢,够我头疼很久了。
魏延,和姜维都表示,他们到了预定地点后,被散兵不停的骚扰挑衅,他们进,对面退,他们退,对面又进,和一块牛皮糖似的,搞的很头疼且莫名,而且都表示没有看到司马懿本人。
而孔明发回的急件只有八个字:“坚守不战,等我归来”。
不得不说,我有几把刷子孔明还是清楚的,指望我守一守还没什么大问题,让我去攻……算了吧。
我托着腮很烦躁,不是我不想守啊,我没搞清楚司马懿到底是想做什么,魏延和姜维两路都说没看见司马懿本人的身影,他花里胡哨的晃了这么一圈,说打么,又不像,不打么,又处处都像要动真格的样子,他到底是想干嘛?
这是知道孔明不在军里,我这脑子不够格和他玩是不?
愁的我上火,嘴角起了一溜的水泡,我都这样了,孩子在腹中也十分不安。
我很郑重的问李鹤:“大人最多一个月必会回来,我能挺过这一个月不?”
李鹤十分为难,想了好久,说:“你不动神,好好修养的话,还是挺的到的……”
我想了又想,跟他说:“若是我挺不到了……不必顾念我,帮我保下孩子,可好?”
莲子则对他说:“你如能保下夫人和孩子,大人一定会有重赏的!”
“你家大人的赏赐,我可不敢拿!”李鹤早早鞠了一躬,“在下一定尽力就是。”
话是这么说,李鹤也十分尽力,只是我心里发愁,身上不舒服,连张文义都看了出来,连声跟我说:“凤侯,不用发愁!愁什么!实在不行,干他们丫的!怕啥!”
我头疼的紧,拿个果子对他丢了过去,道:“滚!”
“得咧!”
“滚回来!”
“?”
“守好门户!让斥候给我把对面的动向盯仔细了!敢有一丝懈怠,丞相回来你看他会不会军法惩治你们!”
“遵令!”
毕竟孔明下手毫不容情整个三军就没有不知道的,张文义瞬间觉得身上的皮一紧,不敢再嘻嘻哈哈了,赶紧出去了。
又过了十日,魏延和姜维来信,都说他们依照军令坚守不战,但是对方有增兵的态势,双方已成水火,他们坚守在前线已不能退兵了,他们如后退半步,前线必糟,都问我,可有援军能派。
三军还没怎么动,我手上有人是有人,只是我在犹豫。我思虑很久,给两人去信,让他们据险以守,丞相严令,不得交战。
张文义来报,主营前方百里开外的山里,隐约发现敌人的踪迹。
我在孔明留的地形图前,一个头十个大,司马懿这是到底想干什么?他不会真的以为孔明不在营里,他就能把我们一锅端了吧?顺带再打个汉中?
以我对他的了解,他不是这么自大的人啊!
司马懿此人,平生虚张声势居多,但眼睛又很毒,若让他看准了时机,他绝对会立刻出手,一击必中。以我对他的了解,若无一击必中的把握,他是不会贸然出击。
此番吧,他这么分兵三路,直指汉中,他真的以为他打的下汉中?
如果他不是要打汉中?那他是要干什么?
我思索很久,得不到答案,头疼欲裂,连同心口也一跳一跳的疼痛,李鹤说:“你自怀孕以来,一直思虑忧心,也就是你年轻,身体底子好,才让你撑到现在,换了旁的妇人,早就一尸两命了。但你也不可仗着年轻就胡来!你要再这么下去!我、我就不管你了!”
李鹤爱惜名号,非常害怕医死了我败坏他的声誉。
这年头,名声还是很重要的!
我突发奇想,喊来张文义,说:“将丞相已经回来的消息散出去,可行?”
张文义说:“行是行……只是嘛……”
“只是什么?”
“只是丞相再是拼命的赶路,从成都往来汉中也要一个月,眼下还剩十余天左右,你这话说出去,除非司马懿相信丞相会飞。”
“…………”
“凤侯,你别发愁了,你愁的我看的都慌,文长是老将军了,他是不会冒进的,而且文长勇冠三军,他真打出去,对面也占不到什么便宜!另一路么,伯约也不像是个傻的,对不?他还是丞相的弟子,而且伯约十八般武艺,也是不在话下,他守个区区江石镇,手到擒来的事情!”
我突然就理解孔明的心情了,用孔明的话来说,就是,而今我竟然要个莽夫来宽慰我了?
张文义说的顺口,继续说:“前头雀山外头嘛,你也不用发愁,左右还远,说不定只是司马懿安排的虚兵,障眼法而已,而且,就算他是真刀真枪的打过来了?凤侯你干不过?你拎个大刀砍的比谁都欢!”
“…………”
我不太想砍……我现在也砍不动人……我现在上个马估计都能被颠下来……
我不想理张文义,让他退下了。
先生啊先生……你现在到底在哪啊!
司马懿欺负我这脑子不是他的对手,趁着你不在,可劲的欺负我,我现在连和他拼命都做不到……
司马懿还能等,我现在,我真的快撑不住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