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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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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一早,我将自己收拾的整整齐齐的,待在廊下看着江家的嫡系拜见新家主和夫人,孔明携了江一心坐在上首,受过江家众人的礼拜。

    我昨天被九月寻到带了回来,年纪小,恢复的快,睡了一觉就又精精神神的了,啥事都没有,就溜溜哒哒的抱了袋瓜子在屋子外面的廊下看热闹,倒是没有人敢拦我,毕竟刘备在酒宴上呼我为“大汉凤候”,这凤侯的名号现在已经无人不知了。

    我如今也算是封侯拜爵的人了,这么想想,我腰杆子还是蛮硬的!

    没有人敢拦我,我便在角落里的廊底下依着一根柱子边嗑边看。

    江家众人按照位次,一一上前拜过了新家主,每拜一个,孔明就点点头算是认过了,新夫人就笑吟吟的递上一个大红包。哦,先生的新夫人的确是挺漂亮的,她看向先生的目光是柔情,也是依恋。

    这么看来,不论外人怎么说,是刘备笼络江家也好,江家攀附刘备也罢,江一心自己对这门亲事看上去是无比满意的,没有半分勉强的样子。

    不一会儿,江家几个嫡系就都已经见完了,江一心正要让众人退下,好好的忽然就和在廊下嗑瓜子的我打了个对眼。

    她知道现在能出现在这里的人,要么是江家的重要人物,要么就是孔明身边的家人,她既然不认识我,那她便猜测我是孔明身边的人。

    新婚燕尔,江一心还不太清楚孔明周遭的情况,不敢怠慢,问孔明:“夫君,那位是?”

    孔明其实早就看见了我,只是我不出声,也不捣乱,他便没有说什么,此刻江一心问了起来,他便和江一心简短的说了一句:“向月,我身边的人。”

    江一心笑道:“既然是夫君身边的人,应当也有红包的。”便对殿外的我亲切的招了招手,和善的道,“快些进来,都是一家人,不必站在外面。”

    她这么一唤,殿里的数位没来得及退下的江家嫡系都转过身来看我。

    说实话,我本来不想如此引人注意,过来也只是因为好奇,想看看就走,没有露脸的打算,她这么一喊,我反而想走也走不了了。

    不过,既然是先生的夫人,确实当得起我一拜的。

    我整理了一下仪容,理了衣衫,这才走了进去,在主座下驻足,单膝一跪,低头道:“属下向月,见过主君,夫人。”

    我于他而言,侍非侍,妾非妾,更不是他的亲眷,思来想去,唯有以属下自称。

    我年纪不大,长相清秀,笑起来的样子看着就很讨喜,之前又见到是全是江家的人,为表友善,江一心亲自从主座上下来扶起我,将一个大红包塞进我手里,笑道:“不必如此大礼,以后便是一家人。”

    她塞给我的红包沉甸甸的,想来是最大的一个。

    当时我的想法竟然是,先生的新夫人挺有钱啊……

    江家这几个嫡系都不是一般人,有侍于朝堂的,见到我出现都吃了一惊,而后互看一眼,对我行了一礼,齐刷刷的道:“见过凤候。”

    抛开这些不谈,我的确是个年纪不大的小丫头罢了。

    江一心看了看我,笑了:“凤候?原来竟是凤候月君?夫君,月君大人是你身边的人?你是在与一心玩笑么?”

    江一心回了主座重新坐下。

    我便又单膝跪地,道:“夫人言重了,属下只不过是主君身边的护卫罢了,属下永远是主君和夫人的属下。”

    江一心再看了看我,眼梢余光看了看身侧孔明,笑了笑不再说话。

    这地上铺的上好的大理石,富贵明亮,冬暖夏凉,就是有点硬,我跪的膝盖有点疼。

    孔明的语气甚是清冷,他说:“寅虎营不可一日无主事之人,你该回去了。”

    我也没有料到,他这一开口什么话都还没有说,解释,没有,亲近,也没有,直接就是赶人,我就有些愣神。

    他见我还跪着没有动,便说:“若是不想做了,就把虎符还回去。”

    这话说的!像是我有多稀罕一样!

    我稀罕的是这个?

    曾经的我确实很稀罕,只不过我稀罕的既不是一块冰冷的虎符,也不是让人羡慕的王侯爵位!我曾经稀罕的是能光明正大的为守护他们的安危倾尽我所有的力量!

    事到如今,还又过去了一个晚上,我还能想不明白刘备为何会给我封侯?

    谁还稀罕他们用来骗小孩子的东西!

    我当即从袖中取出虎符,双手高举过头顶,朗声回道:“虎符在此,请主君收回。”

    “向月!”

    我人跪在地上,却敢抬头直视着他的眼睛,我心里满满的都是不服气,就跟他杠上了,道:“请主君收回虎符!”

    我不稀罕卖了孔明而得到的王侯之位!

    我的眼睛明亮如昔,他被我看的没了奈何,略略的说了一句:“主公已封你做凤候,你不必唤我主君,也不必跪我。主公为你开了府,你可以自己主事。”

    我少年心性,这话听在耳中,只觉得无比刺耳,一股怒气直冲脑门,刚硬的回他一句:“主君这般说,可是要赶向月出门?”

    他眉头渐渐的拧了起来,道:“莫要任性!”

    “我就问你,现在你是不是要赶我走了?”

    “是又如何?”

    我十分执拗,听不懂他言下的好意,他便也动了三分薄怒。

    我从昨日起就忍在心口的这口气终于发作了!

    我觉得自己被懵逼,被欺骗,被当成小孩子般的耍弄,我昨日忍了,是想顾全他的大局,是不想因为自己一人牵扯太多,而今日见他,他不但没有半分好言好语,没有关心,直接一开口就是赶我回营,这口气,便再也忍不住,一发作,便是惊天动地!

    于是我不顾一切的顶撞他:“好!主君赶我走,我不敢不走,只是这一走,不敢不将主君昔日所赐一一奉还!”

    我径直起身,朝主座行了两步,两旁的年轻人见状赶忙要阻拦我,江一心喝了一声:“放肆!”两旁的江家护卫才纷纷退下。我闯到主座前,先将手中虎符重重拍在他面前的案上,不甘示弱的对他吼道:“主君和主公所赐的虎符,先奉还了!”

    我不待他开口,又卸下随身佩剑,平平整整的一把按在案上,再说:“主君佩剑,向月奉还!”

    这把剑本是他随身佩剑,剑刃锋利是把名剑。

    只是我佩剑断裂于落凤坡的乱军之中,而后我来军营中寻到他以后,他就将他的佩剑交给了我,当时之意,他应该是想赠送于我,嘴里却只说着:“嗳嗳,拿去拿去。”

    他终于抬起目光看着我,目光中满是震惊。

    士气这个东西,是再鼓而竭,三鼓而衰的,这个道理我是知道的,我本来就是仗着胸口的这一口气才有这般狗胆如此和他说话,我生怕这口气凭空散了,一不做二不休,伸手入怀,取出贴身所佩的那一方玉佩来。

    这一块玉佩是有说法的。

    当年我前去樊城行刺曹操,在城外将身上令牌和所有能证明我身份之物全部掩埋在城外,后来孔明找到了我,直接带我去了江东,那时吴王为拉拢他,便赐了这么一块美玉,他怕有朝一日又要和我失散,怕没有他的关照,我会被旁人欺负,就重新为我做了令牌。

    我从得了后一直贴身放着,羊脂美玉,触手生温,上面的“诸葛”两字,便是他在夤夜点着烛火,亲手为我所刻,字字雕琢,我从不敢忘记。

    这方玉牌,我一直爱逾自己的性命。

    今日既然已经到这个地步了,看着我伸手入怀,孔明便知道我要做什么了,他一下起身,低声喝道:“向月!”

    我一咬牙,将这方玉牌拿了出来,连一眼都不敢多看,生怕多看一下就舍不得了,咬着牙放在他面前的几案上,与佩剑放在一处。

    东西都已交回,我后退一步,退回殿下,再双膝跪下,我性情十分倔强,说白了就是野性难驯,抬了头直视着他,说:“向月所知所学都乃主君所授,主君教过向月知恩要图报。今日主君既然要赶我走,我不敢不走,只是主君养恩、教导之恩向月不敢忘记,本当效仿哪吒削肉剔骨还给主君……”

    陡然出了这么大的变故,殿里的所有人都傻了,没有人敢出声,只有我的声音清脆倔强的在殿中环绕。

    “只是这一身向月留着暂且还有些用处,现在不便还给主君,便先给主君叩几个头,算是暂还主君的恩情,等到所有事了了的那一日,定来主君跟前削肉剔骨,全部还给主君!”

    我说着已经一个头狠狠的磕在了地上,发出沉闷的咚的一声响。

    “我从八岁起便跟在主君身边,此一,还主君养育之恩。”

    不待别人说话,我又一个头重重磕在地上,又是咚的一声,再抬起头时,眼前有些微微发晕。

    “自跟主君之后,主君曾悉心教导向月这世间的道理,此一,还主君素日悉心教导之恩。”

    “豆豆!”孔明想必怒极,双手重重的按在案上,情急之间喊了我的乳名。

    我不敢停住,又一个头重重的磕在地上,这下比方才晕的更狠了些,待我抬起头时,眼前所有的殿粱都晃了晃,有温热的液体顺着鬓角流下面颊。

    我晕住了,也忘了自己要说什么了,只道:“主君的恩情,只能先还这么多,若是不够,请主君海涵。“我语气哽了哽,今日头一次声音轻了些,咬着嘴唇,最后的最后,说,”先生,今日一别,山高水长,江湖不见,先生——保重!”

    说完这句,我起身跌跌撞撞的往外走,身后似乎有人一叠声的在唤我,只是我头晕的紧,一切都仿佛在雾里看花,无人敢阻拦我,任由我东倒西歪的往外走。

    或许这世上从来都没有过一个豆豆,也从来都不曾有过什么向月。

    我是谁?

    我不知道。

    或许我只是一个没有了家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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