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34章
曹丕说完以后,还磨磨蹭蹭的不肯走,时值已经夜深,连我都知道曹丕肯定还有话想跟司马懿说,只是还拿不定说不说。他这个样子我太熟了,回回刘备做了蠢事,往孔明那里一赖的时候,大差不差的就是这副样子。
而天底下顶级的聪明人也大多都很沉得住气。
最后曹丕憋不住了,声音都压低了很多,我隔着丝门大约看到曹丕人也往司马懿那里凑了很多,神神秘秘的说:“有一件事,我还是想先知会先生知晓,请先生帮我看一看。”
我看见司马懿朦朦胧胧的一扬手,示意曹丕说。
曹丕微一犹豫,几乎贴在司马懿耳朵边说:“南边的形式,数日之内,将会有翻天覆地的变化。”
这话小的跟蚊子哼一样,换作旁人是断然听不到的,可惜了,我耳力是特别好的,再加上夜深宁静,旁人听不着的,我是可以听的清清楚楚。
一开始我是好奇,什么事需要曹操的接班人这么鬼鬼祟祟的跟自己的幕僚商议,还再三犹豫才说出来,而后我才明白,我确实无意间听见了一个天大的秘密。
司马懿问:“此话怎讲?”
“先生可知张鲁张公祺?”
“人称汉中王?”
“正是此人。”曹丕一合掌,才笑道,“先生可知他是如何成为汉中王的么?”
司马懿含蓄的道:“公子请讲。”
说故事只要打定主意开了个头,后面的就好说多了。
“张鲁其实一开始是益州刘焉的下臣,他占汉中其实是刘焉的授意,只是后来刘焉死后,刘璋承继益州牧,诛杀张鲁的族人,张鲁才会和刘璋反目成仇,打的不可开交。堂堂一州的别驾,好端端的诛杀下臣家眷,而且当时张鲁虽人在汉中,是丝毫没有反意的,否则他大可将家眷全部接走,还留给刘璋杀么?先生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不错。”
“事情奇就奇在这么个地方。今日先生走后,父相密召我一人相见,出示书信一封,才将前因后果告知于我。”曹丕将“一人”咬的甚重,“先生可愿猜猜?”
“必是大事?”
“大事谈不上,而是一桩艳事。”曹丕口气颇为自得,详细说道,“张鲁这个人啊,听说是西汉张良的后代,他在西川自创了一种五斗米教,教徒甚广。西川那里地处偏僻,有什么消息都不好传出来,比如这个五斗米教,若不是父相告知,我还一直不知情。张鲁能得到汉中这么大个地盘,跟一个人有莫大的关系,那就是他的母亲,卢氏。”
“哦?”
“西川当地,一说卢氏乃仙女,一说卢氏是妖姬,褒贬不一,能肯定的是,此女有倾国之色,而且她几乎就不会老,生了张鲁后,三十好几的女子,望之还宛若少女,真是让人称奇!”
“那想必是入了刘焉的眼?”
曹丕嘿嘿一笑:“这点道道就知道先生定会知晓!张鲁的母亲卢氏成了刘焉的情妇,那刘焉的正妻费氏就怀恨在心,教唆儿子刘璋在刘焉死后,斩杀卢氏,以及所有卢氏亲眷,从此和张鲁结仇。但是,卢氏亲眷虽死,卢氏却没有死。据说是卢氏能通神鬼,在刘璋派人杀害的前一天,得神鬼启示,悄悄离开,才免于一难。父相收到的这一封迷信,就是出自于卢氏亲手所书。”
“她向丞相所求何事?”
曹丕啧了一声,道:“女人么,所求不过是儿子的基业和平稳,但是她在信中向父相告知一个秘密,她有把握能诛杀刘备与刘备的的军师诸葛孔明其中一人,以此为筹码,向父相求张鲁安稳。”
我心里咯噔一下。
司马懿笑了:“妇人信口开河,她若有此等本事,为何不先杀了刘璋复仇?”
曹丕道:“我也是这么问父相的,父相把手书给我,我看了个仔细,上面写道,她进伏于刘备身侧,而今刘备与诸葛亮皆有恙在身,都需用药调理,她身带一种无色无味之毒,但此毒难得,只够毒杀一人,问父相要谁的命才能换张鲁安稳?父相问我,我便答,这还用问,当然是刘备啊……”
曹丕话截然而至,司马懿冷哼两声,道:“我猜,你这话说完,丞相便让你退下了。”
“…………仲达,可是我错了?”
“你杀刘备有何用?要杀,自然是杀诸葛亮!我敢断言,丞相也是这么想的。”
此话如一道雷声,将曹丕震回座位,而我猛的一揪手中罗帕。
“不不不……杀了刘备,那刘军不就群龙无首,唾手可得了?”
“你是丞相的儿子?”
曹丕呆呆的一点头:“昂……”
“那刘备就没有儿子了么?”司马懿声音陡然一厉。
曹丕惴惴道:“刘备的儿子不过几岁……”
“刘备一死,所有大权必然交给诸葛亮,诸葛亮名义上辅佐少主,实际上实权在握,他不是个蠢人,他会辅佐少主承继刘备意愿,继续匡扶汉室。但若是死的是诸葛亮呢?”
曹丕喃喃道:“则刘备会失去主心骨,成为以前丧家之犬的样子……先生先生!我下午真是一时昏头了!父相肯拿这等秘事给我看,我一个得意就糊涂了!先生!我该怎么办该怎么办?我明日就去见父相,告诉他,我是昏头了,说错了!”
“你若说了这话,便拿实了你将秘事告诉了我!丞相以后还敢告诉你什么秘密?”
曹丕啪的一下,坐回座位上。
司马懿缓了下语气,又道:“下午可曾宣植公子见驾?”
曹丕点头,他一直有眼线盯着曹植的,答:“宣了,那时植弟醉酒,不能出府,使者便回去了。”
司马懿笑了一笑:“老天都格外偏心你,错了又怎样?你起码还能为丞相分忧,植公子能么?”
曹丕咧嘴笑了两下,摇头:“先生在安慰我。”
“公子与其纠结答错了问题,不如好好想想,待诸葛亮一死,丞相要如何做吧,毕竟这道题,我相信很快就会考你们了。”
曹丕左思右想。
司马懿笑道:“天色已晚,公子不如回去休息,好好想想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吧。”
已近三更,曹丕也知道再打扰也不好意思,便道“定回去好好想想”后,便离去了。
司马懿一打开槅门,我便站在门口直直的盯着他。他绕过我,往里走,道:“都听见了?”
“你为何撺掇他杀先生?”
司马懿揉揉眉心:“你们不要都左一个先生,右一个先生的,还是不同的先生,听的我头痛,你就喊诸葛村夫不行么?”
“不!行!”我心里很急,面上还保持平静,“你为何撺掇他杀诸葛先生?”
“我不撺掇就不杀了么?”司马懿反问我,“我效力曹氏,杀诸葛亮怎么了?不杀才让人奇怪吧?”见我要急,对我摆摆手,道,“要杀他的其实是曹丞相,丞相只不过想用这道题试他的几个儿子而已,他的儿子么,笨了些,便找我来要答案。说到底,我们都不是能左右大局的人,要诸葛亮命的信函,丞相应该早就回出去了。”
我脑子里恰似一锅好粥,在左右翻滚着:“刚才曹丕说,曹操也是得了信没多久,所以就算曹操回信,也是进才的事情,来得及来得及……”
“来得及?”司马懿往床头一靠,白我一眼,“你知道他是发的信鸽还是遣人代的信?话说回来,卢氏居然能潜伏到刘备身边去,还发出了这么一封信与曹丞相做交易,这女子当真不简单。”
我问司马懿:“曹操回函,杀先生这事,板上钉钉了?”
“你是光听见了我说丞相要杀的是诸葛亮,至于原因是一点没听是么?”司马懿冷笑,“我与曹丕说的没一句是废话,你既然都听见了,我也不想再说一遍。只一句,卢氏若能得手,诸葛亮必死无疑。”
我脑子里这锅粥,嗡的一下,终于爆开了。
司马懿似笑非笑的看着我:“你也别惦记着回去了,回去给诸葛亮收尸不成?不如就留在我这里,我给你重新做个身份,定不会让你冻饿,我也能保护你,诸葛亮能给的一切我都能给你,甚至更多。”
我脑子里嗡嗡作响。
“诸葛亮不能给你的正妻之位,我可以给你,诸葛亮不能好好爱你,我可以,那你还回去做什么?我说过了吧,诸葛亮屡屡逆天行事,必不得善终。就算此次卢氏不能得手,他也不会善终。”
我在千头万绪中,猛然抓住了一条线,抬头问他:“卢氏未必能得手?”
司马懿抿唇,又抿了抿眼睛。
“是不是?卢氏不一定能得手的,对不对?”
他将我按在他肩上的手啪的打开,这一下甚重,打的我手都红了,我缩回手,只不停的想:“就是!下毒,哪那么容易的!大耳朵是有带医官的!就算先生身体不适,也有医官开药,天下女子不得为医官,她总不能混进医属去!而且大耳朵和先生身边用人极简,也很严苛,外人极难混进去的!我不信,我不信卢氏有这么大的本事能隔空下毒?”
司马懿不耐,道:“你没听曹丕说,卢氏容貌甚美,有过人之处。”
“刘备和先生都绝对不是好色之人!”我正色跟司马懿说,“我要回去!立刻!你能不能帮我?”
司马懿冷笑:“若我说不帮?”
一句听到,我没有再说完,转身就往外走。端午将至,深夜的许都寒冷万分,我离开客栈,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时而有巡夜的官兵,我便躲入巷陌之间,待巡夜人马过去之后,再朝城外而行,到城门口我远远望去,这里不愧是曹操所经营,城门高二十余丈,灯火辉煌,把守的异常严密,若无紧急公文,插着翅膀也飞不出去。
我远远看了一阵,就退了回去,当此之时不能冒险。我想了又想,当初司马懿带我进城时,我曾隐约看到一条小河从城外蜿蜒至城北。我便立刻朝东寻去,黑暗寂静中,我曾经几次觉察似乎有人跟踪,回过身去寻找,空无一人。
这条小河不是特别大,我寻到小河与城墙交界处时,已经快天明了,正是一天最冷的时候,北方格外的冷,甚至水面还有一层浅薄的冰花,且遍布污渍。
我顺着河道往城墙底下看了下,没有看到水闸,想必只是一处给穷人排污的水口。我不知道许都的城墙有多厚,此时水并不算特别高,在水面与城墙的底下,还有一条浅薄的能呼吸的通道。
我站在外面看清了这一层,将大氅一脱,对着冰冷污渍的水就跳了下去。
我已没有第二条可以选择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