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饥荒时被抛弃的老头7
第7章
自从报名参加“以工代赈”之后, 尹大根一家三口可算是靠着朝廷组织的这一项活动存活了下来，虽说有成天都干不完的农活，但是好歹能混上几口饭吃, 比之前那些饿死在路上以及街头的灾民可好多了。
直到这一年的冬天，朝廷结束了这一场“以工代赈”, 设法让那些异地灾民回乡，尹大根一家三口也终于踏上了回乡的路程。
回到原先的小村子, 村里的人只剩下一小半, 那些不在的人基本都是折损在这一次多年难得一遇的饥荒当中, 再无法回到家乡。
回家之后的日子自然比不过原来, 但朝廷也体恤百姓们的困难，今年免费发放粮种, 也就是原先灾民们一块儿种植的那土豆, 待新一季土豆收获之后, 再将当初的粮种归还给朝廷，如此算来, 尹家的日子也还算过得勉勉强强，饿不死, 但也好不到哪里去。
尹大根原本还算知足，毕竟只要命还在, 那么可就比很多人都要强多了。
再者，想想那日在逃荒路上一家子卖身做奴仆的二弟, 尹大根更是觉得他如今的生活好得很。
不过，尹大根这一份满足终于在这一天到了尽头。
尹爵爷，尹爵爷，对方居然同样姓尹！
再加上对方那与老头子极为相似的面貌，即便尹大根并没有见到对方的全貌, 但也着实震惊了一把！
这要是……这要是真是他心里猜想的那样，那么他岂不就成了爵爷的儿子，将来也能继承对方的爵位？
这一刻，在爵位的诱惑之下，尹大根完全忘记他亲手把他亲爹抛下的那一天。
在尹贵的又一次催促之下，尹大根可算是从这一场茫然以及激动中回过神来，跟上前头儿子的脚步，父子俩一块儿回了家。
天气变换，这两天尹大根媳妇受了凉，刚巧镇上的药铺缺了一味药，他们父子俩正是来这离得最近的县城买药来的，不然或许也根本就碰不上刚才那位尹男爵。
感觉尹贵还小，尹大根便没把这件事告诉他，反而是一回到家，就和媳妇说起这件事。
“当家的，你这是说真的？可是老头子他当初……”尹黄氏半坐在床上，一听自家男人说到这件事，精神立刻振奋了三分，但还是瞬间就皱起眉头。
尹黄氏未尽之言，尹大根当即反应过来。
他也一块儿跟着皱起眉头，脸颊的肉都耷拉下来。
叹了口气，“先不说这个，接下来这几天我先出门把事情搞清楚，看看这位爵爷究竟是不是咱爹吧！”
到了这时候，尹大根可算是称呼对方一声爹了！
没过几日，尹亨这头也终于知道了尹大根一家子的消息，毕竟，对方这次可是直接找上门来了！
“老爷，这件事您看？”管家为难地看了尹亨一眼。
光看这会儿外头那位中年男子的面貌，果真和他们家这位尹爵爷相貌相似，要说真是一对父子，那还真有可能！再加上对方那信誓旦旦的姿态，应该也没人敢故意冒充爵爷的子孙吧！他们爵爷可是就在眼前呢！
尹亨喝了几口茶，姿态依旧悠哉，这才站起身来，“走吧，咱们现在就去会会他们。”
管家走在前头带路，主仆二人一块儿到了院子的西侧厢房。
尹大根父子俩如今正安排在这屋子里候着。
听见正在接近的脚步声，尹大根猛地从座位上站起身来，还拉着一旁的尹贵一块儿，眼巴巴望着门口。
没让尹大根久等，他心心念念的尹亨尹爵爷可算是到了。
“爹！”
“爷爷！”
父子俩一块儿叫了起来，声音洪亮得很，神情极为激动，尹大根是装的，尹贵却的的确确是震惊的。
尹亨没回应他们父子俩，挑挑眉，上前往主座上坐下，这才平静地看向他们俩。
父子两人都穿着满是补丁的旧衣，膝盖手肘处布料磨损得厉害，还很是单薄，只有一层薄薄的夹棉，这屋子里没有生炭盆，冻得这两人现在还在轻微地哆嗦着，耳朵也早已红透。
而一旁的尹亨呢？
看上去雍容华贵得很，身上都是保暖挡风的皮子，脚上蹬着双看着就暖和的皮靴，里衣也是纯棉制成，不像粗麻那么磨皮肤，双手这半年来被护养地白嫩许多，一眼看上去比尹贵这位少年的双手还要细嫩。
如此望上去，也不知道是尹亨年龄大，还是尹大根更大一些。
见屋子冷，一旁的管家很有眼色地让丫鬟拿了一个汤婆子过来给尹亨暖手。
尹贵看着被尹亨两手拿住的汤婆子心生渴望。
至于另外一位尹大根，则是瞧着年轻的丫鬟移不开眼，双眼瞪得贼大，里头透露出来的欲望让人着实不适。
尹亨轻咳一声，示意丫鬟出去，尹大根这才回过神来，扯扯一旁儿子的袖子，使了个眼色。
把目光从汤婆子移向尹亨的脸，尹贵再次问候一声，“爷爷……”
这一次，尹贵的声音明显比头一次小了许多，如今的爷爷看上去威严得很，和他们根本就不像是一类人，尹贵不自觉就心生怯意，看上去有些畏缩。
“别叫我爷爷！”尹亨瞥了他一眼。
“爹……”
“打住！”
“说说吧，你们是来做什么的？”撇去茶沫，尹亨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没看尹大根这会儿做作的姿态。
当日都能直接把原主抛弃在空无一物的山洞里，这会儿还认什么亲呢！
尹大根紧张地舔舔唇，“爹，既然你现在离家不远，怎么不回家呢？你就不想想你孙子吗？”
尹亨冷笑，“孙子？亲手让我去死的孙子？”
“还有你，亲手把我这个亲爹丢在山洞里的亲儿子，有你们这种子孙在，我能安心回家？不怕哪一天你们再把我给害了？”
一旁的管家闻言，立即低下头，一动不动，只当自己是面背景墙。
“爹！”尹大根急了，“我们当时……我们家当时已经山穷水尽了，整个村子都要往北逃难，你这么大把的年纪，哪能跟我们一起奔波呢？”
“好歹山上还有水，有填肚子的野菜，还有野物，比去逃难好多了呀……”
被尹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盯着，尹大根越发说不下去。
“怎么停下来了？继续说呀！山上有什么？野鸡还是野兔啊？还是有小麦，有稻子？”
尹亨讥讽，“原来你也知道我上了年纪啊，怎么当日就直接把我扔在山洞不管了呢？甚至事先还给我下了药！要不是你爹我运气好，指不定那天就在山洞里烧坏了脑子，甚至直接去见你娘了呢！”
“你弟弟一家子呢？”尹亨突然转移了话题。
尹大根心里松了一口气，立刻开始卖惨，“爹！你是不知道啊，那时候我们家几个在路上树皮都啃过，泥巴都吃过，简直是快要活不下去了，二弟他最后实在是受不了，刚巧碰上了一位举人老爷，干脆就带着全家一块儿给人当奴仆去了，好歹还能混口饭吃，能活下去。”
“当奴仆？他倒是有能耐！”尹亨还是阴阳怪气的。
原身能被抛弃在山洞里，尹亨可就不信这其中，这位二儿子就没有一丝的关系，不然他能对原主的失踪不闻不问？
“你二弟卖身为奴才活下来，那你们一家子又是怎么活下来的呢？”
说到这一点，尹大根袖子擦了擦眼角，眼泪立刻就被袖子上的姜汁刺激得涌出来，“能怎么活下来，就那样硬撑着到了京郊，最后撑到了朝廷的救助，靠着种土豆活了下来，甚至是回家呗！”
“爹！你那刚出生没多久的小孙子可没撑过这段时间，早早就去了……”
尹贵这会儿也终于不再愣神，跟着一块儿哭起来，这是又回想到了当初那段绝望的日子。
原主那小孙子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婴儿，尹亨便没再接着讽刺，任由面前这父子二人痛哭流涕。
屋子里只剩下这父子俩的哀嚎痛哭声。
嚎了这么久，尹大根喉咙都哑了，还是没等到尹亨的心软，心里越来越慌。
看来老头子这是气急了，不打算原谅当初把他抛弃的做法啊！
这可真是小气！要换成其他家庭，哪个老人不是直接自己离开，省下一份口粮，不给子孙添麻烦？也就老头子自己个儿这么的自私，净想着他自己，这会儿还在因为这件事而埋怨他们！
要不是因为他待在山洞，没跟着家里一块儿往北逃难，他现在指不定还能不能当上这个爵爷呢！
“行了，都哭够了吧！说说实话吧，这次上门究竟是来干什么的，不会只是和我叙旧吧，咱们之间还真没多少旧好叙的呢！”
哭嚎声顿时停下。
“爹！既然你就在这儿，离家那么近，不如今天就跟着我们父子俩回家去吧，村里人都还在呢，个个都想你想得很！”等到尹亨心软，修复了他们父子俩之间的关系，难道还怕对方不认他这个儿子吗？
至于二弟？人一家子都已经成了奴仆，离得又远，将来也没法继承爵位，还不如就别回来了！
“我在这儿住得好好的，多的是仆人伺候，还有个农庄，做什么要回你那个家呢？嫌自己日子过得太好吗？”
“再说了，谁说我要认你了，就你当初把我抛下，几乎是眼睁睁看着我去死的行为，能说是我的亲儿子？”
“我这辈子宁愿没有儿子没有孙子，也不愿意把这个爵位传给你这种不孝子！”
“就算我想有个将来能给我烧香火的人，外头多的是人想要做我的义子，孝顺我一辈子，你又算个什么东西？”
尹亨话说得越来越不客气，完全把尹大根的脸面往地上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