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第一百零五章「情深不寿」
琥珀主抱着孟甜,走出偌大的餐厅,穿过弯弯绕绕的走廊,来到一处无路可走的死胡同。
正当她疑惑时,琥珀主径直朝角落的花瓶踢去。
花瓶化作一团虚像,在那一脚下隐没,显露出绘有并蒂莲的瓷砖墙面。
墙面稍稍凹陷,伴随一声咯吱,一道圆拱形,约莫两米宽、三米高的门出现在本是死胡同的走廊尽头。
内里是大约百来平方的宽敞卧室。
沿袭别墅的一贯装潢,金碧辉煌,生活所需的家具摆设一应俱全,与她房间一模一样的金色钢琴摆放在床的一侧。
除此之外,最令人注目的,当属正对五米大床的巨大油墨挂画。
挂画占据了几乎正面墙壁,一身沙滩裙,头戴米白色宽檐帽的少女手捧一枚缺了截翅膀的蝴蝶琥珀,坐在藤编吊篮椅上。
远方是碧蓝的海洋,风吹来白色的浮浪,少女被编成两股麻花辫的乌亮长发微微飘动向前。澄澈的天空之上,烈阳的光芒轻轻打在少女光洁的脸颊上,好似为其附上一层圣光。
那名少女,是她。
不,应该说是和她有着相同容貌的乐姬。
她不是乐姬。
孟甜垂下眸,卷翘的睫毛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撮小小的白色绒毛。
琥珀主轻柔地放下孟甜,猛然靠近。
放大的脸让孟甜不由往后一缩,原本垂下的眼眸霎时睁大,好似黑珍珠的瞳仁展现出完整的轮廓。
却见那只靠近的手捻起,从她的睫毛拿走什么东西。
轻轻吹起一口气,两指捻住的绒毛随风而去,飘入无人所知的角落。
孟甜的眼睛跟随那片绒毛飞舞的方向,稍微一恍神,炽热的温度便骤然逼近。
直至温热的吐息轻打在脸颊,蒸腾出一片热气,她才如梦初醒。
红艳而浅薄的唇离她越来越近,手也在她身上不安分地游走。
孟甜明白琥珀主要对她做什么,是她不曾有过,也未体会过的事。
她从未放浪形骸,也不是贞洁烈女,存活过的那么多年,因为内心的潜意识,始终与人保持距离。
她没有跟人交过心,薛入画是第一个。
能与她亲密,产生超距离关系的,她只希望有薛入画一个。
而琥珀主,虽然顶着薛入画的脸,有着薛入画的声音。
可孟甜知道,她不是薛入画。
不是。
于是孟甜推开了琥珀主。
双腿弯成m形,面色潮红,微微喘息地侧过脸,吐出两个有些凉薄的字:“不行!”
沉默片刻,语气柔软了一些:“对,对不起,我还没有准备好。”
琥珀主没有生气,反而捧起孟甜通红的面颊,温柔地为其把鬓边的碎发撩至耳后。
“没关系,只要你愿意,什么时候都行,我可以等。”
孟甜注视着琥珀主的眼眸,那其中蕴含的深情与柔意,她不是不懂,可这反倒让她疑惑起来。
一个人,或者说妖的感情,真的可以维持五十年不变不移吗?
太过浓烈的感情不会长久,所谓情深不寿,即是如此。
就像孟甜,失去至亲至爱的痛苦,最多不过一个月,便已慢慢消弭,变成伤疤,藏在心底,只有偶尔回忆的时候,才会觉得痛彻心扉。
就连这回忆的痛,也是一次比一次浅淡,十年不到,她就差不多忘光,只余一抹感伤。
她的母亲,对她影响最深刻,待她最温柔的母亲,此时此刻,却几乎回想不起她的模样,只能忆起一个大致的轮廓,和那只温暖宽厚的手掌轻抚面颊的触感。
这才十年而已。
所以,琥珀主到底在喜欢什么?
孟甜不懂。
无法理解这所谓的深情从何而来。
“我不明白,隔了那么久,你为何还喜欢她?短短几年的感情,真的能浓烈到这种程度吗?”
这一发问,琥珀主反而愣住了。
随后用一如既往深情款款的目光凝视孟甜。
“我对乐姬的爱,永远不会消弭。”琥珀主信誓旦旦地说。
“永远吗?”孟甜低下头。
她从来不相信所谓“永远”的说辞,炽烈的情绪不会长久,终会在岁月的洗刷下,消释到再也找不到踪迹。
恨是,爱亦是。
虚假的承诺。孟甜得出结论。
面颊的红霞消退,紊乱的气息平复,她恢复到往常笑眯眯的模样。
姿态要平和,笑容要热烈,必须展现出最明媚的状态,这是她对着镜子笑了无数次,所找出的最具亲和力,最美的表情,也是她最好的伪装。
遇到讨厌的,无聊的,棘手的,不喜欢的事情,就这样笑吧,没有人会不爱这个笑容。
果不其然,她一笑,琥珀主便像微醺一般,白皙的脸多了些许薄红。
孟甜趁胜追击:“我很期待明天的婚礼,和你永远在一起,就像你爱我一样,我也爱着你。”
这是假话,但在笑容的加持下,在轻缓又诚恳的语气中,这假话说的比真话还要真。
“你……当真愿意与我永远在一起?”琥珀主脸上的红又浓几分,从薄红,变成鲜红,就像动脉血的颜色。
“只要你对我的爱一如既往地浓烈,我自然也会回报你相同的爱。”
这又怎么可能?
孟甜莞尔。
琥珀主也笑了,笑得比孟甜更灿烂一些。
而这般璀璨的笑容,在孟甜眼中,却有几分刺眼。薛入画很少笑,笑得这样绚丽更是不可能的事情。
真是的,装也不知道装得好一些。
居然会被这样的假冒伪劣品骗,孟甜在内心啐了一口,不知道是对眼前人,还是对自己。
明面上,还是笑靥如花。
忽然,琥珀主做出了一个出乎孟甜意料的举动。
撩起她胸前的一缕发丝,以指作刀,在中间一划,半截长发便被裁下来。
随后,又捋起自己的头发,如法炮制地裁下一截,将两缕长发编在一起,织成同心结。
“‘交丝结龙凤,镂彩织云霞。一寸同心缕,千年长命花’,发织同心结,即为夫妻,”编下最后一个小结,琥珀主从床头柜拿出一个绘有并蒂莲的彩色小盒,珍而又珍地把同心结放入最中心的位置,“这样,你就不可以反悔了。”
孟甜的心跳漏了一拍,眼睁睁地看着盒子被合上。有一瞬间的冲动,想要把同心结抢过来,可对上琥珀主那双清澈的眼瞳,又顿下动作。
不行,不能那么冲动。大不了反悔就是,反正毁约这种事,又不是第一次做。
心底却有股异样的感觉,说不上来,只是有些酸涩,有些想哭,有些隐秘的……高兴?
琥珀主把盒子放回床头柜,又转过身,轻柔地为她整理略微凌乱的头发。
短上一截的那一缕发丝被很好的隐藏在众多头发之中,了无踪迹。
孟甜痴痴地望着琥珀主的每一个动作,身体轻微地颤抖。
“我看你在抖,是冷吗?”
磁性的声音在耳边炸响,唤醒了呆愣的孟甜。
“是啊,我好冷。”说着,孟甜摸了摸双臂,做出寒冷的动作。
不多时,身上便多了件兔毛皮草大衣。
宽厚的手掌握住她的手,轻轻哈气,温暖的热流从冰凉的指间拂过,带来阵阵暖意。
可惜这温暖太过短暂,片刻便被冰冷取代。
“谢谢,暖和多了。”她如方才一般微笑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