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四十四章「下山」
站在山崖的边缘,远眺群山峻岭,曲折逶迤。
她所在的山应该是周围最高最险的,远处重叠的山峰都仿佛变成丘陵。
低下头,她伸长脖颈,去看自己所在的高山崖壁。
直挺挺,宛如一把伫立天地的利剑,几乎没有能径直走下去的空间。
怎么会这样?
孟甜后退半步。
不,她不相信这个地方没有出路。
这么大一座中式庭院,建成所需要的物料和人力,必须送上来,而她又被装进箱子搬运到山顶。
所以,这里一定有能便捷上下山的途径。只要细心点,是可以找到的。
孟甜深呼吸,沿着山崖边缘,一边走,一边借着月光仔细观察,不放过任何与山路和缆车有关的蛛丝马迹。
直到弯月高升,万籁俱寂,她终于寻到一处狭小蜿蜒的山梯。她趴下身,浅浅扫过山梯,弯曲盘桓,如同一条匍匐在山体之上的黑色长蛇。
孟甜只觉得眼前一黑,心里止不住地发慌。
这么高,要是掉下去,一定会粉身碎骨的吧。
她颤抖着,闭上眼,强迫自己不去看。
没关系的,没关系的,只要小心点,不会有事的。
她在心底给自己加油鼓劲。
做足心里准备,不去看山下景色,她攀着山梯,一点一点地往下爬。
金属山梯好似一块没有温度的冰块,让她本就失温的双手,更是被冻得通红。
她的力气不算大,攀岩对她来说是一件极耗体力的事情。
在漫长的攀爬过程中,双臂早已麻木,双腿虚浮,唯有心中信念和对疼痛的恐惧强撑着身体,迫使她坚持,一刻也不放松。
在某个即将支撑不下去的时刻,她踩到一个坚硬结实的平台。
她低头一看。
确实是平台,金属平台。
平台下是一层一层向下延伸的阶梯,两边还有金属扶手。
尽管山崖的阶梯依旧令孟甜胆寒,但比直立的,没有保证的梯子看上去要安全许多。
她踩住阶梯,扶着扶手,目光尽量不去看脚下的茫茫山野。
向下走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就算是悬崖绝壁,只要脚下结实,只要身有护栏,下脚便能很快。
明月西渐,孟甜颤颤巍巍地走下最后一级台阶。
踏上坚固的地面,踩上绒绒白雪,她的双腿一下虚软起来,若不是兀自扶着的金属扶手支撑住她的身体,便要摔倒在地。
终于,终于下来了。
孟甜庆幸自己的坚持,也为之松了口气。
前方十米远,是一条修建平整的柏油路,一旁立着一个禁止泊车的路标,并没有任何标识出地点的路牌。
该往哪边走……
孟甜夷犹不定,她走上被覆盖了一层薄雪的沥青路。
不管走哪边,只要一直走一直走,就一定会遇到人家。
带着这样的信念,她随便选了一边。
然而,刚走没十秒,她的眼前倏地一花,世界天旋地转。
眼中清明后,她发现自己所处的空间发生了变化。
这里是……别墅门口。
怎么会这样。
孟甜几近颓废地瘫倒在地。
一晚上的辛苦变成徒劳,她被困在这方寸之地,没有出路,无法逃离。
或许只能认命。
她失落地回到别墅。
茶几上,食盒仍在那里,没被收走。
别墅整洁如新,没有任何被闯入的痕迹。
孟甜倒在沙发上,想要休息,想要睡觉,头却痛得厉害,浑身发热。
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
用手抚住额头,只一瞬间的冰冷,随后是温暖的感觉。
凉风透过雕花木门,吹起窗帘,吹拂在她周身,不觉得冷,只有燥热。
她想,她是病了。
手背上,是皵皲的裂纹以及密密麻麻的红点,掀开袖子,胳膊上也全是红点。
这是冻伤?
艰难地从沙发上爬起,她明白,她要找到空调,找到地暖水阀,找到一切能取暖的事物。
不能让情况继续严重下去。
昏昏沉沉地在客厅转了一圈,她注意到角落处有一个被香炉挡住的排气扇。
一边扶着墙,一边走过去。
透过排气扇的缝隙,能看清里面是一排排的水管。
应该是地暖的分水阀。
她费力地移开香炉,跪坐在排气扇前,绞尽脑汁想要打开它。
试了各种方法,都不奏效。
孟甜逐渐暴躁,她抓住排气扇的两个边框,用力拉扯,手指却忽然碰到一个按键。
下一秒,排气扇弹开。
孟甜惊了一下,心中一喜,连忙打开地暖的两个阀门。
做完这一切,她合上排气扇,哆嗦地从毫无温度的木地板爬起来,摇摇晃晃地坐在一侧的贵妃椅上。
身上燥热难耐,每个细胞都叫嚣着把衣服脱掉,但她的理智告诉她,不可以,不能这么做。
地暖升温太慢,身体的状态越来越差,时间刻不容缓。孟甜打算找些能让她快速摆脱寒冷的事情。
第一个想到的,是去洗个热水澡。
她去到卫生间,打开水龙头,用手接住滚滚而来的水流,想要借此感受温度。
只是,身体已然麻木,冷水热水对她来说,完全没分别。
所幸,还有雾气能提醒她。
水是热的!
孟甜心花怒放,她打开花洒,把它放在浴缸里。
一秒两秒三秒……
她死死盯着浴缸的水线。
自认为很长很长的时间过后,她一看,水连浴缸底都没有覆盖满。
怎么这么慢!
孟甜再也忍耐不住,她脱掉衣服,钻进浴缸,用花洒淋遍全身。
一遍两遍……很多遍,直到身体除了头颅全部被水覆盖,直到水满到溢出浴缸,直到朦胧的水汽塞满卫生间的每个角落,她才感觉到了温度。
啊,活过来了。
孟甜把脑袋缩进水里,快乐地吐着泡泡。
她像一条欢脱的人鱼,在浴缸这个弹丸之地,翻滚游弋,自娱自乐地嬉戏玩闹。
满溢的,飞溅的水花洒落在红瓷地板上,铺成一小层银光,又在地心引力的作用下,流进四四方方的淡红地漏。
玩累了,孟甜用手攀住浴缸边,想要站起来,却在出水的一刹那,感受到了凉津津的冷意,又立马坐回水里。
还是水里舒服。
孟甜发出一声喟叹。
等到水慢慢变凉,失了温度,她才依依不舍地爬出浴缸。
想要穿衣时,才想起自己之前只求尽早摆脱失温状态,脱下的衣服都是随便扔在地上。
而如今,已被水浸湿,不能穿了。
孟甜丧气地把衣服丢在湿漉漉的地板上。
但她不可能光溜溜地跑出去。
所以,她在地上的那堆湿衣服里找出了不算特别湿的羽绒服,披在身上。
去别墅里找找看有没有能穿的衣服吧。
既然幕后之人要让她住满一年,总不至于不为她准备换洗的衣物。
孟甜有些乐观地想到,她裹紧羽绒服,开门走出浴室。
刚来到客厅,她赫然一惊。
只见客厅里不知何时多出一个娉婷婀娜的身影,那人提着食盒,低着头,一言不发,只默默向门口走去。
孟甜凑近了点,看到女人空荡荡的眼眶,顿时想起她是谁。
刚想叫住她,女人便转过头,对孟甜一鞠躬。
孟甜轻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会来到这里?你的眼睛又是怎么回事?”
尽管感觉自己的问题有点多,但她确实很疑惑。
女人是她来到这里后,见到的唯一一个活人,想要获得信息,想要找到突破口,只能从女人身上下手。
谁料女人只是摇头,指着自己的嘴巴,一个劲地摆手。
这个意思,是不能说话吗?
孟甜的心凉了半截。
女人又是一鞠躬,轻车熟路地绕过屏风,打开大门。这种事情,仿佛做了千百遍,早已熟记于心。
听到一阵轻微的关门声,孟甜才恍然回神,气馁到垂头丧气。
茶几上的食盒颜色更深了些,材质也从竹子变成了紫檀木,显然是换了一个。
不过,此时的孟甜没心情去管。她上了二楼,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地找,看看有没有衣服之类的东西。
二楼的房间不算多,除了一间书房,一间卧室,就是一个超大的独立衣帽间,是在走廊最里最偏的位置。
一进到衣帽间,入眼的是左右两边嵌进墙体的衣柜。
掀开防尘帘,一件又一件料子昂贵、剪裁精美的衣服被整齐悬挂在晾衣架上。
孟甜随便拿了一件穿上,意外的合身,多一分则多,少一分则少,就像是为她量身定做的一样。
她来到衣帽间乃至整个别墅唯一一面半身镜前,本来想欣赏一下换上新衣服后的自己,结果只看到一张脸。
面颊消瘦,脸色蜡黄,眼白血丝密布。
用一句“憔悴”来形容也不过分。
如此模样,若不是眉眼还是记忆中的样子,她都要怀疑,这究竟是不是她。
为什么她会变成这样?
孟甜抚摸着脸颊,镜子里的人也跟她做出同样的动作。
这些天发生的事让她心力交瘁,疲惫不堪,都说相由心生,会表现在脸上也不奇怪。
孟甜安慰着自己,可是铁一般的事实到底击垮了她的自信。
也许,她该休息了。
好好睡一觉,第二天醒来,一切都会恢复。
是的,会恢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