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章「和解」
“甜甜。”
尽管努力在降低存在感，但一进门，孟双还是叫住了她。
“妈，”孟甜抓了抓脸，尬笑两声，“这么晚还没睡啊。”
“你知道我想找你说什么的。”
“啊，什么？我不知道啊。”孟甜继续装傻。
孟双也不多说，拿出一张写满字的纸，有些用力地放在茶几上：“这个，你应该知道吧。”
孟甜走过去，大致扫了两眼，愣在原地。
这，这分明是那张借据！
“妈，您进我房间了？”
“妈妈也不想这样。如果不是这借据白纸黑字，你也不会承认吧。”孟双无奈道。
孟甜撇过头，沉默不语。
“已经三个月了，你从来没告诉过我，要不是我自己发现，你还打算瞒我多久？”
孟双叹气，对自己的女儿，她的心里既酸涩又心疼。酸涩于女儿长大，遇到事情都不告诉她，心疼于女儿负债，却选择一个人承担。
“甜甜，妈妈很欣慰你长大了，有了自己的责任与坚持。但是，我们毕竟是一家人，是一个整体。家人与家人之间，是最亲密也是最值得信任的。你可以有自己的小秘密，可在艰难与困苦面前，家人之间就该相互扶持，相互依靠，不是吗？”
“这是我自己的事。既然做错了事，代价就该自己承担。”孟甜依旧倔强。
“你这孩子，怎么就不听劝呢？妈妈手里还有点钱，再把这房子卖了，可以凑够的。到时候你就把那工作辞了，找个正经营生，总是够活的。”
“妈！”孟甜有点生气，“把房子卖了，我们住哪？您住哪？还有乐乐，她还那么小，难道要跟着我们流落街头吗？”
“怎么会流落街头呢？这房子十多万还是能卖的，再加上我存的那五万，勉勉强强也够。大不了我再多找几份工，租个便宜点的房子挤一挤……”
“不行！我不同意！”孟甜猛拍茶几，唰得一下站起来，“反正我是不会辞职的，您也别想卖房子！”
“妈妈只是想帮你……”
“一人做事一人当，我会自己还的，您就别瞎操心了。”孟甜拿走茶几上的借据，折叠后塞进口袋里。
孟双还是不死心：“可是……”
这时，一阵开门的吱呀声打断了二人。
“妈妈，甜甜姐姐，”侧卧的门被打开，孟乐探出小脑袋，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用刚醒时特有的含糊不清的语调说，“不要吵架好不好。”
“乐乐，我们没有吵架。”孟双抿紧唇，努力微笑。
孟甜帮腔说：“刚刚是姐姐不小心碰到了茶几，可能弄出点声音，让你误会了。”
“可是我明明听到……”
“那是姐姐跟妈妈在商量，过几天要不要带乐乐去游乐园玩，毕竟乐乐一年才过一次生日，姐姐却没有送出什么像样的礼物。”
“游乐园？”孟乐的眼睛亮了起来，旋即却说，“姐姐已经送乐乐很好的礼物了，看，乐乐可是时时刻刻都贴身戴着。”说着，将脖子上挂着的护身符从衣服领口扯出。
“可是乐乐很想去，对吧。”孟甜说。
孟乐嘟着嘴，沉默一会儿，点头承认：“乐乐是很想去游乐园。”
“那就说定咯，我，乐乐，还有妈妈，一起去游乐园。”孟甜走到孟乐面前，蹲下身，揉了揉眼前小女孩的脑袋。
清浅一笑，她站起身，拉着女孩的小手，往房间内走去。
在门即将关上的刹那，孟双忽然说：“甜甜，考虑一下，妈妈等你的回答。”
孟甜关门的手一顿，随即阖上门扉。
清冷的月光透过窗户洒在狭小的室内，将房间内的摆设照射得清晰可见。
一个柜子，上下床，一张小桌，以及角落里的一张单人床。
孟乐坐在小小的单人床上，歪头看向孟甜。
“姐姐，刚才不是在跟妈妈说游乐园的事吧。”
孟甜坐在子母床下铺的床沿上，听到孟乐说话，立马转过头，直视女孩那双清澈的眼睛：“为什么这么说呢？”
“姐姐的反应是骗不了人的，还有妈妈的话……不要把我当笨蛋好吗？”
“适当愚蠢一点，也是聪明的表现。”孟甜一本正经地说。
“姐姐是说我不够聪明吗？”
“并没有哦，”孟甜微笑，“姐姐只是在说成人世界里默认的潜规则。乐乐只是小孩子，不懂也很正常。”
“啊，为什么小孩子就一定不懂啊。乐乐已经十岁了，不是一无所知的小孩了。”
“在姐姐眼里，乐乐永远都是小孩子。”
“哼，姐姐讨厌。”
夜的迷雾被时间的力量追逐，渐渐消散在黎明的晨露之中。
孟甜躺在床上，左翻右滚，脑子始终想着事，不肯进入一无所知的梦境。
她好像，失眠了。
凌晨的那件事，如久久萦绕耳畔的乐曲，赶不走忘不掉，时时刻刻都记挂着，仿佛刻了印记一般。
不行，这件事不解决，她心里总是不安宁。
打定主意，孟甜轻手轻脚地从床上爬起，轻声走出房间，来到主卧门口。
可站在门口，她又迟疑了。
到底要不要说呢？
犹豫再三，孟甜还是决定敲门。
门很快被打开，孟双仍是穿着先前的那身衣服，并未更换。
“妈妈，你也没睡吗？”
“进来说吧。”孟双疲惫地说道。
进门后，孟甜开门见山地说：“妈，刚才我想了很久。我……那些钱，我还是想一个人还。”
“有人帮你还债不好吗？为什么总是这么犟！”孟双有些暴躁。
“如果在外面随意惹了麻烦，就将事情全部丢给家人，指望着她们帮忙收拾烂摊子，那我成什么了？”
孟甜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妈，我不是不知道您爱我，愿意为我付出，可您不能不考虑我的感受啊。若我一直蜷缩在您的羽翼之下，永远也不能独立自主地生活，像个巨婴一样，时时依靠着您，要是您离开了，我该怎么生活？这正好是一次体验，一个教训，让我明白，凡事都有代价，人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孟双还有什么理由反对呢？应该高兴才对。
或许她真的该放手，让孩子自己飞了。
“甜甜，妈妈答应你，”孟双闭眼，叹了口气，“但是，你也得答应妈妈一件事，辞掉夜店的工作。”
“目前还不行。”
孟双考虑了很久，还是决定拒绝。不是因为她对夜店的感情有多深，舍不得离开，而是出于经济因素。
那份二十万的高利贷，明明白白写着每月利息两万四，除了夜店，她想不到哪里还有像她这种没学历没技能的人也能找到的高薪工作。
况且，这里只是边缘小城，人均收入才一两千。
要是找份普通工作，甚至多找几份，一个月能不能赚到利息的零头都是个未知数。
“妈，我向您保证，等还清债，我就立马辞职，绝对不拖延一分钟。”为了博取信任，孟甜还用手做出发誓的动作。
孟双沉默良久：“甜甜，妈妈不是不信任你。只是夜店那种地方，鱼龙混杂，危险与犯罪时刻都有可能发生，妈妈实在担心你的安危。要是你出了什么事，妈妈，还有你的两个妹妹，可怎么活呀。”
“妈，不用担心，不是有警察吗？遇到危险我就跑，再不济也能报警，不会出事的。”
“说得倒轻松，”孟双嗔怒一眼，“真遇到危险，人是反应不过来的。再说了，人警察过来不需要时间？这短短的空隙，早够你死八百回了。”
孟甜突然想起那天晚上，在路灯下遭遇的事。确实，人在遇到危险时，第一时间是反应不过来的。
那次，她差点就死了。
孟甜的手轻轻触碰脖颈，那晚被掐脖的疼痛仿佛有所残留，像触电一样，一瞬间的剧痛后，仍有余味。
“甜甜，你怎么了？”孟双好似看出什么异样，急急走到大女儿身边，“告诉妈妈，你是不是已经遇到什么事了？”
“没有，妈妈，是您多虑了。”孟甜笑着否认。
“你总是这样，什么都不肯说。”
“真的没有啦。”
“真的吗？”
“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