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9、生病
客厅茶几上放着镜子, 旁边医药箱里的东西堆成了一团,简若翻找时发出阵阵声响,厨房里的程昀川险些以为他要拆家了。
他把菜盛出来, 关了火,洗了手走出去, 就见简若抬着下巴, 拿着棉签对着镜子上药,那斯文的动作, 看起来就和女人擦口红差不多, 特别小心翼翼怕下手重一点就疼的那种。
简若眼眸下垂,睫毛颤动,一点点的给自己嘴角上药, 接着是脸颊……
镜子里出现了另一个人的身影。
简若转过头:“哥。”
程昀川坐在了沙发上, 抽出一张纸巾擦了擦手上的水:“过来。”
就简若这上药速度, 只怕是到天黑都没完没了。
简若这下速度快了, 一下坐到了程昀川旁边,程昀川拿棉签沾了药水, 点涂到他的伤口上,动作看起来称不上温柔,但下手力道很轻。
说实话,简若顶着这一脸惨象找上门, 说被打了, 问他家里有没有药,程昀川一时觉得自己养了个孩子,在外打架输了,跑回来告状的。
简若抬眼,直勾勾的看着程昀川, 程昀川又不是木头,当然会有感觉。
他皱了皱眉:“闭眼。”
简若:“为什么?”
程昀川拉开了些许距离,简单粗暴:“让你闭就闭。”
至于为什么,不想回答。
这要换成个女的,或者别的男人,多少会有点害羞尴尬,简若却镇定自若,视线还带着一种强势入侵的攻击性,一点也没掩饰自己的目光。
“哦。”简若闭上了眼睛。
昳丽的五官瞬间从闹腾的感觉转变成了安静,客厅也静了下来,程昀川把用过的棉签扔进了垃圾桶,视线扫过简若红肿的耳垂,脸上的痕迹看起来像是撞的。
“哥。”简若殷红的薄唇微张,程昀川回过神,挪开了视线。
简若还闭着眼睛:“你不问我这是怎么弄得吗?”
程昀川:“我对你的事不感兴趣。”
简若:“是对我不感兴趣的意思吗?”
程昀川:“我以为你听不出来。”
简若:“怎么会,但是我对你很感兴趣。”
程昀川:“……”
“我今天回家了。”简若说,“哥,你说的是真的,我真的不是妈妈的孩子。”
程昀川:“什么意思?”
简若说他去医院做了检测,结果出来了,他和父母没有血缘关系。
程昀川给他上药的动作一顿,棉签往下压了压,简若疼的吸了口气,睫毛猛的颤了几下,程昀川手松了松。
这件事在原文中是发生过的,但是是在更后面的时候,他的父母会安慰他,即便他和他们没有血缘关系,他也是他们最疼爱的孩子。
闭着眼的简若牵扯着唇角笑了笑,他的笑容清爽干净,带着开朗阳光的气息,“我还发现了一个秘密,哥,你想知道吗?”
程昀川直觉不是什么好事,他道:“不想。”
“好吧。”简若遗憾的应了声,“我好像不在爸妈的户口本上。”
无论程昀川想不想知道,他都说了。
程昀川:“……”
他对这件事有些意外,却又好像不是那么意外,更让他意外的是简若的态度,似并没有多在乎。
“好了。”程昀川收了东西,“脸上不要碰水。”
简若问:“我可以睁开眼睛了吗?”
程昀川:“……可以了。”
他把东西收走,回来的时候没见着刚还放在桌上的那顶帽子,他问了一句。
简若抬起头,双眸亮晶晶的,像兴奋的小狗崽一样,脸上的青红痕迹有些刺眼,他道:“可以送给我吗?”
程昀川也不知他现在到底是开心还是难过,“哪有人主动找别人送东西的。”
“我啊。”简若笑了笑,“哥,我给你重新买一个,好吗?”
程昀川:“不好。”
简若从沙发的角落里拿出了那顶帽子,爱抚的摸着帽檐,指腹摩挲着,垂眸
眉间带着温柔:“是哥给我的勇气,我从你这里学到了很多啊。”
程昀川看着他的举动,顿了顿,总觉得这温柔得有点……不太正经。
“……什么?”
简若道:“哥把日子过得很潇洒,不是吗?”
程昀川愣了愣,他没太在意自己把日子过得怎么样,自己舒坦就够了。
“我想像你一样。”简若说,“哥的心里很强大。”
简若是第一个对他说出这种话的人,偶然的一句话,莫名的有些让程昀川触动。
“不。”他说,“你看到的只是片面。”
“那……”可不可以给我一个了解你的机会。
简若后面的话还没说出来,程昀川已经先行打断:“不。”
简若面上怔了怔,突然笑了起来,笑容往两边越来越大,程昀川也是第一次见着他这么笑。
没有虚伪假装的阳光,爽快的笑出声。
简若的笑容能感染人,程昀川扯了扯嘴角,发现自己刚才反应有些过激了。
在简若的事情上,他似乎有些习惯性的拒绝了。
“哥,帽子真的不能送给我吗?”简若抬头问。
“一顶帽子——”
“不仅是一顶帽子。”简若道,“还是勇气。”
程昀川:“……”
简若的话在某些时候的确是孩子气。
程昀川不知道的是,这顶帽子对简若的含义,远不止是勇气。
倘若那天,程昀川没有把他拉出去,亦或者拉出去之后,直接走了,简若可能都不会走到今天这样的地步。
他像是处在一个被蜘蛛网布满的地方,动一步便会牵扯到无数的蜘蛛丝,它们紧紧包裹着、缠绕着他,当数次挣扎失败过后,他便也就放弃了,时间久了,简若便也就不知道自由是什么滋味。
他只会觉得习以为常,只会认为那是应该的。
但突然有一天,有一个人,带着他短暂的走出了那片天地,让他看到了另一种可能性。
这是对他的救赎。
亦是他心动的开端,似乎有些感情,几乎只用一瞬,便能牢牢地停留在了他的心间,那般深刻。
“拜托了。”简若试探的伸出手,拉了拉程昀川的袖子。
他的眼神中透着害怕被拒绝的小心翼翼,又有些像楼下野猫讨要吃食时的撒娇,带着讨好。
“我……”
“拿去。”程昀川道。
“谢谢哥。”简若扬起笑,“你在做饭吗?”
“嗯。”程昀川以为他下一句便是想要留下来吃饭,却见简若把帽子戴在了脑袋上,低下头把桌上的东西收拾干净。
“那我先回去了。”
程昀川眯了眯眼,看着他做完一系列的动作,提着垃圾准备出门,在他出门口时,开口道:“你在装可怜吗?”
简若扶着门,他侧过头,下颚线条清晰流畅,他戴上帽子,单看下半张脸,便感觉脸很小,他问:“对你会有用吗?”
程昀川:“没用。”
“哦……”简若慢吞吞道,“那我好像装可怜失败了。”
程昀川坐在沙发的扶手上,一条腿伸直,一条腿屈起,坐姿随意,他问:“肚子怎么了?”
简若下意识摸了摸右腹:“你在关心我吗?”
程昀川差点呛到。
“好开心。”简若弯了弯眼睛,“我没事。”
“嗯,你走吧。”程昀川也没追问。
简若:“……”
“啊……真无情。”他嘀咕道,“就不能多问一句吗?”
“随口问问,别多想。”程昀川见他刚才坐下、起身和弯腰的时候,都要像个老年人一样扶一下沙发,没多想就问出来了。
对他而言,朋友之间的这些关心很寻常,但见简若那模样,莫名的就感觉自己刚才的话……怎么品都有点不对劲的感觉,简单概括,就是不像是他会对简若说出来的话。
大概是觉着这人像个小可怜。
都过来装可怜了,又没装到底,有点像想被关心,却又害怕装的太
过,被他讨厌的小可怜。
程昀川很多时候都不想去琢磨情感上的事,太细腻,琢磨起来累。
简若一开始像是被糖纸包裹着糖,拆开一层还有一层,这糖放在程昀川手里,程昀川拆了一层没看到糖,大概就不想拆了,这颗糖还要跑过来,说“我是糖我很甜”,程昀川压根不信。
甜还要包那么多层,当他傻呢,这糖一定坏透了。
而后来,这颗糖自己把自己拆的只剩一层跑到他面前,让他拆最后一层,要不要动手拆,去触碰里面的芯儿,取决于程昀川。
他看着站在门口的简若。
简若放下了垃圾,掀开了衣摆,白皙的皮肤上,一个青紫的鞋印露了出来,十分刺眼。
当真的看到糖纸里面的芯,程昀川发现,这糖还没那么坏透,只不过可能不是所有人期望的那样,他便用外面的糖纸,一层层的把自己包裹了起来。
想要符合所有人的期望,这本身就是很难达到的事。
程昀川:“你爸踹的?”
“嗯。”简若点了一下头,拉下衣摆,补充了一句,“没躲开。”
他还记得上次程昀川说他的“自虐”。
程昀川眉头微蹙。
对于那对夫妻,他的记忆很少,但都算不上什么好事,就算没有那本小说,他也不可能回去。
因为他知道,他不是走丢的,他是被抛下的。
程昀川:“还回去吗?”
简若摇头:“哥,我没有地方去了,可以继续住下吗?”
程昀川道:“随便你。”
“我会付钱的。”简若说。
简若中午还是在程昀川家里蹭了一顿饭吃,吃过饭后,积极表现,端着碗去了厨房,但每过一会儿,就会冒头出来问程昀川一些洗碗细节问题,精确到洗洁剂一只碗要用多少,还分小碗大碗……
程昀川的生活不会被任何人打乱节奏。
理论上来说,是这样的。
在接连好些天没
睡好之后,程昀川有几天感觉不是那么舒服。
夜半,程昀川感觉有些热,出了一身汗,他起床后发现空气里有烟雾缭绕,程昀川一下就被呛醒了,他转头就见房间桌边一阵火光印照。
卧室着火了。
程昀川冷静的打了水灭火,开了灯发现是睡前放在床头的水杯到了,水流进了插板里,程昀川觉得自己的状态很不对,但他不知道怎么去改变,因为他没法睡好的本身,就是改变不了的事。
他半夜刷手机,发现柯子城还没睡,十分钟前还发了一条朋友圈,看场景是在聚餐,他点了个赞。
没一会儿,手机就收到了消息,但不是柯子城的,是简若的。
【简若:哥,还没睡吗?】
程昀川回复“睡着了”。
【简若:。】
【程昀川:?】
简若发了个表情包。
【简若:又骗我啊……你家好像有烟味。】
【简若:窗户口飘进来的,哥,在干嘛?】
【程昀川:玩火自焚。】
隔了一会儿。
【简若:我过来了。】
门铃声响起,程昀川挑了挑眉,看了眼时间,凌晨两点,简若还真爬起来找过来了,他起身出了卧室,去客厅打开了门。
“哥。”门口青年抬起头。
简若睡得一头短发乱糟糟的,眼皮有些肿,门口走廊的感应灯亮着,光落在他身上,如舞台上的聚光点,眼睛清澈,似一湾秋水,荡漾着让人心生暖意的笑。
“这么晚了,还不睡吗?”他往屋内看了看,“是在烧什么东西吗?”
程昀川一天手臂搭在门上,穿着的背心有些皱,黑色短发下,眉眼散漫,透着慵懒劲儿,“没有。”
“我在我那边窗户口闻到了烟味。”简若说。
他的房间格局和程昀川的房间格局恰巧是相反了,两人的卧室可以说是连在一块,程昀川灭火后,打开了窗户透风,简若能闻到,只能说他那个时候也在窗户口的位置。
“狗鼻子吗?”程昀川道,“别瞎想,没什么事。”
这段时间里,两人关系有所缓和,虽没有明显的改变,但从只言片语中能够体现出来。
“我很担心你啊。”简若忽而踮脚凑近。
他比程昀川矮了半个头,踮起脚之后便和程昀川一样高了,“哥,这几天都没睡好啊。”
他每天半夜,都能听到程昀川开窗户的声音,隔一阵,又会把窗户关上,偶尔会打开灯。
简若会不自觉的去关注,去在意,想问,却从来没有开过口,因为他问了之后,不会得到回答。
“半夜不睡盯着我做什么。”程昀川抵着他的额头,把他推了回去。
简若露出金毛犬般治愈的笑容,“喜欢你啊。”
这话程昀川这些天听得多了,也就免疫了,“回去睡觉,别管别人。”
“哥,心里有事的话,可以和我说啊。”简若自荐道,“我可以做你的树洞!”
程昀川:“我不需要。”
简若赶在他关门前,说:“晚安啊哥。”
翌日早上,程昀川出门时,在电梯里刚好碰上了上来的简若,简若还没睡醒的样子,拿着程昀川平时早上喜欢吃的东西,揉着眼睛打了个哈欠。
“哥,早!”他把早餐递给程昀川,“爱心早餐。”
他买的的确是程昀川准备去吃的东西。
程昀川接过了,拿出手机点了几下,问简若:“手机呢?”
简若不明所以,早上没睡醒还有点懵,他把手机递给程昀川。
手机有密码,程昀川拉过他的右手,简若顿时睁大了眼睛。
程昀川第一次主动碰他!
程昀川拿着他右手拇指试了试指纹开锁,开了,他把刚才自己给他发的红包收了,又把手机递给了他。
“谢谢。”
简若一时有些回不过神:“啊……不、不客气。”
电梯在他身后缓缓合上,面前没了程昀川的身影,他打开手机看了眼。
“啊……”
算了,总
比拒绝要好。
【简若:哥,你发多了。】
【程昀川:跑腿费。】
【简若:谢谢哥,中午想吃什么?】
【程昀川:别来。】
【简若:……】
一个哭唧唧的表情包发了出去。
不过今天简若还真的听话的没有过来,接下来的几天,简若都跑去给程昀川买早餐,午餐也不问他吃什么了,每天带着过来,卡着程昀川饭点,跟他一块吃。
旁人见着好几次,便有些好奇,有人问过程昀川他是谁,彼时简若也在,程昀川只道是“朋友”,简若便满足了。
俗话说,烈女怕缠郎。
近水楼台先得月。
男追男隔层纱。
“哥,我们已经是朋友了吗?”简若在那人走后问程昀川。
程昀川:“说给别人听的。”
“哦。”简若失落的坐了回去。
程昀川唇角往上扬了扬。
在第二天的中午,简若依旧来“送饭”,程昀川出来见着他,当真把饭接了过来,简若当场愣了两秒。
“回去吧。”程昀川说。
简若看了眼他手中的饭,道:“哦。”
“手机。”程昀川朝他伸手。
简若:“哥,不用,真的不用,你吃吧,就当是我对你之前的道歉成不成?”
程昀川没那么小气,之前的事,过去了也就过去了,简若真心道歉,他也不是木头,能感觉到真心还是假意,他心里疙瘩没了,接受也就算做了了解。
“把钱收了,以后别来了。”他说。
简若抬眼觑了觑他:“……哥?”
程昀川只说了句“过去了”,简若听明白了。
“我想和你一块吃饭。”简若凑上来道。
程昀川推了一下他的脑袋:“你怎么不问问我想不想呢。”
他们这儿离住的地方也不近,每天没什么事跑这一趟很麻烦,也难得简若天天坚持。
这人在某些方面,还真是有着令人惊讶的毅力。
简若走的时候还一脸的失望。
两
天后的一个傍晚,程昀川骑着摩托车回家,他今早起来嗓子有些不舒服,泡了包板蓝根喝了,但这会儿也没好多少,拖了好几天的不舒服,仿佛在今天爆发了。
住宅楼楼上,一个脑袋从窗户口探出,当看到等待的身影,又缩了回去。
十分钟后,电梯门“叮”声打开,程昀川从里面走出来,安静的回廊空无一人,他清晰的看到了门上挂着的一个大红色的礼品盒,他走近一看,外面是月饼的图案。
他提着礼品盒看了眼,又看了看隔壁的门,走过去按响了门铃。
门打开了,简若掏出一个脑袋,发色变了,他把头发染成奶油浅棕色,显得本就白皙的皮肤更白,还很嫩,头发带着点小卷,看起来乖乖的。
“哥,中秋节快乐。”简若道,他见程昀川在看他的头发,抬手顺了顺,似小孩炫耀新的玩具,又仿佛想要得到夸奖一般,“我今天下午去染的,好看吗?”
“中秋快乐。”程昀川没回答他好不好看的问题,“你……”
他话没说完,被简若打断:“你脸色好像很差劲儿,不舒服吗?”
他打开了门,伸手想要去碰程昀川时,被程昀川攥住了手腕,“没事,谢谢你的月饼。”
程昀川感觉脑子跟浆糊似的,有些昏昏沉沉,他转身回了房间,本想把月饼还给简若的事也忘了。
他不爱吃这玩意。
程昀川进了门,把东西扔桌上,感觉有些热,脱了背心扔在了沙发上,仅穿着一条裤子,从医药箱摸出一包感冒药,泡了喝了,然后进门躺在了床上,顺道打开了空调,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
窗外天色黑沉下来,今晚的月亮又圆又亮,简若看了眼时间,在电脑前伸了个懒腰,动了动脖子,他起了身,舒展着肩膀,屏幕上是他画的半成品插画。
他看了眼时间,摸了摸肚子,有些饿了。
简若出了书房,打开了客厅的门,踏出去的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