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白骨乐团01
姜黄色的头发, 姜黄色的眼珠，深化的五官轮廓，十足欧洲风情的容貌。
凝视了数秒水洼中的倒影, 于元沅挑起一边眉毛。进了副本就要换张脸这件事, 她早就习惯了，变个性什么的更是毛毛雨，反正又没有用到那截幻肢的地方，但这个副本还是有一点跟以前不一样——
【哼, ‘鬣狗’这个家伙，真是幕临城的耻辱, 从来不知道收拾自个，成天穿着他那件屎黄色的夹克, 邋里邋遢的。你看, 天都亮多久了, 他的眼角居然还带着眼屎。恶心！呕！】
嘲讽的语气，挑衅的话语，与劳动者乐园惯常的没有任何情绪在内的系统声音完全不同。
于元沅深呼吸几次, 拼命抑制自己骂街的冲动。
见鬼的, 这个副本居然还带旁白。而且哪里有眼屎, 她明明出门前就把脸上的脏东西清理干净了！
于元沅忽地顿住了。
不对劲, 她的眉头紧锁，任务里设置一个烦人的旁白系统不可能只是为了逗她玩，一定有什么潜藏的坑……类似的事情她可见识多了。
于元沅犹豫了一下, 忍着恶心，从旁边脏兮兮的灰砖墙上揪了点泥灰在手指尖，接着在眼角处抹了两下。
【天呐，鬣狗这家伙果然没有下限, 他居然往脸上涂泥巴！】
不气不气我不气，气出病来——啊啊啊啊，好想一刀砍了这说旁白的家伙啊！
旁白依旧自顾自地说下去，丝毫不顾它在挑动于元沅每一根脆弱神经的事实。
【嘿，邋遢鬼“鬣狗”行动了，他吹了声口哨——这声音可真讨厌，迈着标志性的外八字脚，溜达出他藏身的肮脏小巷。】
【他这是要去哪里呢？】
于元沅眨眨眼，进入任务后，旁白这家伙第一次不仅是嘲讽她的外表动作，而是给出指示性的言语。
她没有犹豫，双手插在兜里，吹了声响亮的口哨，装成走路外八字的样子，离开所在的小巷，步入外面宽阔的街道中。
“快让开，小子！”
耳朵接收到一声粗鲁的吼声，于元沅动作极为敏捷地往边上一跃，恰好避开身后呼啸而过的马车，以及马车溅起的一大片水花。其他行人就没她那么好运了，纷纷咒骂着拧干滴答着灰黑水滴的衣角。
环顾一圈周围，再仰头望天，于元沅对旁白口中的幕临市有了一个基本的印象。
此起彼伏的哥特式尖顶，高耸得仿佛要刺破苍穹，与郊外毫无美感可言的烟囱丛林共存。街上一辆辆行驶四轮马车中，夫人小姐们头顶精美的染色鸵鸟毛帽，衣裙华丽到能在于元沅的世界直接进博物馆的程度，而街头巷尾游荡着成群结队的穷人，用“衣衫褴褛”来形容他们都不是很恰当，许多人除了隐私部分缠着几块布条，就没穿别的衣服，无论男女老幼，裸|露的胸膛上都是一根根凸起的肋骨。
【啊，伟大的幕临市，美丽的幕临市，我们歌颂它，我们祝祷它，这世上还有比这更美丽的城市吗？】
于元沅只想呵呵。
比一般人灵敏许多的双耳接收到工厂中机器的轰鸣声，鼻子嗅到空气中弥漫的难闻气味，说不清具体是什么，只知道刺激性不小，没看街角蜷缩的那个老乞丐快要把肺给咳出来了。
“幕临市……该改名雾都才对。”于元沅低语了一句。
而且是魔化版本的雾都。
说是天亮已久，头顶天空的颜色却是跟明亮毫不相关的深灰，太阳藏在团团乌黑背后，不见踪影，铺天盖地的阴云给人以极为强烈的压抑之感。雨水连绵成线，坠落过程中沾染了空气中漂浮的煤灰，落地就是一汪汪脏污的黑水。
这些都不算什么，天空中那一个个飞舞的白袋子才是重点。
于元沅刚开始还以为它们是塑料袋，眯起眼睛瞅了一会儿才出觉不对——哪里是塑料袋，明明是西方卡通中标准形象的鬼魂，也就是说，一块自内向外顶起的白床单，再在上面扎三个窟窿眼儿。
一阵阵阴冷的风除了带来入骨的寒意，也让这群“塑料袋”随时保持倾斜状态，避免走光的危机。
于元沅内心毫无波动，这场面说不上恐怖，倒有点滑稽。
【哈，鬣狗他又一次被在幕临市上空游荡的幽灵给吸引住了，从小到大，身边的亲人朋友中，除了他早逝的奶奶，只有他一个人能看到这些……这是一件幸事，也是一件不幸事】
【小子，你忘了你奶奶说过的话了吗，当你看到他们，意味着他们也能看到你，他们之中有的脾气可不好——还不快跑！】
最后四个字几乎吼破了音，吓得于元沅一个激灵。
旁白的话音刚落，有七八个白色塑料袋从天而降，过程中或许吸收了悬浮在空气中的脏东西，落地后就变成一个个黑塑料袋。
黑化后，这些塑料袋还不消停，真的按照旁白所说的，往于元沅的方向飘来，一副要打群架的架势。
说是飘，速度绝对不算慢。
感受到熟悉的冤魂恶鬼的气息，于元沅第一反应是拔出杀猪刀，用刀鞘干翻它们。黑塑料袋给她带来的危机感不算强，一刀干翻三有点勉强，一刀干翻俩应该差不多……
旁白却不是这样想的，自顾自敲定于元沅逃跑的事情。
【他吓得跟被狼撵在身后的兔子似的，撒腿就跑，中途撞飞了买面包回来的小约翰，撞倒了拄着拐杖的玛丽婆婆，撞晕了……真是个坏家伙！】
于元沅：“……”
很好，通过圈定受害者的方式规划了她的逃跑路线，真是别致的做法。
但——于元沅犹豫了一下，在黑塑料袋即将袭脸的刹那拔足狂奔。
腋下夹着长棍面包的小男孩，ko；弯腰驼背的老奶奶，ko；身怀六甲的孕妇——腰身扭成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于元沅险之又险地避开她高高隆起的肚子。
别误会，她这么做不是因为心善，怜悯副本中无辜的npc什么的，而是想要测试一件事情。
“靠！”闪开孕妇后没多久，于元沅就脚滑了，只因为踩上一颗突然出现的碎石，但以她的身手，根本不该出现这种事。
阴冷湿寒的黑色雾气涌了上来，于元沅后颈的皮肤感受到黑塑料袋带有浓厚死亡意味的呼气，鸡皮疙瘩起了一大片。
于元沅想拔刀，但该死的旁白又开始了，啧啧不休，说个没完。
【啊，他要被抓到了，他要被抓到了！鬣狗的内心充满深深的悔意，早知道这样，他绝对不会闪开那个讨厌的大肚子女人】
【鬣狗啊鬣狗，你本来就是下水道里的一只老鼠，讲什么保护妇幼的绅士风度，那是属于家里有钱的老爷们的，你明天的晚饭还不知道在哪里呢！】
【绝望吧，痛哭吧，为自己的愚蠢而忏悔吧，像一只真正的老鼠一样跪地求饶吧……哈哈！】
旁白君幸灾乐祸的情绪如果能凝固成实体，于元沅早就被砸死了。
“呜呜……求求你们，放过我吧。”
眼角强挤出几滴眼泪，于元沅真的跪了下去，嘴里念叨着毫无感情的求饶话语，接着在黑塑料袋一拥而上，将她团团围住却尚未真正接触到她的时候，藏在袖子里的长刀骤然出鞘。
红者妖异明亮，黑者厚重深沉，几道闪电般的刀光挥过，塑料袋旋即化为丝丝缕缕的黑烟。
【啊，鬣狗他，他吓退了亡灵们，果然，他的邋遢连亡灵也受不了，呕！】
于元沅：“……”
算了，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吧。
她又等了一会儿，见没有什么倒霉的事情发生，这才站起来。
经过这一遭，于元沅多少摸清了旁白的路数。它就像是弱化版的言灵，刨除掉那些感情色彩深厚的部分，它所说的事情你最好照着去做，不照着做就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但要是你抢在他说出口前把事情了结，或是抓言语的漏洞，做些他没规定的事情，那他就拿你没办法了。
再开口时，旁白的声音显得憋屈得很。
【心里惦记着明天的晚餐钱，鬣狗他即使是逃跑，也是往烈焰酒馆跑的，那里的酒保约德尔是他死去的表妹的情人，偶尔会帮他找点活干】
【出发吧，鬣狗，为了明天晚上的黑面包！】
于元沅松了口气，约德尔估计是能帮她与雇主白骨乐团团长联系上的npc。与旁白搏斗的间隙，她试着向街上的行人询问白骨乐团的所在，竟没一个知道的。
雇主藏起来这件事给了于元沅强烈的既视感，若是接下来的走向跟“k的聊天室”任务一致，那她就该在寻找白骨乐团的路上巧遇几个职业者。
才成为职业者的时候，于元沅觉得所有职业者都是跟她一样的倒霉蛋，他们属于同一阵营——被任务中雇主折磨的可怜人。后来经历的任务多了，于元沅慢慢觉得雇主完全没有她的同类可怕，雇主往往会在任务里给她留一条活路，只有职业者，才会想拼命致她于死地。
在地上跪了半天，裤子膝盖的部分脏得不行，于元沅掸灰的手却停在半空，慢慢收回身侧。
旁白虽然烦人得很，但还是透出不少信息，鬣狗这人，就是个小混混，论阶级的话，在幕临市处于赤贫到一般平民之间，没钱，但有一座破烂的小房子勉强遮风避雨。人还算机灵，平时做点短工再捞点偏门的，偶尔还能接到报酬丰厚的活计，总体来说，饿肚子的时间不多。
这样的人，是不会在乎衣物干净与否的。
于元沅开始认真模仿原主行事。她这么做是有效果的，才迈过烈焰酒馆的门槛，她就感到一道窥探的目光落到自己脸上，又很快挪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