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不速之客
邻居家门的隔音做得不太好, 隔着一道薄薄的门板,厨房中锅铲的翻炒声清晰可闻,充满红尘烟火气。
于元沅站在自家大开的门边, 迟迟不肯拔出钥匙,隔了许久方手脚僵硬地走进家门。
熟悉的一居室, 全新的感受。
任务中不觉得如何, 唯有回到现实中,于元沅才深切体会到在自己家杀掉自己,是多么恐怖的一件事。
她开始痛恨自己尚算良好的记忆力了。
进门是一间小小的客厅,卧室的门开在斜前方,就是在那里,于元沅追上了幻觉中的自己, 一刀划开脖颈的大血管,十刀以内砍下头, 再一刀刀切下去将尸体大卸八块。血液呈喷射状,染红了整面墙, 天花板糊上了血肉,带有一截残肢的拖鞋飞到了厨房门口……
这里那里皆是不堪的回忆, 于元沅悲催地发现,这房子没法住了。
她被迫搬了个塑料凳子到阳台坐着,闷闷不乐地发起呆来。
回归战斧号后, 于元沅曾经问过比尔他们,她在海里见到的幻觉是什么意思。比尔告诉她,鱼人平日喜爱以梦魇蟹为食, 因而获得了能制造幻觉的能力。
当时于元沅全身是伤,没精力多想,只是以为鱼人靠吃获得的能力与原主梦魇蟹相比, 有了一定的扭曲。
现在她越想越不对劲。梦魇蟹喷出的墨汁会唤起人心目中最深层次的恐惧,因此身为恐水症患者的于元沅会看见海啸袭来,这是很合理的事情。
为什么鱼人制造的幻觉却让她回到现实世界中的家,把卧室里与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给剁了呢?于元沅自认从未害怕过世界上存在她的克隆人。
——虽然这件事某种意义上也挺恐怖的吧,但于元沅觉得幻觉中的“自己”受到的惊吓更多一些,“她”可是全程逃跑,后来反击亦是为了自卫,且基本没怎么伤到于元沅。
于元沅托着腮帮子望向外头,眼神渐渐失去焦距。
还有一件更可怕的事,身处幻境的她,神智并不清醒,行动全靠本能——确切来说是靠杀意的本能驱动。
正常情况下,于元沅怎么也得与“自
己”交谈一阵,确认现在是什么情况再进行下一步的动作。而她却在没有遭遇任何威胁的情况下挥动了“无名氏的杀猪刀”,上来就往对方的要害去,半点留活口的意思没有,跟个变态杀人狂差不多。
这意味着什么?
窗外,骄阳似火,蝉鸣渐起,又是一年夏来到。于元沅定了定神,转身去了卫生间。
玻璃镜映出她的面容,乍一看有些陌生,妩媚的大眼睛依旧,眼神却变得坚毅了许多,少了曾经似醉非醉、欲说还休的那股朦胧意味——于元沅的许多烂桃花曾经因此而来。
按说是件好事,但于元沅总觉得有点怪怪的,镜中人变得不太像她自己了。
可能是她太累了吧。于元沅疲惫地扶住额头,说到这,她可真是佩服死叶丘了,这位爷从任务世界回来后,扭头就去工作了,堪称资本家中的劳模。
于元沅收拾了洗漱用品及几件换洗衣服便离开家。待在分尸杀人现场并不是什么美好的事情,于元沅决心在这段记忆淡化前,去酒店躲几天。
搁在以前,她可能会犹豫一阵,住酒店一天意味着要花一天的钱,每天的工资基本赔进去了,贫困的社畜伤不起呀。
然而短时期内,于元沅不用为钱这事发愁了。她掏出手机,第三次地数了遍转账短信里象征账户余额那串数字中0的个数,吹了声响亮的口哨。
“小叶董果真大方。”不遇上恶性通货膨胀,这笔钱足够她花一辈子了。
…………
有了叶丘买“噩梦之羽”付的钱作后盾,于元沅的生活条件瞬间拔高一截,连续几天走路带风。
社畜工作的唯一动力是钱,有了钱,再当社畜似乎没什么意义了。
她认真考虑起是否要辞去工作,回家当咸鱼。反正即使她辞了职,叶丘也愿意为她提供杀猪的条件,人生苦短,不如及时行乐,鬼知道她哪天就折进任务去了,留着那么多钱做什么?
于元沅当即制定了环游世界的旅行计划。
不过想了想,于元沅决定把旅行计划推迟到秋天——她看中的几个旅行目的地夏天都热得要命。
职位变动后,她
的工作内容轻松了许多,请假也容易。人经常出去旅行是会腻的,不如先维持原有的生活节奏,过渡一段时间,等她能找到打发时间的乐子再考虑辞职的事情。
这么一拖,就拖出了事情。
某日工作时间,于元沅被王秘书悄悄叫了出去。
“你家亲戚来了,就在楼底下……拉了横幅,喊你的名字……你愿意的话就下去看看,不愿意的话也没事,已经叫警察了,待会就过来……”
因为于元沅是小叶董面前的“红人”,王秘书说话很是委婉:“保安刚开始没控制住,最近可能有说闲话的,你别太放在心上,谁家没有点糟心的亲戚呢。”
于元沅平静地问:“王姐,请问来的是几个人,有砸公司的东西吗?”
王秘书比了个数字:“两个人,没砸东西,就是在一层嚷嚷,说是你舅舅和舅妈……”
“呵,他们这次学乖了啊。谢谢王姐,我还是下去看看吧,他俩不见到我本人不肯罢休的。”于元沅呼出一口气,孙慧慧的担忧果然应验了。
正如王秘书所说,谁家没有点糟心的亲戚。于元沅和她舅舅一家人产生纠纷的原因属于老掉牙的那套,钱。
于元沅的父母在她初中时因车祸过世,除了舅舅一家,她没有别的近亲,理所当然归了他们抚养。
本来问题没那么复杂,于元沅家里的条件尚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她已经到了懂事的年龄,父母留下的遗产除了支付她的生活费和学费,还能剩下一些。否则她一个才毕业不久的职场新人,哪来的钱在寸土寸金的东海市买房子?
可惜于元沅的母亲与自己唯一的兄弟关系欠佳,作为监护人的舅舅接管了姐姐姐夫家的财产后,便将于元沅这位真正的继承人视为眼中钉。
各种磋磨不用说,于元沅但凡软弱点,去路边的黑按摩店当洗头小妹都是好的结局了。成年后,于元沅统统把这些待遇回敬了过去,打官司夺回剩下的遗产都是小意思,她还想办法弄黄了舅舅的工作。
关于后者,于元沅是有点后悔的,成为无业游民之后,光脚不怕穿鞋的变成她舅舅一家了,好几
次跑到她学校闹事,现在居然跑到她公司来了。
派出所的调解室内哭声震天,于元沅抱着胳膊,不耐烦地盯着对面桌上收缴的横幅,上面写着“不肖子孙于元沅遗臭万年”。
“警察同志,她虽说不是我亲生的,但也是我一把屎一把尿养大的,翅膀硬了就要跑,不肯给我们养老啊……”这是于元沅的舅妈。
于元沅发出声嗤笑:“原来我亲爱的表哥已经吸毒把自己吸死了,你俩绝后了。这么好的消息怎么不早说,我提前买点鞭炮放放。”
于元沅的舅舅暴跳如雷:“警察同志,你看看,她这是什么态度?!”
“大爷,您说归说,别动手啊!”
调解室内一片鸡飞狗跳。
耽误的时间越长,于元沅越不耐烦,指节轻敲两下桌子,她凝视对面人渣夫妻中的男方,眼波流转间寒光涌动,给人以莫名的威慑感。
“舅舅,你不嫌丢人吗,趁早回家去吧,别让家里那个巨婴饿死了。”
“你!”舅舅的神情骤然由愤怒变为呆滞。
“老头子,你傻了吗?”舅妈急了,推了他一下,随后转向于元沅,“我说你个小贱——”
她的视线与于元沅的交汇,恶毒的咒骂戛然而止。
“哼,纸老虎。”于元沅嗤笑道。从战斧号归来后,尽管职业模板的描述信息没有改变,但于元沅感觉自己的“瞪眼攻击”有了一定的提升,在现实世界中使用出来威力更强了。
可惜没发展到能把人瞪到尿裤子的地步,于元沅惋惜地往桌下看了一眼,转向上首:“对面好像发完脾气了,麻烦您教育教育他们,省得老给国家添麻烦。”
于元沅将威慑范围控制到个人,同处一室的警察丝毫没有察觉异常。
离开派出所,舅舅舅妈两个人迷迷瞪瞪地回到住宿的小旅馆。
舅妈一拍大腿,床颤了三颤:“今天可这真是邪门了,那——那丫头不会懂什么偏门的手段吧?”直觉告诉她今天的事情与那位外甥女有关。
舅舅瞪了老伴一眼:“瞎说啥呢,你可是看着她长大的,她小时候就这么气人,今天咱俩是累着了,既然
知道她公司在哪,明天就接着找她,她要是想保住工作,必须给我们钱!天快黑了,走,咱俩出去吃点东西去!”
然而还没走出旅馆大门,他俩在前台遇上一位恶客。
于元沅侧过身子,随意地点了点头,仿佛根本不认识他们:“你们好。”
这贱|人怎么来了?两人刚要开口骂人,就被于元沅发动的技能镇住,又骂,又被镇住。后来两人纷纷突破心理极限,一边大喊“救命啊”一边往回跑。
面向前台,于元沅的神情十足的疑惑:“这两人不会有神经病吧,我不住了。建议您早点报警,伤到别的客人就不好了。”
前台姑娘眨眨眼睛:“呃,谢谢您的提醒。”
如此偶遇了几次,于元沅成功把两位仇人赶回老家。秋风送爽的时节,她的旅行按计划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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