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屠夫与清洁工
说来也是巧合, 白洛茗的工牌上面第一次浮现出日常任务的通知时，同样是工作日。
上午10:00前，两人在英振集团总部大楼一层的咖啡厅中汇合。
工作日的上午, 咖啡厅里顾客不多，女歌手轻柔缥缈的嗓音回荡在这方空间中, 抚平人们躁动的情绪。
白洛茗只坐了沙发椅的半边, 手指无意识地拨弄着一条细细的锁骨链。杯子里仍是满的，小猫形状的拉花无辜地仰视天花板。
于元沅自认不是个体察入微的人，却也能读出白洛茗脸上的心烦意乱。
“要不你再等等，日常任务是有失败几率的，稳妥点也没错。”于元沅道，举起陶瓷杯, 将剩下的一点温热液体喝干净。
“事到临头，心里有点慌是难免的。不过你说的对, 逃避永远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白洛茗温柔而无力地微笑着，回应于元沅的同时, 也在说服自己。
她看看时间：“不说了，祝我好运吧。”
加油鼓劲的话语说了一堆, 于元沅开始没话找话：“没问题，你不是去栖云寺拜过佛了吗？听说那里最灵验了，佛祖会保佑你的。”
话音才落, 于元沅便理解了白洛茗提过的“你在那边只待了一秒”这句话的含义。
也就是一瞬间，对面坐着的年轻女孩就像是换了一个人——脸色苍白，眼神死寂, 生的色彩从身上褪去。
“洛茗，怎么样了？”于元沅猛地站起来，试图去拉白洛茗的手。
她隐约明白了什么, 又不敢相信。
慌张中，于元沅没控制住力道，带翻了桌子。
“咣当”，小圆桌重重砸向地板，陶瓷杯子摔成碎片，浅棕色的液体在地面流淌，浸湿了奔到白洛茗身边的于元沅的鞋子。
“哎呀，这是怎么了？”一边哼歌一边给咖啡拉花的店员小哥惊叫一声，从柜台后面跑出来，“美女们，消消气。”
他以为两人是吵架了。
“站远点。”于元沅警告他，双眼死死盯着白洛茗，口吻很是严肃，“洛茗，把东西给我，你懂我的意思。”
白洛茗一言不发，神情惶然
，把工牌塞入包中，拿起随身小包就往外走。
“你等等我。”于元沅咬咬牙，直接上手去抢，随后发现胳膊僵在半空，动弹不得——仿佛操纵了白洛茗行动的无形丝线还接手了对于元沅躯体的掌控。
“白洛茗！”于元沅喊破了音，“你记得我们约定的事情吗？”
白洛茗停下脚步，转过头来，眼中含着泪花：“我先走了，有点急事，你回去吧。”
看出她身上还残存着一丝神智，于元沅心中升腾起希望：“洛茗，放下工牌！”
终究是幻觉。
白洛茗最终沉默地步出咖啡厅。
不多的几位顾客探头探脑地打量着剩下的那位。
店员小哥瞧瞧白洛茗关上的店门，又瞅瞅像是被人点了穴的于元沅，完全没搞懂两人在吵啥子。听上去像是一个妹子抢了另一个妹子的东西，东西好像是……工牌？是不是他听岔了啊？
他谨慎地后撤一步：“美女，你朋友走了啊，打坏东西可是得赔钱的。”
于元沅缓缓坐下，掏出手机：“好，我赔，多少钱？”
她发现，只要自己不主动靠近白洛茗，行动就不会受到太大限制，但只要一有往外跑的行为，身子就动弹不得。
参照刘东跳楼的结局，最坏的事情已经发生，能否第一时间赶到现场变得无关紧要，因为劳动者乐园无疑是在限制她拯救无辜者的行动。
即便白洛茗出事时，她就在白洛茗身边，也未必能夺走工牌。
她甚至又点了一杯咖啡。
喝完第二杯，于元沅总算恢复了全部行动能力，起身往外走。
“美女。”店员小哥本来不想再招惹于元沅，犹豫了下，还是奔出柜台，递上一张纸巾，“擦擦脸吧。”
“啊，谢谢。”指间点上脸颊，皮肤湿湿的，于元沅惊觉自己哭了。
其实两次任务中，她都经历过职业者死在眼前的事情，但她还是接受不了白洛茗的离去，毕竟，其他人与于元沅在现实中没有交集。
回到办公室，一切如常。电话声，噼里啪啦敲击键盘的声音，交织成平和的乐章，有与于元沅关系不好的同事问她
为什么去了那么久，也有人注意到于元沅泛红的眼圈，制止了挑刺的人。
于元沅静静等待最后的宣判。
当听说总裁办的白助理出了车祸，车子冲出围栏坠入公司附近的东江，救上来的时候人早不行了，于元沅悲伤又带着几分释然地舒了口气。
脸埋在膝盖里，于元沅清楚白洛茗最担心的就是劳动者乐园给她安排的死亡形式是自杀，家中双亲接受不了。
如果是意外身故，家里人的悲痛应当能少一点点吧？
但怎么可能呢？
朋友圈中带着小蜡烛的悼念信息转了无数条，于元沅换上一身黑裙子，奔赴葬礼现场。
天色阴沉，秋雨连绵成线，更添愁绪。
照片中的年轻女孩巧笑嫣然，生机勃勃，眼神中充满对未来的憧憬。照片旁的一对老夫妻互相搀扶，哭得不能自已。
零星的议论声在于元沅耳边响起。
“太年轻了。”
“白家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唉，两口子怎么办啊。”
在场没人认识于元沅，于元沅也不认识别人，她给遗像献过花圈，便向白家夫妇道恼。
白洛茗的父亲居然对她有印象：“谢谢你来送小茗，她和我们提起过你，虽然叔叔没见过你，但小茗和你一定是很好的朋友吧。有空跟我们说说她在公司里的事情吧。”
白洛茗的母亲擦着眼睛：“听叶丘说，小茗走，走前，你俩还一起喝咖啡呢。”
于元沅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来一句：“叔叔，阿姨，请节哀。”
离开葬礼现场，于元沅拉开一辆黑色宾利的后门。
后座是空着的。
于元沅讶异地张开嘴，随即发觉邀请她参加葬礼，自称是白洛茗表兄的人换到了驾驶座。
“叶董，您找我有什么事？”
后视镜中，两人目光对上。
名为叶丘的男人摁压着眉心的皮肤，似乎在压抑着什么情绪。后视镜映出他轮廓深刻的脸部，眸色漆黑，与冷白的肤色形成鲜明对比。
“我调了公司一层咖啡厅的监控，并询问了当时负责的店员，他声称小茗出事前，你与她为了什么东西产生了争执
。”
于元沅心里一沉，移开视线，含糊地回答：“是绊了两句嘴。”
叶丘停顿片刻：“不要误会，我今天不是想指责你，说因为你们吵架了，所以小茗心情不好开车时才出了事故……”
那是为了什么？于元沅困惑地皱起眉头，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
“叶董，您是捡到了洛茗的工牌吗？”说到“工牌”两个字，于元沅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清。
叶丘沉默的时间比上一次要长。
一分钟后，他右手食指和中指夹着一个卡片状的物品向后面晃了晃。
“你指这个？”
于元沅双手遮住眼睛，似哭似笑地叹了声：“果然。”
没有什么好瞒着的了。
她从宋秘书和刘东的死亡说起，讲到咖啡厅中失败的尝试：“本来我们约定好，如果一个人出事，就把工牌交给剩下的人，避免无辜者受牵连。但是那天我在咖啡厅里完全动不了，而洛茗好像也不能控制自己，否则她一定会把工牌给我的。后来，我一有回收工牌的想法，身体就会僵在当场。”
叶丘收回工牌，沉声道：“小茗出事后，我去她家看望表姨和表姨夫，回家的时候发现外套口袋里多了这东西，之后发生的事情，想必你猜到了。”
于元沅点点头，木然地说起平行世界：“不出意外的话，实习任务中的任务者与我们处于同一世界，可以联系下。”
叶丘没说好，也没说不好：“你说小茗的职业模板是清洁工？我与她一样，但我的实习任务与你们的不同，或许是因为我抽到了她的装备吧。”
于元沅掐了掐手心：“叶董，你慎重考虑下是否要接受日常任务吧，我听洛茗说，清洁工模板初期增强了五感敏锐度，体质提升得不多……我怀疑洛茗就是因为这样才没撑过日常任务。”
叶丘双手虚扶着方向盘，冷静地回答：“叫我叶丘就可以。我认为你的推断并没有问题。劳动者乐园设置任务的类别一定是有意义的，不积极参加日常任务获取积分和装备，强制任务中恐怕是十死无生。小茗即使一个日常任务都不接受，强制任务发布时她同样
躲不过去。表姨他们不过是晚伤心一段日子而已。”
话是这么说，但……于元沅将目光投向窗外。
雨水淋沥不停，恰如白洛茗家人的眼泪。
去了清洁工小白，来了清洁工小叶，但屠夫小于仍是受到了影响。
作者有话要说：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大家淡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