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多年不见的配合
凯恩潘德利村时已近天亮，贝恩的豪华宅院四周静悄悄的，一点声音也无。
凯恩率先走进庭院，看到早起的小比利正和多多开心的在院子里玩耍。
天色还未大亮着，清晨的气温有些冷。少年的视线落到大门处，不知怎的，心突然紧了一紧。
门是大开着的。
他快步走过去。
一楼大厅里和外面一样安静。
少年扭头问跑过来的小男孩：
“你父亲住在哪个房间？”
小比利指了指，就转身蹭到一旁的摇椅处，抱着多多开心的晃了起来。
凯恩看了男孩一眼——现在的他也顾不上让他注意安全了，少年的心正愈发不安起来。
上了二楼，依旧没有声音。不见仆人，也不见贝恩家的老管家。他快步走到贝恩的卧室门前，用力敲了几下。
过了好一会，才听见里面传出的打哈欠声。有人慢吞吞地下床，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到门边。
开门后的贝恩看见对方还愣了半晌——直到想起了什么，脸上一下浮现出急切的期望，刚要开口便被打断：
“你的东西放在大厅里了。尤希娅呢？”
“啊——尤，尤希娅——我让你妹妹留在这里……”
“她在哪个房间？”
“那边……”
凯恩回头望了一眼，脸色沉了下来。
圣女的房间，门是开着的。从他的角度可以清楚看见屋子里的床，上面一片平整。
商人还没反应过来，急急忙忙地下楼：
“哦，神明保佑，什么都没丢，实在是太好了——，小比利，怎么一大早你就玩的一身都是泥？管家呢？管家？带他去洗个澡——管家？”
前往盗贼根据地的结果是尤希娅的失踪，凯恩现在开始后悔当初答应贝恩了。
“你再好好想想，昨天晚上都发生了什么？”
“昨晚……和那位小姐用了晚餐之后，我当时的心情很差，她看上去也是闷闷不乐的样子，所以我们没坐一会就都各自回了房间……回房之后，就莫名感觉头昏沉沉的，眼皮都快要睁不开了……我以为是太累的缘故，就想躺下休息一会，结果头刚一挨到枕头就立刻睡了过去……然后就是第二天，被你的敲门声惊醒。”贝恩极力回忆着昨晚发生的事情。
“那么你睡着之后，有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响？”
“没有。”商人摇摇头，“我昨晚睡得非常沉，什么也没听到。”
说到这里，他摸了摸满是肥肉的下巴突然想到什么似的疑惑起来：
“不过，奇怪的事情还真是有……我平时睡觉很容易被惊醒的，而且要躺下好久才能睡着……昨天的状态是第一次啊。”说到这里，贝恩两条虫子似的眉毛皱了起来，“管家……也不见人影。不知道跑去哪里了。”
“你那个管家是什么来历？”凯恩总觉得所有的事情好像都和这个古怪的老管家有关，不过目前还是理不出任何头绪。
“他啊，他可是个老实人……”贝恩眯起小眼睛，很是放心的样子。
“我的商路刚刚起步的时候，他就跟在我的身边了，比我儿子时间还要久……哦，我知道了，你是不是怀疑他啊？这个……不可能吧，管家的为人我很了解，就算他最近几天确实古怪了一点，也不可能做出劫走客人这样的事情的。”
“古怪？”
“哦，是这样的，你们刚来那天下午……他进城去替我商谈一些事宜，这种事他最拿手了……晚上回来之后，话突然变得很少，对我也没有以前那么亲近了……咳，人老了嘛，想法就会变多……我也没怎么放在心上。”
凯恩紧锁着眉，试图从贝恩的话里找出有用的零星线索，可是总觉得哪里差了一点，无法把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连接起来。
就在这时，在一旁一直沉默着的比利突然开口：
“我觉得老管家好像变了个人似的……以前他虽然很严格地教我礼仪，但是偶尔还会对着我笑……这几天，我感觉他总是冷冰冰的，有点害怕他。”
“变了个人？”
不知怎的，费罗塞普妮大人伪装成的尼罗妮蒂的形象突然闪过他的脑海。
艾伦尼关口，帝国，老管家，尤希娅……
又联系到初来这里之时发现的明显增多的关口守卫，凯恩的心里渐渐有了眉目。
如果真的是那样的话……
虽然还是有点匪夷所思，不过目前没有什么有用的证据，一切都要靠自己的推断来。现在看来……可能性也不是没有。
思索了一会后，他看向商人：
“如果是艾伦尼的士兵来到村子里，你觉得在哪里驻扎的可能性大一点？”
“如果是士兵到来的话……应该就是警卫哨所了吧。”告诉少年具体位置后，商人满腹疑问：
“你问那个地方做什么？”
凯恩摇摇头，起身。
他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
迫切地希望。
比任何时候都迫切地希望自己的推测是正确的。
凯恩觉得自己的心好像高高地吊了起来，悬挂在潘德利村的上空，俯瞰这里的每一个人，每一个可疑的地方。
出了贝恩的家后径直朝警卫哨所的位置跑去，好在距离并不遥远，只消几分钟他就看见了那座灰色的小楼，而此时朝阳才刚刚爬上天边。
不知是不是在村庄待得久了警惕性也降低了的缘故，抑或是不太相信村民们会做出什么过头的事——哨所门口居然空空荡荡，半个守卫的影子都没有。
绕是如此，他也不敢大意，找一个无人的地方进入隐身状态，然后小心翼翼地走进这座小楼。
潘德利的警卫哨所不论是从外观上还是内部构造来看，都显得十分破旧，老鼠在弯弯曲曲的过道里蹿来蹿去，吱吱的叫声把这里扰得一团糟。过道两旁的墙壁上有几盏明显上了年头的老式魔法灯，大多数都死气沉沉地立在那里，偶尔有一两盏还发出微弱的亮光。
一路走来看见几扇陈旧的木门，木门背后应该是办公室一类的房间，不过从门板上累积的灰尘来看，这些房间也是有不短的时间没被动过了。
其实之前听闻这么个小村庄也有警卫哨所的存在时凯恩的确是小小惊诧了一下——不过当他亲眼看见所谓的哨所之后心里什么情绪都没有了。
不过……这种摆明了是拿来做做样子的地方，会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吗？
想是这么想，来都来了，不仔细察看一边少年是不会随便离开的。时间耽搁不起，也许下一秒她就会被带离这个村庄，到时候天大地大，想要找到一个人谈何容易。
凯恩从一开始就在赌。他赌她是被艾伦尼的那些人找到带走，他赌她会想办法让那些人同意暂时留在这里。
因为她一定会等他找到她。他赌她一定是这么想的。而他也正有这个打算。
尤希娅数不清自己是第几次起身，走到小小的窗边，看向外面的天空。
这个小房间的窗子形同虚设——这个角度，又这么狭小，从里面往外根本看不到什么东西。
因此，她也只是对着空白的墙壁叹了口气，又回到床边轻轻坐下。
鑫迪说时间紧迫，最迟今天晚上必须离开。过了今晚，如果她仍旧身体不舒服，一行人就会调整路线去往最近的城镇，先把圣女的身子治好。
一想起精灵那赤裸裸的、充满怀疑的眼神朝自己投来，她就觉得整张脸都要烧起来了——少女长到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撒这样的谎。
现在想想，当时自己真是蠢死了：为什么不找个其他理由呢？身为专习神圣魔法的光之圣女，也会遇到身体不舒服的时候——治愈类魔法她又不是不会……
意外的是，鑫迪只是看了她一会，然后居然认可了她这样的借口……
尤希娅一直对鑫迪抱有歉意，为了自己，他做了太多事情，很多事已经超越了身为一个精灵的范畴。
然而这次她却是不得不这样做……她决不能这样不声不响地离开，那样会让一路护送自己到这里来的凯恩怎么想？
圣女又抬起头，透过小窗子看向外面碧蓝的天色：
她的心，从来没有如此为了一个决定而坚定过。
警卫哨所二楼仍旧是与一楼差不多的格局，唯一不同的是这里老鼠仿佛比一楼的老鼠凶猛了很多。
隐匿身形的少年走过一只正在疯狂撕咬同类血淋淋头颅的老鼠，这样想着。
从外面来看，这座小楼应该是只有三层，前面两层都没有什么收获，那么第三……
刚刚走到二层和三层楼梯口的最后一扇木门边的凯恩突然脸色一变。
然而已经来不及。
那一瞬木门被人从里面撞开，顷刻间四分五裂，木头碎屑和断开的木板乱飞，少年闪身躲靠到一边的墙壁，就看见一道人影极其狼狈地从房间滚了出来。
“哎呦……嘶，哎，哎呦……疼死了……”大约二十四五岁的年轻男人一身劲装，背后交叉背着一把制作精良的深灰色弓箭和一柄乳白色的权杖，此时却毫无形象地趴在地上，哎呦哎呦地呻吟起来。
好在这里刚巧是一处拐角，附近连老鼠的踪迹也无，干干净净。刚才被乱飞的木板波及到的凯恩已经显出身形，站在一旁有意无意地瞥了他一眼。
那男子这时转过脸来：
“哎呦……哎……哎，哎哎哎哎？！凯恩？”
从地上爬起来的男子随手拢拢稍长的黑发，对面无表情的凯恩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
“真没想到，居然能在这里遇见你啊，兄弟。”
少年看了他一眼，并没有说话。
“哎哎，别这么狠心啊，好歹我也救过你的命——”男子拍拍衣服上的灰尘，几步跟上去，一脸被抛弃的小媳妇样。
凯恩斜睨他，“那又怎样。”
“不怎样，不怎样，让我跟着你就行，嘿嘿。”
闻言少年脚步一止。
男子见状赶紧跟上，也不管他的神情，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自打我走了以后，你应该已经成为教团的头号刺杀者吧，嘿嘿，我还记得你刚进教团时候被我揍得满地找牙的时候呢，怎么这次又是来执行什么任务的，对了，追风呢，快点给我看看你保养的如何了，你以前一直不知道珍惜。”
“这么多年了，用过无数弓箭还是追风最好用，啧啧啧，当初大人不顾我的抗议把它赏给你用的时候我就很不爽啦。”
等他把话说完，凯恩才开口。
“你怎么会在这里？”少年直视他。
面前的这个男子曾是自己在加入教团前最厉害的刺杀者，只是后来……不知为什么退出了教团……而且并没有遭到任何追杀。
对方立刻一脸苦大仇深：“这个可真是说来话长啊……”
“长话短说。”
“……”
男子嘴角一撇，
“从教团退出后没多久呢，身上就没钱了……哎你可别用那种眼神看我啊，不是你想的那样……哎呀……算了，我继续说……然后我就去了附近的巴文特猎人公会，想着能不能接点任务来做，换点钱花花……前段时间我接了个冒险任务出城，正巧碰上一队冒险者队伍，他们队伍出行的目的就是我想去旅行的地方……我想着先加入他们，看看能不能省点钱用哈……”
巴文特猎人公会，是自混沌时代便有其雏形，并且唯一发展至今的大型公会组织。巴文特公会几乎遍布整个艾诺迪亚大陆，规模庞大，口碑良好，是支撑它数千年来不被时代洪流所埋没的重要因素。
巴文特猎人公会，其派发任务分为两个分支：猎人任务和冒险任务。猎人任务是根据本地周围魔兽及大型野兽的凶厉程度、危害人群生命财产等一系列标准所评定出来的有害凶兽，征集广大勇士们讨伐这些记录在案的凶兽，为人民谋取安全的生活。猎人任务由公会高层直接派发，奖励多为珍贵的上古武器或防具，少有钱财。因此，猎人任务数量十分稀少，甚至在某些地方的猎人公会，数年都不一定会有猎人任务出现在任务栏。
而另一种类的冒险任务就不一样了。冒险任务多为人们将自己的所需品在公会登记，再写好求取这些自己想要东西的报酬——可以是等值金钱，也可以是同等质量的物品——这样你的需求同样会出现在任务栏中，等待其他人接下任务，替你寻到那件物事。
巴文特猎人公会，猎人，即猎者。
“结果随着那个队伍进了一个混沌时代的遗迹，竟然遇到了魔法陷阱……其他人都死了，我一个人费了老大的劲才躲过去……可是那个遗迹突然爆炸，我被气流波及晕了过去，再醒来是在一片不知名的平原上。”
男子说到这里，痛心疾首地捶着胸口：
“你说，我倒不倒霉，倒不倒霉！”
凯恩伸出手拦住他想要继续说下去的欲望，看了看四周，语速略快地说：
“我现在有紧要的事情，没时间听你说下去了。你是跟着我一起还是就此别过？”
“开什么玩笑？！”男子语气夸张地大呼起来，丝毫不在意声音在安安静静的过道里尤为震耳。
“我好不容易遇到你，咱们还没有叙叙旧呢，再说了有我这个前任的黑暗教团第一暗杀者在你身边，你的安全就相当于有了保障！而且，”他说着说着又嬉笑起来，“我也想你了嘛。”
出人意料的是，听到他后半句的玩笑，少年丝毫不恼，而是淡淡地接口：
“那好。我们现在上到三楼去。”
“三楼？你去三楼干嘛？”
“找人。”
男子收起了先前嬉皮笑脸的态度，认真地思考了一下，然后告诉他，“我在这里待了好几天了，这座楼里原来有什么人我不知道，不过昨天半夜我倒是看到几个艾伦尼士兵走进这里，然后没再出来过。”
凯恩定定地看着他。
“除了艾伦尼士兵没有其他人了？你确定？”
“我在这个房间里待了三天，多数时间都趴在窗户里朝外望，只看到几个士兵。这个地方又这么安静，绝对没有其他人再上来过。”男子双手环抱，然后撇了撇嘴，看着凯恩，“而且，你会怀疑一个我的听力吗？别忘了，你的潜行技术有一半是我教你的”
男子仿佛不经意的话语流露出淡淡的、似乎与生俱来的高傲——那是对自己水平的一种自信。
凯恩点点头，却又迟疑着加上一句：
“这么说，一个——棕色长直发的女孩子……你也没有看见？”
“是啊。”男子起初理所当然地点头，没过几秒突然反应过来什么，一双眼睛倏地眯起，闪过精光，上半身凑近凯恩意味深长地问他，“那女的……是你什么人啊？谁都不问，独独问她……这可不像你的性格啊。”
男子还故意拉长声调，似乎在提醒少年“不必隐瞒，我都懂的”。
凯恩不理他，径直朝楼上走去。
“哎——你干嘛，这里不是没有你要找的人吗？”
“我不知道人在哪里。”少年的声音清冷，“有人知道。既然这样，何不抄近路。”
刚踏上三楼，就看见两个艾伦尼士兵在过道里走动。黑发男子的身影吓了他们一跳：“什么人？！”
男子不答话，反而一步步朝对方走去。其中一个士兵皱起眉，噌的一声拔出长剑直指过去：
“艾伦尼直属部队驻扎在此，不许再靠近——啊——”
反握短剑狠狠地击向了太阳穴，力道之大差点把士兵整个头部击穿。上一秒还在强硬威胁的人瞬间没了声音扑通一声昏倒在地上，而现出身形的少年则是把另外一个士兵吓了一跳。
“你——”他只来得及喊出一个字，就被疾射过来的箭矢插入胸口。士兵无力地张张嘴巴，同样倒地。
凯恩拔出长箭，看向身后人，“不是说好留一个的吗，这样怎么问出结果。”
男子耸耸肩膀示意他回头看前面：“喏，你那个不是没死吗？不过貌似一时半会也醒不过来。没事，这不，又过来一个。不过你的手段…怎么如此仁慈了？”
凯恩低了低头，没有说话。
走过来的艾伦尼士兵被男子一箭射中，胸口插着箭扑倒在地。
“装什么死啊，我的箭法我自己最清楚了。快，快起来。”男子蹲身，毫不留情地拍拍他的脸，“回答我们的问题，这样你就可以不用死了。”
刚才那一箭确实没有射中要害，因害怕而装死的士兵此时如蒙大赦地抬起头，口齿不清地微弱回答着：
“我，我都说……什么都说……”
凯恩走过来，居高临下地俯视他：
“你们昨天是不是去了一户人家？救出了什么人？”
“是，是……我们救出了……光之圣女大人……”
男子在听到光之圣女的名号后，瞬间眉头一紧，然后不动声色地回头看了凯恩一眼。
少年仿佛没收到他的目光一样，继续问着，“她现在在哪里？”
“在……在……”士兵哆哆嗦嗦地说出一个地名，继而向两人求情道，“我……我都说了……放过我吧……两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