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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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家住在榕城闹市区,这里离大学很近,离石海高中也就十分钟的车程,是分配的老房子,一个带院子的复式楼,住在这里的都是政府单位里的人。
苏父那一辈兄弟姐妹里面,几乎都是从政当官的,有在京城发迹了的,也有在省里面、在学校里面当领导的,唯独苏星珩的父亲选择了从商,虽说也混了点名堂,但远不及苏家其他兄弟姐妹有权有势。
他的房子是二哥给的,妻子是堂哥介绍的,企业的项目是妹妹给他争取的,即便这样,他还经常出现资金链断裂、发不出工资的情况,得找他银行行长岳父借贷。
苏父从来没有为自己得到的资源而沾沾自喜,相反他觉得自己在兄弟姐妹之中抬不起头,一辈子都逃离不了亲戚们的掌控,他想独自把企业做大又没有足够的实力,想硬气却一直在吃软饭,因此他一辈子的希望只能寄托在苏星珩身上。
幸好,他儿子是个天选之子,都没怎么费功夫,就得到了谢家长女的青睐,光是和谢家定亲这件事,就让他在同辈之中长了脸!
谢凝的车开进小区的时候,保姆张姨就在阳台上看到了她,不等谢凝到楼下,张姨已经在院门口等候了。
车子停下,张姨去拉后座的车门,谢凝也推开门下了车,跟张姨说:“他们今天没坐我的车。”
看到后座没人,张姨才反应过来谢凝的话,纳闷道:“噫,今天怎么回事?少爷和小姐没上车,那谢小姐您怎么过来了?”
谢凝早就想好了说辞,她道:“我们放学的时候起了点争执,我不太放心,就想过来看一看。”
说着,绕过张姨进院子往屋里走。
张姨跟上来,急冲冲道:“谢小姐,您说的是什么事不放心?我们家少爷和小姐也还没回来啊!”
谢凝已经推开了苏家的门,站在门口往里看——
玄关连着客厅,入目能看到楼梯、餐桌、沙发、阳台以及一张麻将桌,桌面都收拾得整洁但整体看上去非常杂乱,尤其配上那猪肝红的家具颜色、以及那突兀的北欧风格的吊顶,一切都是谢凝熟悉的样子。
但在她推开这扇门之前,她幻想中晚晚就站在客厅里,用那双小鹿般的眼睛看着她,朝她露出水灵的笑容。
没看到晚晚,谢凝心情更加急切了。
她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心情面对她,但只要知道晚晚过得不好,谢凝就一刻都不得安宁。
“少爷他们都没回来!”张姨拿手擦了擦围裙,笑着说,“您要进来坐一会等他们吗?我去给你泡茶!”
谢凝不理会她,她不好直截了当地问张姨关于苏晚的事,那样显得太奇怪了,人们会好奇谢凝为什么突然关心起一个从未见过的人。
她穿着鞋进了客厅,四处去找,厨房里有人在忙活,她推开看到了一个外国男人,穿戴成厨师的样子在切蔬菜,见到谢凝礼貌地朝她微笑,还给她递来一块切好的葡萄。
他说了句法语打招呼,谢凝也用法语问他:“ouestcetenfant?”(“那个小孩在哪?”)
“thenewone”谢凝补充道。
男子明白过来,指了指门外,说了一通,谢凝大部分都没听懂。
张姨更听不懂,端来茶,疑惑地说:“你跟他说了什么啊?”
谢凝不喝茶,摆手说:“不知道。”
张姨站在旁边,用那双三角眼观察着谢凝,想了一会,抱着茶喝了一口,她说:“您要留下来吃晚饭吗?我去跟我们夫人说一声。”
谢凝道:“夫人在楼上吗?”
“是啊,”张姨笑着道,“她晚上想吃披萨,正好您可以留下来一起吃,我们家的厨师是法国请来的,你知道的,法国人的厨艺那是没得说的!”
谢凝挑眉,顺势问道:“这样好吗?你们晚上会不会人太多了?”
“哎呀放心,”张姨道,“你来了肯定坐得下的!”
“凌叔还在外面等我呢,他应该也没吃饭,”谢凝说,“加上凌叔,也坐得下吗?”
张姨稍显为难,谢凝笑着道:“你们家最近是不是来了什么人?”
张姨不好当着谢凝的面议论,她吞吞吐吐,谢凝道:“我已经听说了,只是没看到新来的那个妹妹,她在哪?”
“她刚出去了,”张姨笑着,顿了顿道,“我们夫人在楼上睡觉呢,我先去叫醒夫人,您坐着等,一会少爷他们也该回来了。”
谢凝打算坐一会等苏晚回来,苏母穿着睡衣站在楼梯间,跟谢凝打了个招呼,便去洗脸刷牙了。
法国厨师走出来问张姨什么,他用法语交杂着英语说,还用铅笔画了图,张姨完全搞不懂,听得一头雾水,谢凝帮她解围:“他问面粉和食材什么时候能买到,他现在就要用。”
张姨郁闷道:“已经出去买了,就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去了这么久。”
谢凝愣住,“你让谁出去买面粉了?”
张姨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并不回答谢凝,她走到阳台上,往小区门口张望,神色焦虑。
谢凝怒气值一下子涨了上来,她没想到晚晚刚来苏家,就被保姆阿姨使唤着跑腿,这让她以后怎么在这个家里立足?
张姨看了看钟,也觉得时间过了太久,她拿起手机走到卫生间角落里打电话问几个食品店的老板,这时候女主人下楼,看到摊手的厨师和皱眉的谢凝,感觉很奇怪,她问:“发生什么了?谢凝,星珩没跟你一起回来吗?”
“没,我们放学时拌了嘴,”谢凝道,“我就是不放心,所以先来你们家看看。”
“这有什么的,小孩子拌嘴是常有的事,一会他们就回来了,你们见了面就和好了,”苏母推开卫生间的门,问张姨,“刘晚人呢?”
张姨捂着手机,犹豫着说:“我刚才实在忙不过来,我看她刚好有空,就让她帮我去买东西了……”
她这么说,苏母听起来也没觉得奇怪,谢凝道:“她出去多久了?”
苏母盯着张姨,张姨道:“快两个小时了……应该,不会出事的,她那么大的人,能走丢吗?二小姐也经常单独出去玩,不会有事的……”
苏母想了想,语气温和地说:“下次别让她出去买东西,她对这里不熟悉。”
张姨郁闷地说:“我这不是想着……让她受点锻炼吗?毕竟她明天要去学校了……提前熟悉一下也没什么不好吧?”
苏母是个头脑简单、性格单纯、大小姐出身、没什么考量的女人,别人说什么她容易信什么,尽管有些不放心,但她也认可了张姨的话,扭头用流利的法语跟那个厨师交待事情。
大意是让他别做披萨了,家里有什么食材做什么,别让放学回家的两个孩子饿着。
外面天逐渐黑了,谢凝早就坐不住了,她跟张姨出去找苏晚,而苏母更担心还没到家的苏星珩和苏锦,打了两通电话都无人接听。
张姨坐在副驾上,凌叔开着车,顺着她的指引一路找食品店,期间张姨还不停抱怨,“买个面粉能出什么差错,这娃娃就是不让人省心!”
谢凝翻了个白眼,她趴在车窗上,认真看路边路过的每个人,冷声道:“她是苏家真正的千金,苏锦是冒牌的,不是吗?”
前座,凌叔听到这话惊了一下,小小地踩了下刹车。
张姨不以为然,“二小姐在苏家这么多年,我们太太最是疼爱她,怎么能因为没有血缘关系,就不喜欢二小姐了呢?倒是新来的那个,完全看不出来是太太亲生的。”
谢凝火冒三丈,经历了上辈子的事情,她做事已经变得沉稳,看人的眼光也变得毒辣,听到苏家这个保姆这样说,她大概能猜到苏家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苏家的女主人苏母是个受过优良教育的女性omega,她看起来聪明、优雅,将苏家的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但实际上她太容易受人蒙蔽了!她对丈夫和儿子无条件地信任,几乎是言听计从,上辈子即便知道苏晚是她的亲生女儿,她也不肯接纳苏晚,而将她的信任和宽容给了另一个女孩。
苏晚,应该是有做过努力、让她的母亲注意到她的。
车子从小区门口开出去几百米,谢凝看到了路边一个小小的人影,她呼吸都停滞了。
远光灯照过去,一个瘦小的女孩蹲在地上,眯着眼睛看他们这辆车。
她五官看上去寡淡,留着短发波波头,看上去很凌乱,唯独一双杏仁眼仿佛天上虹,空灵而寂寥,这一个眼神,就让谢凝的心跟着揪了起来。
她穿着石海高中的校服外套,没穿短裙,而是穿了条不伦不类的条纹裤,个头小小的,蹲在地上仿佛一阵风就能刮走似的。
她蹲的那个地方并不起眼,张姨根本没发现她,嘴里还在抱怨着什么。
谢凝听不进任何语言,她看到苏晚低着头,用手拿出一捧面粉,洒往空中,车灯照过来,便如同璀璨的星光。
谢凝摇下车窗,叫出她的名字。
“晚晚!”
苏晚怔住,捏着面粉的手微微用力,柔软的粉如沙漏里的沙从掌心逃逸,她看到了一个逆光而来的人——
那是苏晚从没见过的、明艳艳的、漂亮得仿佛不属于这世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