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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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书中并未描述谢凝被卡车撞死的经过,没说是上午还是下午,也没说在哪条街道上,但已知的是,这件事一定会发生,并且成为了苏晚跟苏星珩摊牌的导火索。
从这个角度想,她在苏晚心中还是有一定地位的。
她觉得自己好像在刀尖上舔蜜,这种时候竟然还觉得……有点幸福。
像她这样子,人生已经彻底没救了,但苏晚不一样,她一步步走过来,承受了多少不为人知的苦楚,好不容易走到今天,如果她能活下去,解决掉苏星珩,她的人生应该能够幸福。
根据书中的描述,她很满意现在的丈夫向一海,这位向先生今年已经66岁了,是榕城大学的一位历史学教授。
和苏晚结婚的时候向教授59岁,而他的儿子向涛年仅8岁,继女程芬16岁。
苏晚在榕城大学读医学的时候,上过这位教授的公开课,那时候她就听说过向教授的事情。
通常能被学生议论的人物,要么是生活作风有问题被传出去了,要么是人品有问题苛待学生之类的,但向一海先生则是因为一桩不被看好的婚事。
“你们知道吗,向教授娶了一个beta妻子,那女的才小学文凭,农村出身,还是二婚带娃的,就这居然能嫁给向教授这样的人?!”
“天呐,我简直不敢相信,这个女人是有多漂亮,二婚带娃农村出生,还得嫁这么好?!”
“长的就一般吧,穿衣也老气,真搞不懂向教授为什么要娶她?!”
“向教授为人慈厚,肯定是被这个女人骗了!”
“要是这么容易被骗,向教授之前为什么不结婚?他都快50岁了啊,以他的名望和地位,什么样的女人娶不到啊?你们不知道,他的学生里面,好几个都打他的主意,但向教授一直很拎得清的,从来不上套!”
“二婚带娃我真的不能接受,真的不理解,他完全打破了我对男人的认知!”
向一海从不在乎他人的议论和奇怪的目光,他一生致力于学术,而他的妻子总能将他的生活打理得井井有条。在他刚过50岁的时候,妻子为他生了个儿子,他老年得子,将其视为珍宝,倾尽所能去培养。
但外界的恶意从未停止过。
“凭什么啊,她的儿子受到那么好的教育,三岁就能写毛笔,五岁就会认甲骨文,听说都是向老手把手教的,不光如此,向老对他的继女好的不得了,亲自教她英语,还打算送她去英国贵族学校?!这完全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她也就会开车,会做饭,找她跟找个保姆有什么区别,哪个保姆有她那么好的命?”
“听说她前夫来找过她,是向老出钱摆平的,她这种人自己烂也就算了,别连累了向老!”
有时候,谣言真的能杀人。
向太本身患有红斑狼疮,又被诊断出重度精神抑郁,只能住进医院。
那时候苏晚的婚姻饱受折磨,有一次住院恰好和向太在一间病房,她认出了向太,而向太也是第一次从素不相识的人口中,听到了迟来的祝福。
“我上学时见过二位,我当时上晚上的课,出来时下了雨,教学楼外面都是打着伞的人,我跟着教授从教室出来,他一眼看到了人群中的您,朝您招呼,他那时候的神态就让我觉得,他和您在一起一定非常地幸福。”
“在我心目中,您二位就是神仙眷侣。”
苏晚的话让向太泣不成声,她坦言,这些年她听到的总是外界的恶意中伤,她太需要听到这样的鼓励了。
苏晚叹道:“其实,婚姻是你们两个人的事,其他的人,都会渐渐地从你们的人生中淡去的。”
苏晚说这些话的时候,也在想着谢凝。
在她婚姻最幸福的时候,她以为这段感情能治愈她一生的伤痕。
如果她和谢凝能够幸福,她会渐渐地淡忘过去的仇恨,会忘记那些人丑陋的面孔,会专注于新的生活,可是没有,她和谢凝没能幸福下去,而如今,她内心永远不能平静了。
她要向苏家复仇,向伤害过她和刘雅的人复仇。
与谢凝离婚之后,苏家陆续给她介绍过很多对象,苏晚作为一个流过产、失去生育能力的omega,能够选择的并不多。
如果一再拒绝苏家的安排,那她根本无法获得苏家的信任。
那时候向太去世两年多了,也就是苏晚离婚后的第二年,她突然拜访了向老教授,没多久她和老教授决定结婚。
苏家对她的决定很意外,倒是苏星珩的几位妻子,热情地给她张罗着,给她送的礼物也都很有意思:
一个送了一幅送子观音画像,一个送了拐棍和老花镜,另一个送了一堆后妈文学小说,都很讽刺。
苏晚从住进向老家里开始,就是和向老分房睡的,这是向老的意思。
他认为自己年纪够大了,而苏晚也已经失去了生育能力,两人就按照普通亲戚之间相处就行。
向家有一位保姆悉心照顾老教授的饮食起居,而苏晚的角色更像是一名家庭教师,她出现在向涛童年最孤独、最痛苦的时期,也是继女程芬最叛逆、最迷茫的时期,她的出现拯救了这两个小孩,她自己也获得了救赎。
苏晚就是这样一个人,她很会过日子,即便人生已经烂透了,她还是能把烂牌整理好,打出超出预料的效果。
离开谢凝之后,她不就把自己过得很好吗?
如果不去和苏星珩这种人纠缠到底,她的余生应该会过得美满而幸福,而不是受什么牢狱之灾。
看完《榕城》,谢凝已经做出决定,她想改变原书结局,她想让苏晚获得她应得的幸福,为此她什么都可以做!她只是区区炮灰,怎么死都可以。
她花钱给自己买了一份人生意外保险,接着打电话给她的boss,要了一杆左轮手枪。
这些年她在圈子里混的名声鹊起,老板早就想训练她当杀手,报酬比当打手来的多得多。
但谢凝有她可笑的原则,她以前从来没杀过人,也不会去杀人。
这次谢凝要枪,老板十分痛快地给了,也没问她要去做什么。
根据书中情节,今晚苏星珩要送他母亲前往榕城郊区的小香山避暑,这对她来说是一个机会。
下午四点,天气热疯,谢凝去加油站给车加满油,然后开了四十多公里,到了小香山避暑山庄门口。
山上的气温的确要凉快许多,路两旁都是高大的树木,有索引牌指导怎么上山,还有接待游客的酒店的广告,谢凝看到一块led灯上亮着:
避暑山庄今夜特价房:6000元/晚。
这时候的通货膨胀只比十年前高了零星半点,谢凝拼死拼活每个月也才挣十几万,远不如这山庄来钱快。
而更讽刺的是,这个避暑山庄,以前是谢凝的家。
早知道这破山庄这么能赚钱,当初就不该把它卖了。
她把车停在避暑山庄门口,提前开始蹲点。
晚上七点,几辆豪车陆续出现,苏星珩和他的老婆们下了车,一群孩子也热闹地跟了出来,苏星珩搀扶着一名老妇人,从背影看,那就是苏星珩的母亲了。
在他们之后,苏晚带着向涛下了车。
谢凝心跳加快,她迫不及待想冲上去叫住苏晚,但理智告诉她千万不要惊动他们。
如果这时候露面,苏家人一定会提高警惕,到时候她根本找不到机会下手。
谢凝没有跟踪他们进避暑山庄,而是从后山翻墙进去,混进了院子里。
这里经过了装修改造,但总体格局还是原来的样子,谢凝很熟悉这里,轻车熟路地找到了饭厅的一间包厢,苏家一家人正在里面用餐。
七点半,向涛离开包厢去洗手间,过了十分钟,苏晚见他还没回来,遂出去找他。
饭厅外面有个天井,露天种了桂树,苏晚见向涛一个人坐在天井旁的台阶上,走过去和他说话,“向涛?”
向涛闷哼一声,低头看着地上的石子。
苏晚道:“无聊了吗?”
“我不喜欢听他们说话,”向涛低着头,埋怨道,“好没意思。”
苏晚淡笑,“大人有大人的话题,你听着无聊是正常的。”
“不,”向涛强调,“我就是不喜欢听他们讲话。”
苏晚无话,察觉到有人在附近,她往墙那边看了下。
谢凝立刻缩了回去,紧张得手心冒汗。
向涛还在倒苦水,“每次都很烦他们,要么就在聊股市聊金融,要么就像老太太一样,问我分化了没有,有没有订婚,我才十五岁,我以后选择什么样的对象,关他们什么事?!”
苏晚道:“的确不是他们该管的事。”
“我以后就算不结婚,也不干他们的事,”向涛赌气地说,“一群人自以为是,他们控制着你的人生,毁了你的人生,现在又想控制我!”
他突然顿了下,察觉到了什么,但看苏晚的表情很平和,他迟疑着说:“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
“没什么的,”苏晚语气淡淡,“你会这样想很正常。”
向涛解释:“我说的是你之前的事,我听别人说你前妻对你不好,你现在好了,你有我们,我们是你的家人。”
“我明白的,”苏晚笑着说,“不必解释什么。”
两人聊了几句,向涛解了气,正要跟苏晚回去那间包厢,一回头,耳边响起巨大的声响,震得两个人都懵了。
“砰、砰、砰”,连着三声,振聋发聩。
“是枪响!”向涛反应过来,脸色煞白,看向苏晚,当机立断,“你快离开这里,我去看出了什么事!”
说着起身往包厢走,他反应很快,苏晚甚至都没来得及制止他。
“向涛!”苏晚喊了一声,声音埋没在一片尖叫之中。
又是两声枪响,苏晚吓得腿有点发软,但她还是踉跄着跟了上去!
包厢的门被狠狠撞开,一个满身带血的人从里面冲出来,向涛大叫一声,猛地扑了过去,拼尽全力按住那个人,他成功了!
他凭少年的无畏和孤勇,以这种意想不到的方式出现,拦住了正要逃脱的歹徒!
可他没有注意到,那人手上还拿着枪,只要扣下扳机,就能让向涛丧命。
苏晚大惊失色,看到向涛扑向歹徒的时刻,她惊惶万分,可等她看清楚了些,她眼神里闪过一丝困惑——
谢凝?
不会认错的!
那个被按在地上的人,虽然满身是血,可她的面容、气息,都是苏晚最熟悉的样子,是谢凝?!
怎么会这样?!
谢凝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她身上的伤和手里的枪是怎么回事?她是来杀人的吗?
谢凝感觉很操蛋!
她伪装成服务员进了包厢,可就在她掏出手枪的一刻,苏星珩突然抱起他三岁的儿子,说笑起来——
小孩完完全全地挡住了苏星珩的脸和身体,以至于她迟疑了几秒,这时候屋子里其他人开枪了,她躲闪不及,肩上挨了一枪,肩胛骨那里被打穿了。
谢凝彻底失败了,她无法对一个三岁小孩下手,就算她开枪了,能打到苏星珩的概率也很低。
他运气怎么能这么好呢?刚好就在谢凝拿出枪的一刹,他抱起了小孩挡在身前。
谢凝撞开包厢门,这时候向涛扑上来拦住她,连她的去路都被封死了。
真是去他妈的、操蛋啊!
她不仅没能杀成苏星珩,可能连她自己都要搭在这里了!
她听到了苏晚的声音,脑海里更是一片空白。
也许她明天就会死,但比死更丢人的是——在苏晚面前如此这般狼狈。
她垂下眼睑,轻轻地抽了口气,几乎要放弃挣扎了,这时候苏晚突然冲了过来,拉住向涛,拼了命地将他带开,吼道:“离她远点!”
苏晚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事情,她不明白谢凝为什么会在这里,但她看出来了,谢凝有机会对向涛开枪,可她没有。
谢凝被按在地上,侧对着她,那低落的眼神,好像触动了她某根心弦。
向涛被苏晚吼得吓了一跳,苏晚从来没这么大声地说过话,他注意力被分散,一松劲,地上那人忽地挣开了他——
院子里乱成了一团,人们蜂拥而来,那女人却像鬼魂一样地,突然消失在人群里。
向涛仿佛还能听到她的喘息声,像濒死的猎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