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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6章 第 13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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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匈族与徐家僵持不下。

    杜厉率军驻扎大同府, 颇有大干一场的架势。他战神之名赫然在外,周围城池皆是两股战战。本来这等深入敌境的危险之事, 徐家只需围攻便可让他弹尽粮绝。

    可惜,这是对普通将领而言。

    杜厉明显不可用“普通”二字形容。

    此人自少年参军后,未尝一败。

    徐家南面有杜厉掣肘,北面则是被匈族左亲王率主力缠住,京城那头又迟迟没有援军,被围住的反倒是徐则。正在徐家众人痛骂狗皇帝筑高台看戏疑心此举为消耗徐家兵力之时,京城传来消息,要求徐家协助端王,与匈族和谈。

    洽谈数日后, 边境的消息快马加鞭传回京城。

    金銮殿上,皇帝皱着眉头,眼底染着疲倦:“众卿家如何作想?”

    此言一出, 诸大臣或余光偷偷打量, 或光明正大望向萧祥珂。

    端王送来的信函中表示,左亲王和杜厉都愿意和谈, 不过要求两样东西。

    一是粮食, 这次匈族会进攻也是迫于族中粮食不足, 为了活命只能打,这话也不假,去年天灾不断,别说匈族那头, 连其他地方收成也不好。

    第二,要求和亲,关于人选杜厉指名道姓,也不奢求金枝玉叶, 直接把萧意妍送来就行。

    萧意妍,平阳公主与萧家二郎萧伯亦的女儿,亦是萧祥珂的孙女。

    而杜厉,恰好又是平阳公主第一任夫君。

    这第二个要求,就颇让人玩味了。

    公报私仇?

    你碰我老婆我动你女儿?

    很有杜厉的作风。

    这里头的关系啊,啧啧,在场不少人都知道其中内情,甚至当年还亲眼看到杜厉叛国整个过程。这个杜厉人品如何,不同立场的人各执一词,不过他的性子大家都知道,简单八个字,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萧祥珂面朝圣上,恭敬拜道:“只要国泰平民,微臣愿让孙女和亲匈族,这亦是萧家的荣幸,陛下不必有顾虑。”

    皇帝心中踌躇。

    送个女人去和亲就能解决的事,别说是一个臣子的孙女,即便是他亲女儿也能应下。但看到当年被他追杀的乱臣贼子如此猖狂,朝廷若答应得太爽快不免失了颜面。

    孙阁老上前一步:“陛下,微臣反对。”顿了顿,他毫不犹豫地说,“徐家享受朝廷供养多年,此刻正是用他们之际,北境兵强马足,同时再命胡高阳派以援军,定可拿下杜厉!”

    皇帝掀起眼皮子望来,笑了笑:“颇有道理。”

    朝中一时意见相左,有人站孙阁老这边,也有人站萧祥珂那头,总得来说,还是主和者居多。有朝臣直接跪下恳求:“陛下,去岁各地天灾不断,百姓需要修生养息,国库亦承受不了,不宜兴战。”

    孙阁老看不惯他们贪生怕死,斥道:“国泰民安时,你们说不宜兴战,不好破坏天下太平;天灾人祸时,你们也说不宜兴战,只道百姓需要修身养息,什么话都让你们说了,扪心自问,脸上燥不燥?”

    不少人被孙阁老骂得息了声,殿上只余安静。

    孙阁老冷眼环视一圈,双手插入袖中,拜道:“陛下,臣主战。事关国家尊严,寸土不让。”

    皇帝静静打量几个臣子,忽地开口问:“朕想听听冯首辅的意见。”

    所有人的目光都射向冯佑。

    这位官场老油条之前一直冷眼旁观,被天子点名了,他也不慌不忙,拢袖道:“臣同意和谈。”

    孙阁老立刻怒目而视。

    冯首辅老神在在:“陛下,国库空虚是事实,若继续打仗,军士们的饷银粮草从哪收?若再从南方搜刮一遭,刚刚平定的江南之乱恐又生祸。可和谈则反之,匈族总不好意思白白拿我们的粮草,陛下,咱们正好跟他们谈生意赚点钱。”

    皇帝哈哈大笑:“咱们首辅一把算盘打得噼啪响。”

    冯首辅:“其次,徐家已在西北势大,若这次又赢了,还能赏他们什么呢?”他笑道,“在我们眼里,是全天下官员百姓缩衣节食支持这场仗,他们才能赢。可在徐家眼里,是他们不畏生死才赢下这仗,对朝廷亦不会感恩,陛下,这还是打赢要面对的,若是输了呢?所以,臣支持和谈。”

    殿上是一片死寂般的安静。

    这,这话也未免太敢说了些!徐家哪里得罪这老狐狸了?

    皇帝一愣,仰天大笑,笑得比上一次更厉害,手指点着冯佑,无奈道:“冯老头儿啊冯老头儿,这朝中也就你敢这么说。”

    每一句话都说中皇帝心坎。

    皇帝一语定乾坤:“萧卿家,退朝后来御书房。”

    “是。”

    萧祥珂回到府中时,已日上午头,乌云层层叠叠遮着阳光,阴沉而压抑。

    他抬头望一眼天,踱步进书房,吩咐道:“唤二郎过来。”

    萧伯亦很快就来了,看一眼父亲脸色,端的是面无表情喜怒难辨。他低下头:“父亲唤儿子来是为何事?”

    萧祥珂深深看儿子一眼:“皇上决定和谈,封阿妍为祥宁公主和亲哈尔巴拉可汗。”

    萧伯亦温和的笑容顿时僵住,不敢置信:“为什么是阿妍?”

    萧祥珂沉默片刻:“杜厉的要求。”

    父子两人一时间都没有说话。

    萧伯亦望着父亲欲言又止,他抬起手又放下,目露希冀:“父亲,这事……”

    “这事没有转圜的余地。”萧祥珂一句话堵住他,“你好好劝劝阿妍。”

    萧伯亦离开书房的时候,乌云密布的天空已开始电闪雷鸣,一场大雨磅礴在即。他朝女儿闺房方向望了眼,忽地自嘲一笑,然后大步向前迈去:“来人,备马车,去公主府一趟。”

    车轮在路上转动前进,大雨倾盆,冲得整条街道泥泞不堪。

    萧伯亦在车内闭目养神。

    这么多年过去了,此时此刻,车身摇晃颠簸中,他蓦然回想起和平阳成婚那一日。

    迎娶平阳非他所愿,彼时,他已有心仪之人,但迎娶这位公主是天子的意思,亦是他对家族的责任,不可推却。

    掀开大红盖头下,露出一张秀美面孔。

    平阳冷冷清清一眼望来,礼貌微笑:“你我皆知这桩婚事别有用意,可惜身在局中无力反抗,萧二郎,我愿妥协,你呢?”

    他望着她的眼,心神一震。

    原来才名满天下的平阳公主,是如此一人,对啊,也合该如此。

    洞房花烛,颠鸾倒凤。

    他在这段感情中动过心,亦迷失过。成亲后,他再没去听酥红唱过戏,已决心和过去做个了断。他爱酥红,遇到平阳之前,他本想成亲后抬酥红进门为妾,可造化弄人,他既然娶了金枝玉叶,跟酥红也再无可能。

    那一日,酥红托人递信来,她离开京城之前,欲最后见他一面告别。

    他去了。

    旧情人见面,干柴烈火,情难自禁。

    就在他们不知今夕何夕之际,他看到平阳站在门外,满目平静。那一双眼睛冷冷清清,犹如新婚那日。

    结局不外如是,酥红一尺白绫悬梁自尽,而平阳送来一纸和离书。

    车外雷声轰鸣,马儿惊叫,将萧伯亦从回忆中惊醒,他探出车帘外,马夫垂首恭敬道:“公子,公主府到了。”

    萧伯亦撑着一把油纸伞,一步一台阶,敲响公主府的大门。

    平阳公主见到他并不意外,淡淡一眼:“这么大的雨怎么来了?肩膀都淋湿了。”

    侍女替客人斟茶倒水,鱼贯而出。

    萧伯亦省去寒暄的时间,开门见山:“阿妍要和亲的事你已知晓?”

    平阳公主看他一眼,轻声应道:“嗯。”

    萧伯亦面现焦急,仿佛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圣旨还未下,还有转圜余地,轻容,这是阿妍的一辈子,你可否进宫……”话说到一半,他突然止住了声音。

    平阳公主的目光仿佛一柄利刃斩断他的话语。

    她神色冷漠:“朝廷大事,我不好插手。”

    萧伯亦当然明白,这只是一句借口,他艰难道:“阿妍是你亲生女儿,你忍心吗?”

    平阳公主笑了笑,目光中意味不明:“她姓萧不姓李,她的祖父忍心,她的父亲忍心,我有什么不忍心?”

    萧伯亦双手捏紧又松开,盯着地面说:“她是我女儿,唯一的女儿。轻容,你开条件吧,如何才愿进宫说情?”

    平阳公主:“你若不忍心可以自己进宫找皇上。”顿了顿,她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状,“哦,是不敢?”

    萧伯亦眼眶泛红,抬眸看她。

    平阳公主的声音很温柔,可说出来的话与此相反,残忍得刀刀见血:“二郎,你一直都是这样,当年与我的婚事,你不敢拒;你父亲处置你那位红颜知己时,你不敢求;如今阿妍要去和亲,你也只敢来找我。这样憋屈的一辈子,有意思吗?”

    萧家二郎萧伯亦,一生如戏般荒诞起落,高开低走。

    他年轻时也是名满京城的少年郎,国子监祭酒曾对他评道,“眉目可入画,才情惊风雨”,也正是这样的名声,皇帝才会选他为驸马,可惜结局不尽如人意。

    平阳公主拿起面前的茶盏,还是温热的,她轻抿一口,热气在眼前飘飘袅袅。

    热茶入喉,所有的情绪也跟着一起藏入身体。

    她微微一笑:“二郎,你知道的,当年我把阿妍生下来,已是仁至义尽。她是你们萧家的孩子,不是我的,你父亲想用她换取利益,我如何阻止?”

    萧伯亦眼底有恨意:“是杜厉的要求。”

    平阳公主沉默半晌,她轻轻一叹,目光出神地望在某处,和那个男人的事情,仿佛已是上辈子那么远。

    分明已过这么久,岁月荒芜年复一年,她走过来了,带着平儿一起走过来,可记忆仍如此清晰,一举一动,一言一语都留在心里。

    她自嘲一笑:“他啊……我知道。”

    萧伯亦突然想到一点,脱口而出:“你若写信给杜厉让他换个人选,他会听你的吗?”

    平阳公主伤感之中听闻此言,硬生生被逗笑了:“他冲着萧家来的,你看不懂?”

    萧伯亦猛然想起其中纠葛,杜厉对萧家……自然是恨之入骨。他抬头,无言地望着她。

    平阳公主起身逐客:“其实,只要你父亲在早朝拒绝和亲,父皇绝不会强人所难,你该求的人不是我。雨大了,路上不好走,小心。”

    萧伯亦看着她背过身去,心头愁绪万千,不知怎的,嘴里冒出一句当年和离时就想问的话:“轻容,你爱过我吗?”

    平阳公主诧异道:“这重要吗?”

    萧伯亦望着她,不说话,似在等待一个答案。

    平阳公主也望着他,这个男人,一直生活在家族的蒙荫之下,他被萧家保护着,也被萧家束缚着,如此矛盾。

    既然他问了,那她就告诉他。

    “当年你娶我的理由是什么?那么,这就是我跟你和离的理由。父皇疑我,想让心腹萧家看住我,可惜,”平阳公主笑了下,“你没看住,亲手把和离的把柄递到我手上。”

    萧伯亦眼眶湿润,低下头,露出自嘲的笑。

    平阳公主递给他一块帕子,柔声道:“你曾是我夫君,所以我给你个明白。”

    萧伯亦盯住她,闭上眼,泪水终究收了回去:“……谢谢。”

    不知是谢这块帕子,还是谢这个答案。

    平阳公主目送他失神落魄的背影,久久不语,阿妍是个好孩子,可惜了……忽地,她猛然想到一个麻烦,对身旁心腹吩咐:“圣旨下来之前,记得瞒住郡主。”

    “可是郡主在冯府……”又不在公主府。

    平阳公主捏捏眉心:“冯首辅应该不会和平儿谈论朝政,其他源头都要掐住,别让她得到消息。”对于这个女儿,她真是半点法子都没有,“也就瞒个两三天,圣旨马上会下来。”

    她重重一叹,分明什么预兆都没有,心中却是隐隐不安。

    事情不会这么简单的……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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