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事端
征兵的队伍排了很长一条。
裴环妤找了一个老者带路走到了招兵台。
“崔刚明会在哪儿呢。”裴环妤低声轻语。
苏定说他要去找自己的门生，所以没有同裴环妤一路。
裴环妤一人在队伍里找着崔刚明。崔刚明很好辨认，因为他的头发是天生异色，所以裴环妤倒也不担心找不到崔刚明。
“裴姐姐！”一黄毛男子已经快要排到报名处了，他回头冲裴环妤打着招呼。
裴环妤浅笑，疾步走到他身边，说道：“你怎的来这儿了。”
“裴姐姐，你怎么会来武城，也不早说一声。”崔刚明憨憨的搔头，略过了裴环妤的问题。
他们两个幼时接触颇多，崔刚明当时还在长安崔府居住，后来搬回了武城县，才断了联系。
崔刚明自小就对这个姐姐喜爱的打紧，加上从长安传来的画像，他自是可以一眼认出来。
裴环妤抿唇低笑，娇嗔道：“别故意撇开话题。”
“好姐姐，可是我奶奶叫你来的。”崔刚明跟着队伍前进，没有要回去的意思。
裴环妤倒没有遮掩，也跟着前进半步。
“你可知这是何处？”
“我当然知道啊！这是参军报名的地方。”崔刚明颇为洋洋得意，以前他也有过念头，不过都被崔老夫人阻止了。这次可是朝廷专门派人来招兵的，他可不能错过这个机会。
裴环妤继续问道：“你可知你家就你这么个独苗苗。”
“姐姐，你都有胆子为天下女子上缴文，怎么弟弟从小的愿望你要阻止吗？”
崔刚明从小的愿望就是当一个小将军，可他从小身子骨就弱，现在养好了，自是蠢蠢欲动。
裴环妤也不知道如何说，只得陪在他身旁一起排着队。
太阳有些毒，晒得裴环妤的小脸通红。
“姐姐，你去那荫处等我吧。”崔刚明瞧见她额上的汗珠，有些心疼。
他们虽很久没见，但是一言一语就化解了这么久没见的生疏。
裴环妤也没推拒，走到那处树下。
此时崔刚明前面也就几个壮汉了。
“小公子，求求你了，救救老身的孩儿吧。”就在崔刚明马上就要排到时，一老妇人不知从哪里冲了出来，抱着他的腿就是一阵嚎。
裴环妤隔得也不远，以为是外祖母叫人来阻止崔刚明参军，一时之间犹豫着没上前去。
崔刚明非常抗拒，气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大声呵斥道：“光天化日之下，男女授受不亲啊。”
他用尽了全身力气想要摆脱老妇人的双手，可谁知这妇人都是蛮力！
旁人看尽了笑话。
谁不认识他崔小公子，和宁远王府的那世孙总是厮混在一起。
“是我啊，林嫂啊。”老妇人扒开挡在眼前的头发，满脸泪痕。
崔刚明恍惚了一会，才扶起这妇人，声音都温柔一些了。
“林嫂，您等我一会，再和您谈好吗？”眼见着就可以参军了，崔刚明真不想错过这机会。
老妇人作势又要下跪，嘴里说着“您要是不帮我我就不起来了。”
崔刚明只能说着明天再来招兵台报名了。
林嫂的事，比较重要。
崔刚明横了那些看热闹的人几眼，扶着老妇人走到裴环妤所待的荫凉之处。
老妇人眼尖，发现这小姐所穿衣物名贵，也很有礼貌的行了礼。仿佛先前在那闹出一番动静的不是她似的。
“怎么，不参军了？”裴环妤用丝帕轻轻扇着风。
崔刚明嘴张了张，还是没说什么。这事毕竟是他惹起的，他问道老妇人：“我不是让你们一家走了吗？”
老妇人用衣袖擦了擦泪水，嗫嚅着开口：“每家都要送一人征兵，或者上交粮食。我家那个不争气的，一直想把他妹妹再次送到王府，好免去征兵交粮之职。昨日我刚刚睡下，他就将欢儿带走了，我起身准备阻止他，就被他打昏了。”
老妇人捶着胸口，她怎么会有这么不争气的儿子啊！
裴环妤看着老妇人的神情，不似作假，应该不是崔老夫人的手笔了。
她狐疑的看着一脸愧意的崔刚明。
崔刚明被裴环妤看的一身冷汗，想起小时候的一件事，当时是一个女婢给他束发没束好，他本不愿起床，这一折腾，让这女婢跪了几个时辰。
后来被裴环妤知道后，也让他跪了几个时辰。他其实也觉得自己做的太过分了，那女婢当晚就发了一宿的烧，哪怕裴姐姐送去多好的药，还是病死了。
“裴姐姐，我说了你可别像小时候那样骂我啊。”
裴环妤也知道他说的是何事。
那女婢死了以后，裴环妤硬是不顾他身子骨弱，让他跪着读孔老夫子的《论语》。
裴环妤摇摇头，都长大了，哪能像小时候那样。
“就是有一次，我和李世孙在香悦楼时，看见了林嫂的女儿在弹琵琶。我一下来了兴致，就让她到我们这边来弹了。可我当时真不知道李世孙会动歪心思。”崔刚明说的有些急，“后来我知道以后，就悄悄将林嫂一家送去其他地方了。”
崔刚明也不喜欢和李望乾一起饮酒作乐，属实是因为他奶奶每日都让他去找李望乾，不然就不给他银子。
裴环妤没有说话，给老妇人递了一张新的丝帕。
老妇人连连拒绝，她不是用这种好东西的命。
“小公子，你再帮我一次吧，我只想带我女儿走的远远的。”
老妇人双腿委曲，准备下跪，却被裴环妤扶住了。
崔刚明有些犹豫，上次他就得罪了李望乾，导致自己被罚跪了三天。
若这次再因为同一个人，得罪李望乾，不知道奶奶得怎么罚自己。
裴环妤不欲插手此事，可究竟是自己表亲惹出的这个祸端，“刚明，你欲如何？”
崔刚明皱着眉头，思考着。
若是没到李世孙手上都好办，就怕已经送到李世孙手上了。
“你欲如何？”裴环妤见他不答，再次问道。
老妇人心中也发了慌，她就知道，不可能再得到第二次帮助。
“裴姐姐，我回府派人去找找王氏兄妹的下落，看有没有被送去宁亲王府。”他说道。
老妇人急忙开口：“小公子，我女儿已被送到了李世孙那儿了。我找到了我儿子，他亲口告诉我的。”
崔刚明呆着了。
这可真是一点退路不给自己。
那日就不该说一句“世孙想要的谁不会赶着送来”，可结果王欢拒绝了，所以才有之后这些事。
裴环妤察觉了崔刚明的犹豫，心中泛凉。
却也有几分庆幸，至少，他还愿意帮一个手无寸铁之人。
“你确定你女儿不愿意进王府？”
老妇人一直在抽噎，一些行脚商频频回头。
老妇人听闻裴环妤这么问，更是难过了，“谁会愿意陪一个强盗？”
李世孙强抢民女多次，可无一人敢报官。
语气虽有些过激，但裴环妤没有计较，只觉得有阿娘疼爱的孩子真幸福。
裴环妤轻轻的为老妇人理着凌乱的头发，想必是为了这事着了急，她眼光中有着一丝怀念。
崔刚明也知道裴环妤丧母之痛，见她这样，也有些心痛。
小时姑母对他可好了，常是一脸笑意的带他去玩。
这么好的人，怎么就
“那你儿子你打算怎么办？”崔刚明问道，就算这次又救出了王欢，要是又被她哥哥送走了怎么办。
老妇人脸色沉了下来，恨不得将这儿子咬碎了，一口一口吃了。
“我会带欢儿走得远远的，再也不认他这个儿子了。”
崔刚明靠近裴环妤，冲她低声解释了老妇人家里的事。
她丈夫就是征兵离开了家里，后来战死了。她一个人将两个孩子拉扯大，本欲改嫁，可谁知亡夫家里人不同意。林嫂没办法，只得多做几份工，拖垮了自己的身子，总是熬到了今日。
两个孩子都姓王，林嫂为了亡夫家里忙活了这么多年。出了这事后，没人在意欢儿的感受，反而都关心着卖自己妹妹的人的感受！
裴环妤面色不善，究竟要怎么做，才能让一些不幸的人过得幸福一点啊。
“我帮你。”
裴环妤冷声道。
老妇人突然停止抽噎，抓住了救命稻草，感激的抓紧了裴环妤的衣袖。
崔刚明本想阻止，但被裴环妤的眼神吓到了。
那清冷又带有几分凉薄的眸子里，闪烁着杀意。
这种眼神他只在小时看过一次。
他被旁人嘲笑像个小娘子，后来被人推进冰湖里，差点断了气。
后来，他醒来之时，裴姐姐白色的衣裙上沾满了血。
那眼神比冰湖还冷。
不过崔刚明不怕裴姐姐。
他也是后来才知道，
裴姐姐是为了他，承了爷爷的命令，砍下了那人的双手。
所以崔刚明听话的回到了武城县，正是因为爷爷说的，只要他听话，他就隐瞒这件事。
他可不想这么温柔的姐姐，被人冤枉。
“裴姐姐。”崔刚明还是叫住了她。
裴环妤背对着崔刚明，轻声笑道：“放心，都不是小孩子了。”
她永远都会是温柔娴静的裴氏嫡女。
她知道自己该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