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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少年有所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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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是深冬了,雪铺满了长安每条街道。

    戴着黑色帷帽,穿着一身绿衣的女子形单影只地走在不再热闹的长安街上。她走得不快,长长的襦裙拖到了地上,留在雪地上的脚印却清晰分明。鲜少有人注意到女子的异样,偶尔也会有牵着骏马的商贾,看着她的背影在雪地里停留了几秒,望着她前进的方向,只希望那鼓声不要响起,但只能叹口气,牵着马走了。

    女子离街道越来越远,走到一处门庭的雪都没有被人踩过的司院前,拿起了沾有灰尘的鼓槌。

    她思索了一会,娇声传满天地:“民女裴环妤,有冤申诉!有表示天听!”

    鼓声响起,急促而有力。

    雪缓缓地落下,天地之间,一切都静了下来。

    已经闭户的几家人听见了这鼓声,纷纷推门而出,远立看着那娇小的身影。很久没人敢敲响那鼓了。

    女子见还没动静,再次擂鼓,声音愈发坚定,“民女裴环妤,有冤申诉!有表示天听!”

    聚在一起的人越来越多,有人听清了女子的话语,十分诧异,“她说她叫裴环妤?是那位大人吗?”

    一个穿着粗布衫的老头子揣着手,面颊红润,摇摇头,“怎么可能?裴家大女做这样的事?不可能是她。”

    雪快落满裴环妤肩头时,鼓司的门,一点一点打开了。

    “传,堂下之人!”

    裴环妤放下鼓槌,从怀里拿出还带有体温的纸,背着风雪缓步走进了鼓司。

    屋内也没有暖和多少,在严肃的环境下让裴环妤感觉更冷了。

    “有何冤屈?”御史大夫身上还冒着寒气,语气低沉。

    裴环妤双手奉上文表,曲膝而跪,心里想着今日怎得是御史大夫过来,“民女有一表,愿呈给圣上,洗天下女子之冤屈!”

    御史大夫徐鉴兴扶了扶自己的帽檐,面不改色的继续问道:“可知要先受杖刑?”

    他此时心里是有些发慌的,在当前的朝堂局势下,有几个官员敢难为这些氏族的后代?何况裴氏现在的当家人还是当朝太傅,也难怪那位大人昨日下朝后就告诉自己要多留心鼓司这边的动静,对这事当是知情。

    裴环妤听出了御史大夫语气中些许的转变,便知道父亲没有阻拦自己今日的举动,“小女知晓。”

    徐鉴兴不由得想骂娘,这小娘子一贯的传闻不是很会审时度势,聪慧过人么,怎的听不出自己对她的劝退呢?有几个人能从这五十大板下讨得好处?何况是细皮嫩肉的女娘子。

    “金吾卫!”徐鉴兴叫上了两名金吾卫,手上持着约有三尺五寸的廷杖,一脸严肃的站在一张木椅旁。

    那些隔很远观看的老百姓都来了兴趣,堵在鼓司那看着。

    裴环妤不再伏低身姿,纤细的手摘下帷帽,露出了白皙的面庞,与年近六十的御史大夫眼神相撞,“民女但求受刑之后,大人能将这物交给圣上。”她手上有一叠纸,隔空而望,徐鉴兴只看见上面都是密密麻麻的字。

    徐鉴兴身旁的人上前接过了女子所奉之物,交给了徐鉴兴。

    裴环妤心里松了一口气,她猜测眼前这位大人是她父亲特地挑选过来的。

    “这身姿面容,谁说不是裴氏女?”张嫂是听刘嫂她们议论的声音,才说着过来看看,并不是看热闹,“就你们这眼神,别再吃裴家饭了。”

    此时他们也才将注意力放在了裴环妤的长相上,女公子出门时都是遮住自己面庞的,几乎没人见过裴氏女公子的样貌,如今一见,真是颇为惊叹。裴环妤面对着他们,面色白皙似雪,秀眉下的那双眼睛更是美的动人心魄,这还是刚及笄的女公子,若是面容长开,那岂不是更加动人。

    也有眼尖的婆子认出了裴环妤身上那件衣服的来历,不由得惊呼:“那不是女公子出嫁的嫁衣吗!”人群中一众口舌响起。

    是了,裴环妤今日这裙襦,就是为了开春嫁给兰陵萧氏大公子的嫁衣,不过随着他的死讯传来,这裙襦就没必要在缝制下去了。为了今日能够达成目的,她特意去取来了。

    “女公子!这杖刑挨不得啊!”张嫂有些发急,三年前敲了这鼓受了杖刑的柳家小女,到现在行走都不是很方便。裴家一直帮着张嫂照顾她那痴傻的两儿子,所以对于张嫂而言,那就是天大的恩人。

    不少喊着同样话语的声音入了徐鉴兴的耳,他又低头看着纸上的内容,让他不由得吸了口凉气。他已不是当年那个敢于直言上鉴的徐仲言了,今日这烫手山芋,不论送不送去皇上那,自己都没有好日子过。

    裴环妤冲百姓们徐徐行礼,不论他们是来看热闹也好,宽慰自己也罢。今日之事,记住她的长相,记住她的名字足以。

    他们瞧见地位与自己相差甚远的女公子行了礼,都不知道怎么回礼,只能看着裴环妤趴上长椅,心中都是不解。

    “天子废旧法,正国纲,诛恶人,扶清廉,然,其赐于天地,发肤授于太后,太后理应乃最尊贵的女人。故,太后能用其名入祠堂欤?皆言发肤授之父母,名字亦授之父母,为何女子适终莫逆芳名?孟母的名字或忆欤?然训令郎非皆得益于她也?遂,在史上其名乌流传下来”

    廷杖每敲裴环妤一下,她的声音就弱了一分。

    她眼前已然一片恍惚,耳边好像响起了母亲的话语,她母亲温温怯怯地问她:“鱼鱼痛吗?”

    好痛

    裴环妤尝试张了张嘴,可一个词都说不出来。小脸上布满了汗水,嗓子也火辣辣的,两个执刑的金吾卫听到她说的话先是感到惊异,后又觉得自己不应该听到这些话。

    徐鉴兴感觉到一股寒意从脚底蔓延到心底,又扶了扶帽檐,冲金吾卫抬抬手,暂停了刑罚。已经打了三十杖了,他真不敢让裴环妤死在他手下。

    裴环妤的伤处已经没有知觉了,她只能凭借她看得到的那一方的金吾卫的动作看到他们停下了。她用尽全身力气,抬起了右手,声音微呐如蚊,“继续,后背还可以。”

    听到她话的人皆是一惊,已经不知道用什么眼神看这女子了。这种杖刑一般都是打到臀部,打后背痛感会翻倍,恢复时间也会很长。

    见徐鉴兴不发话,金吾卫便继续执刑。

    一杖打到后背,裴环妤只觉得一瞬间自己快喘不上气了,紧接而来的是强烈的痛感。她死死的咬着牙,不发出一声痛哼。

    那些百姓就一直站在鼓司门口看着,有些女人灰暗的眸子里涌满了泪水。

    雪落满了他们的肩头,却没人在意。

    冬天的寒冷和刺骨的冷风远不及此时裴氏女公子话里带给人的那丝热血。

    真的很痛

    直到晕过去之前,裴环妤脑子里都是这个念头。

    是裴衍之亲自驾马接裴环妤回府的,在他得知她受完了杖刑时,只是轻飘飘地对徐鉴兴说了一句:

    “帽子看来还没掉。”

    崔蕴寒拖着病入膏肓的身体在裴府等着女儿,她知道鱼鱼这一去前途艰险,只愿白发人不要送了黑发人。

    裴环妤昏睡了三天,中途不断地发着烧,傍晚醒来时依旧高烧不退。

    看着满屋的白色素缟,她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得知阿娘于中午逝去时,急得吐出一口血,再次昏了过去。

    在长安发生这事的同时,遥在石堡城的战乱之地,有一身穿白色铠甲,外披红色衣袍的持林槊的少年男儿,骑马立在城外,眼中充满了肃杀之意。

    “萧郁桓,死战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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