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 26 章
第26章
三日后的清晨。
朱寿已采够了四十九个丑女。
赵玉珠一身女侠黑衣,又摸上了屋顶偷窥,果见药到病除,朱寿双唇已恢复了红润。
神棍笑得见牙不见眼,哈着腰恭维:“太子殿下比从前更俊!”
“真的?”朱寿对镜自照,多个角度反复审视。
“太子殿下,千真万确,老道岂敢骗您。”
朱寿情绪高昂,将小圆镜抛给身侧的小太监,兴冲冲地奔去拉开寝殿厚重的大门,强烈到晃眼的日光唰的一下扑来。
多少时日没敢出门了!
重见天日,朱寿激动地大喊:“赵玉珠,孤又敢见你了!”之前丑陋不堪,只敢猫在寝殿,躲在梦里见她。
屋顶上趴着的赵玉珠:……
刚好就惦念着抢别人未婚妻,这人脑子有病吧?
“来人,摆驾,去镇国大将军府……大门外溜一圈!”朱寿兴奋地高呼,巷子里来个偶遇也是很美妙的。
赵玉珠:……
还好,太子身边存在正常人,凌梓云一桶冷水给太子泼了下去:“钦差大人明日抵达,太子殿下不如……佯装重症在床,昏厥不醒,坐实了薛妖的弑君之罪。”
提及薛妖,朱寿理智回了笼。
弄死了薛妖,赵玉珠也就恢复了单身,届时,也好奏请父皇赐给他做侧妃。
“好,先弄死薛妖!”朱寿点了头,去将军府外偶遇赵玉珠的计划,暂时压后。
招来幕僚一商议,太子决定在钦差抵达之前,再给宁啸一次弃暗投明的机会。
~
一个时辰后,宁啸应招来到太子府。
朱寿面如土色、唇色苍白,瘫痪在床,一动不动。
“宁总督,您瞧,针扎下去都毫无反应。”凌梓云对准太子手臂来了一针,太子居然像个死人似的毫无知觉。
宁啸皱眉。
“……宁总督,太子殿下可是在您府上,重伤成这样的。明日,钦差大人震怒,弑君之罪扣下来……”
凌梓云故意断在这里。
宁啸只是拧眉不语。
凌梓云又道:“宁总督是聪明人,若您弃暗投明,在下担保,弑君之罪只是薛妖一人的,与您府上无干系。”
宁啸反问:“凌将军言下之意,你可以弄虚作假,随时变换说辞,将钦差大人糊弄得团团转?是这个意思吗?”
凌梓云:……
顿了顿,凌梓云大声道:“谁糊弄了?在钦差大人面前,自然是有一说一,实事求是!”
“哦,无论我站队哪一方,凌将军都会一五一十、如实禀报。既然如此,那还招我前来谈甚?”
宁啸摆出一副无甚可谈的架势。
凌梓云险些噎死。
得了,谈判再次崩了。
明摆着,宁啸宁愿背负弑君之罪,也站定了薛妖。
“死犟,有你后悔的那一天!”冲着宁啸阔步远去的背影,凌梓云咬牙切齿。
没了外人,凌梓云返回床边,冲神棍没好气道:“人都走了,还杵着作甚?赶紧将太子殿下唤醒啊。”
原来,太子身受针扎,都如死人一般无知无觉,乃是吃了神棍的“西域假死药”所致。
神棍在怀里、左衣袖、右衣袖里,翻来覆去掏了大半日,最后一拍脑门:
“忘了,此款假死药无解药,两日后,方可自行苏醒。”
凌梓云:……
算了,无解药就无解药吧,反正钦差大人明日抵达,就这样“重症不醒”给钦差大人看,甚好。
免得一再服用。
是药三分毒,吃多了终归不好。
不料,原本定在明日抵达的钦差大人,途中遭遇巨石挡路,耽搁了行程,延迟一日方可抵达。
太子苏醒后,只得又服用一粒药丸,继续“假死”。
不想,这第二粒药丸下去,太子印堂隐隐发了黑。
神棍察觉了,不敢声张。
凌梓云等人,不通医术,轻微的异样瞧不出端倪。
~
赵玉珠一动不动潜伏在屋顶,兢兢业业窃听了两日,得出结论——
太子的杀手锏是,凭借假死,厚颜无耻地碰瓷薛妖。
“身为储君,只会出此下三滥手段。”赵玉珠憎恶太子的无能下作,来到牢房,嫌弃得直瘪嘴。
少女黑衣墨发,一张白皙小脸衬得明亮,瘪嘴的红唇也格外的红润,一身黑衣侠女装扮甚是英气逼人。
少女一进牢房,薛妖眼前一亮。
不过,薛妖不乐意讨论太子,定定瞅了几眼嘟嘟囔囔的少女,男人搁下笔,从桌案的抽屉里掏出一小包东西,抛给赵玉珠:“接着。”
赵玉珠双手捧住,凑到鼻尖一嗅,竟是一小包茶叶。
幽香扑鼻,想来是绝岩翠了。
“你还挺守信用,三日的功夫,就给我弄了来。”赵玉珠展颜一笑。
薛妖盯着少女笑成月牙儿的眼睛,徐徐道:“未必就是真货,兴许搞包假的搪塞你。来,验个货!”
说罢,将他茶杯往赵玉珠跟前一搁。
赵玉珠:……
这男人爱与他人分享茶杯的怪癖,啥时能好啊?
这时,牢房外脚步声响起,陈南恭恭敬敬提了个水壶来:“头儿,您要的热开水。”
赵玉珠:……
这是万事俱备,就等着她上门自投罗网呢?
哦不,泡茶呢?
陈南将水壶搁置在桌案上,倒退着下去,被赵玉珠唤住:“陈南,你们这儿可有多余的新茶杯?给我弄一只来,可好?”
陈南恭恭敬敬道:“赵小姐,牢房里一应物什欠缺,没有多余的。”
“哦。”赵玉珠泄气地认命。
陈南一跨出牢房门,郭盼盼就压低嗓音道:“昨儿不是才烧制了一打新茶杯么?遒劲红梅的,甚是美观。你这样怠慢赵小姐,咱们头儿怕是要不高兴。”
会领罚的。
陈南斜郭盼盼一眼:“我要真给赵小姐弄了来,头儿才要不高兴呢。”
“啊?”郭盼盼显然不懂里头的逻辑。
牢房里,赵玉珠认命地验茶,心下将薛妖这个怪癖男骂了千八百遍,但吃到了嘴里,小吃货又乐陶陶地眯上了眼。
几口茶下肚,赵玉珠想起此番前来的目的,又扯回了正题:“钦差大人明日就到了,太子和谷中昌一党阴招频出,你这边的应对之策确保无虞?”
钦差大人一到,西北官场持续两月的撕逼大战,即将分出胜负。
分庭抗礼的两派人,必是活一个死一个。
“你在担心我?”薛妖道。
赵玉珠白了他一眼:“你忘了,咱俩是绑在一条绳上的蚂蚱,有契约在的。”他要是死了,她怕是要被太子捉去作妾了,能不担心他吗。
“就这样?”薛妖问。
“不然呢?”少女不解。
薛妖抿唇死盯她半晌,突然下令:“明日你滚去城外,给我好好拖住钦差大人的脚步。务必让他延迟两日再抵达。”
“若办不到,我会死,你也会去……给人……作妾!”
赵玉珠险些被茶水呛死。
好端端的,他怎么突然这么凶?
“好走,不送!”薛妖一把夺过少女手中的茶杯,掉过头去再不看她。
赵玉珠:……
这是一生气,他的茶杯也不给她用了?
薛妖又整理上文件了,赵玉珠死赖着没走,好奇心作祟,提出疑问:“拖延钦差大人,作甚?”
问一遍,薛妖不理睬,就厚着脸皮问上三四遍。
薛妖飞了聒噪少女一记眼刀,满满的拿她没辙,隔着茶水袅袅腾起的雾气,赵玉珠都感觉到了。
赵玉珠得意地再问一遍。
薛妖终于透了底:“是药三分毒,太子服用的假死药,超过三粒会毒发。拖延到他毒发之日便可。”
赵玉珠:……
一旦毒发,岂非真的弑君?
薛妖只补充道:“于性命无碍。届时,太子自有一场精彩大戏要唱,你坐等便是。”别的再不肯透露。
于性命无碍,还能唱大戏?
好奇得赵玉珠双眸放光,讨好地再度捧过他的茶杯,一口一口往下灌,直灌了大半杯,也没换来薛妖多余的话。
“讨厌,纯心吊人胃口。”赵玉珠“啪”的一下,赌气般搁下茶杯。
薛妖只重新提笔,又埋头处理棘手的文件了,不理会胡搅蛮缠的少女。
“薛妖,你就再透露一丢丢啦。”赵玉珠趴到桌案对面,双手托住白皙下巴,朝薛妖可爱地眨眼。
“当自己是天上的星星呢?眨眨眼,愿望就能成真?还不快去办事!”薛妖烦躁得不行,用笔杆子去敲少女额头。
少女灵活地闪开。
踹了硬硬的桌案腿一脚,嘟着小嘴离开牢房。
这一脚踹的,薛妖落笔的字都歪了,无语地瞪了赵玉珠后背一眼。
要是他手下,铁定拉下去领三十军棍再说!
~
次日晌午,明晃晃的日头晃得人昏昏欲睡。
通往甘州城的官道上,一匹高头大马慢吞吞地跑过。突然,马背上的小伙子一头栽下了地。
“哎哟哎哟”哀嚎个不停。
南来北往的车辆,纷纷驻足看热闹。
“最近尽是倒霉事,喝口水咬破嘴,骑个慢马还差点没摔死……”小伙子龇牙咧嘴从地上爬起,抱怨个没完。
“你这是霉运缠身,去附近的宝国寺拜拜就好,那里的佛祖最是灵验!”一辆马车里的老妇人给他支招。
“当真灵验?”
“当真灵验,快去拜拜吧,西北人都知道。”好几个当地人劝告。
小伙子摸着摔疼的腿,问清楚方向,当真牵马去拜佛了。
这事儿,让一辆京城来的豪华大马车里的父子瞧见了。
“爹,咱们近日也很霉,不是巨石挡了路,就是马车轱辘断裂,也该寻个神佛拜一拜了。”
荣国公府世子爷,慕容铭,不愿进城办枯燥无聊的正事,怂恿父亲先进山礼佛。
年近四十的荣国公最是信奉神佛,身为钦差大臣,身负重任千里迢迢从京城赶来,最怕办砸了差事有负圣恩,听闻附近的佛祖如此灵验,便也动了心。
“拜拜也好。”荣国公点头应允。
于是,一行人,浩浩荡荡拐去了上山小道。
他们刚走,林子里窜出一个蓝裙少女,笑吟吟地打赏小伙子,夸他演戏逼真,帮了她大忙。
原来,赵玉珠深知荣国公迷信神佛,上一世在京城不是秘密,便琢磨着将他困在佛寺,最稳妥。
~
宝国寺正殿。
宁银月最近也运势不好,霉运不断,融不进贵女圈子日日被嘲讽,好不容易出趟门散散心,还被人一麻袋罩住揍了个鼻青脸肿。
今日,消肿了。
宁银月在丫鬟的鼓动下,也来拜拜神佛,去去霉运,顺道祈求佛祖恩赐自己一个如意郎君。
不想,佛祖当真灵验。
宁银月拜完佛,捐完香油钱出来,就在正殿大门外被一个蛮牛似的乡下妇人撞了一下,一个没站稳,身子一晃……
跌进了一个白衣公子哥怀里。
蓝天白云做背景,白衣公子哥面相俊朗,一双多情桃花眼看过来,勾得宁银月面皮滚烫。
宁银月羞涩要起身,白衣公子哥握住她小腰不放,她又如何起得来?
“你是谁家姑娘?”慕容铭嗅着少女发间门馨香,温柔地笑。
“我是……”宁银月不由自主要自报家门。
这时,一个小厮急急跑来,催促道:“世子爷,国公爷在里头等您呢,快进去吧。”
慕容铭这才恋恋不舍地松开少女小腰,道了句“后会有期”,大步朝正殿迈去。
“世子爷?国公爷?”宁银月惊呆了,这身份着实显贵啊。
便是总督大人宁啸,再是封疆大吏,再得圣上荣宠,也没能封爵呢。
换言之,这位白衣公子的门楣,远在宁啸之上。
也远比薛妖金贵。
宁银月只觉自己撞了大运,望着白衣公子远去的背影,一颗心如小鹿乱撞。
正在这时,白衣公子身上的折扇坠落,掉在正殿门槛外。
宁银月激动地跑过去,拾起来,宝贝似的抱在胸前。
赵玉珠尾随荣国公父子上山,一跨入山门,撞入眼帘的便是宁银月和慕容铭勾搭的一幕。
赵玉珠:……
慕容铭那个浪荡子,真是来者不拒啊,连宁银月这种货色都瞧得上?
赵玉珠眼尖,躲在远处也瞧得清楚,那把折扇是慕容铭故意丢在地上,引-诱宁银月的。
果真,宁银月拿着折扇,羞怯地等候在大殿正门口,慕容铭出来时被宁银月唤住,借着“还扇”,两人眉来眼去看对了眼。
“我初来贵地,听闻后山百花盛开,甚美。宁小姐若有空,可否尽地主之谊,带我前去逛逛?”慕容铭抛出橄榄枝。
宁银月哪有不接的,迫不及待与慕容铭独处。
其实,宁银月也是头一次来上香,压根不认识后山的路,随意捡了条偏僻无人的小路就上。
山路狭窄,两人并肩而行,肩头时不时碰在一块,分外撩人。
宁银月还是头一次被贵公子主动撩-拨,心都乱了,慕容铭再胆大地握住她小腰,捏一把,她就浑身都酥了……
一不留神,宁银月一脚踩空,坠入了一个捕猎用的深深陷阱。
“救命,救命啊……”宁银月惊骇得在洞底狂喊。
“不要怕,我下来救你!”慕容铭镇定地趴在洞口。
两人为了独处,早把小厮和丫鬟甩掉了,不过,区区一个陷阱也难不倒慕容铭,爱玩花的男人什么刺激地儿没找来玩过?
寻了几根结实的藤条,一头栓在粗壮的树干上,一头垂落陷阱。
顺着藤条,慕容铭滑下了洞底。
贵公子没抛弃她,还英勇地跳下来救她,话本子里最美的“英雄救美”被她赶上了,宁银月双眼亮成星星,激动地就往男人怀里扑。
这男人岂是能随意扑的?
简直不知凶险。
果然,慕容铭顺势下了嘴……
宁银月何曾经历过这等阵仗,没两下,整个人都晕晕乎乎了……
待赵玉珠寻来时,远远的,就隐隐听到陷阱里冒出古怪的响声,类似于两个人哑着声在打闷架,还斗得气喘吁吁那种。
尤其宁银月,似乎打输了,咬唇在哭。
“他们在作甚?”赵玉珠想象不来那画面,声音听着也诡异,索性走远些,盯着他俩别跑了就成。
原来,前脚慕容铭拐带走了宁银月,后脚荣国公就辞别主持迈出了正殿,寻不见儿子,荣国公就在凉亭里坐等。
看那架势,只要儿子不现身,荣国公绝不下山进城。
说来也是,父子二人在陌生的外地,哪个当爹的能狠心丢弃儿子不顾,孤身上路?
遂,赵玉珠只需困住慕容铭两日,薛妖交代下来的任务便能完成。
眼下,慕容铭自己寻了个人迹罕至的偏远地带,跳下了陷阱,赵玉珠乐见其成。
一剑斩断栓在树干上的藤条。
再悄悄砍昏掉队的小厮和丫鬟,绑在树上,塞了嘴。
大功告成,赵玉珠摘了野果,美滋滋地坐在树上吃起来。
每隔两三个时辰,还给陷阱里的男女投喂野果……
至于赵玉珠架起火堆,亲手烤好的脆皮山鸡,对不起,香喷喷的肉焦味……只负责馋死陷阱里的男女,却是一只鸡翅膀都不给的。
谁叫宁银月上回嘴贱,羞辱了她姐姐?
呵,只配吃野果!
两日下来,饿不死就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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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衙署。
“方大人,这是挖掘出的最新罪证,届时,你往钦差大人面前一递,薛妖必死。”
凌梓云往椅背上一靠,一摞文件递了过去。
方珏接过来查阅。
好家伙,一桩桩一条条,罪恶滔天。
全是近些年发生在西北官员身上的,灭门惨案,无一虚假。
不过,尽是张冠李戴。
别的锦衣卫犯下的滔天罪行,强行扣在了薛妖头上。
不说别的,怀远县那一桩,再没人比方珏这个前任怀远县县令更清楚内幕的,实打实是谷中昌下属干下的。
都定下死罪要问斩了,也翻供拿来栽赃。
方珏心头啧了啧。
“方大人,你不会反水吧?”凌梓云揶揄含笑。
方珏拱起双手,眸色沉沉:“誓死效忠太子殿下!”
“好!钦差大人一到,就看你的了!”凌梓云起身,扣住方珏肩头,“届时弄死了薛妖,你成了太子连襟,还愁当不了京官?必是你囊中之物啊!”
地方官员,有几个不梦想挤进京城,成为天子近臣的。
这样的大饼,凌梓云知道,方珏爱吃。
果然,方珏动了,抱拳感激他栽培。
可惜,方珏浓密长睫垂下,遮掩了眸中情绪,最让凌梓云得意的“激动之色”没能捕捉到。
凌梓云一走,方珏抬起眼睫,里头哪有激动之色?
方珏是个有脑子的,从不幻想天边最大的饼,只务实眼前的。
将手头假证一丢,朝凌梓云远去的背影翻了个大白眼。
“除非太子能将薛妖钉死在弑君之罪上,否则……单凭这些个假证,”方珏轻嗤,“简直是侮辱钦差大人智商。”
与凌梓云一党接触一阵,只觉他们一个个德不配位,方珏委实欣赏不来。
不多时,在外探听消息的贴身小厮,气喘吁吁回来禀报:“方大人,赵三小姐出门未归。”
方珏翻阅的手一顿,赵玉珠不在府里啊?
皱起的眉头愉悦地舒展。
随后,方珏带上一队官兵,火速来到镇国大将军府,点名要见……赵玉珠。
以查案的由头,会见薛妖的未婚妻。
贴身小厮了然,不打着“赵玉珠”的旗号,自家大人怕是……进不了将军府的门。
你瞧吧,藏起姑爷身份,以官爷身份上门,赵玉露果然不敢拒之门外,让管家客客气气迎进了正堂。
夫妻俩主位上落座,中间门隔着一个摆放了瓜果点心的高几。
方珏接过热气腾腾的茶,隔着雾气问话:“贵府三小姐可在?”
男人端坐,说话时视线下垂盯着茶水,连个眼风都没丢给赵玉露,声音更是冰冷。
曾经男人待她千宠万宠,近日一冷再冷,这巨大落差的滋味儿如何,唯有赵玉露这个当事人知晓了。
赵玉露眼睫颤了颤,强自镇定:“三妹妹不在,不知方大人可是有急事?需要在下转告吗?”
“怕是来不及,钦差大人即将抵达……”方珏故作焦急。
赵玉露咬唇。
上回妹妹受到方珏点拨后,一连几日在外奔波,忙忙碌碌不见人影,她这个当姐姐的确实不知妹妹上哪了。
又不能瞎编。
赵玉露一时咬唇,咬唇,再咬唇……没了话。
等了等,还是没有话。
方珏喝茶的动作一顿。
眼睛强憋着不去看她,耳朵听听声音也是好的呀,眼下连声音都断了,他死皮赖脸挤进门是干嘛来的?
忽然,一阵发香飘至鼻端。
好吧,方珏不动声色深深吸上一口,又有精神继续喝茶了……
“管家,你可知晓三妹妹今日去哪了?”赵玉露朝候在门外的管家招招手。
管家进屋,刚要回话,又被赵玉露打断了:“你直接向方大人回话吧,有一说一,不必隐瞒。”
撂下这句,赵玉露行了个告退礼,出门走了。
方珏:……
视线僵在茶水上,这回连发香都闻不着了?
女人身影彻底从正院消失,方珏再不喝茶了,一把撂下,问管家:“你们大小姐近日身子还舒坦吗?还吐吗?”
“吃饭多不多?”
“睡觉好不好?”
“肚子的小瘪犊子还老实吗?踢不踢她,踹不踹她,她疼不疼……”
管家:……
不是说咨询三小姐的去向吗?怎的一句句,问的全是大小姐啊?
管家很快反应过来,姑爷到底是姑爷,媳妇儿的事总归要排在公务前头的。
这个老管家也是真心将大小姐当闺女疼啊,有问必答,事无巨细,但凡他想得起来的全部绘声绘色地讲一遍。
赵玉露想起手帕落在了椅子上,返回来取时,隔着窗子都瞅见老管家唾沫横飞、眉飞色舞的样子。
一句句,描述的全是她。
连她晌午馋玉兰香,亲自抄起花剪,上梯子挑选了三大枝白玉兰……都说了。
赵玉露脚步一顿。
隔窗眺望,只见方珏听得一脸紧张:“上梯子,可有多派几个丫鬟扶着?没摔下来吧……”
兰叶见了,心头也是一惊,姑爷前后的反差也太大了。
“大小姐,姑爷他……”
赵玉露连忙竖起食指,让丫鬟噤声。
里头的方珏还是察觉了,起身,打断老管家:“好,我知道了。”
双手一拱,告辞往外走。
老管家一脸迷雾地追上去:“姑爷,您这就走了?三小姐的事儿还没开始说呢?”
方珏大声道:“好,我知道了,在城外。”
老管家:……
他何时说过在城外?
他都不知道在城外,姑爷咋知道的在城外?
方珏不理会,急匆匆往外奔。
突然,白色裙摆一荡,一阵幽香扑鼻,方珏被堵在门槛出不去。
一身白色湘裙的赵玉露,仰头,抿唇,死盯着方珏双眼。
方珏避无可避,目光直直迎了上去,眼底一片……清冷。
男人依旧摆出一副冷脸,宛若在与小少妇冷冷对峙。
赵玉露狠狠抿唇,这个臭男人,若非先前亲眼所见,亲耳所闻,怕是又要被他这副冰冷神情给骗了!
“喂,演戏,有意思吗?”
赵玉露一脚踩上男人脚背,又娇又横。
方珏一动不动,任她踩,仿佛瞧不上她脚劲,神色不带变的。
赵玉露狠狠一点头,改用小拳头砸他胸膛:“还想骗我是不是?你还要演戏到几时?”
方珏依旧一动不动,冰冷的神色,在晌午明晃晃的阳光下,那么清晰,赤红了赵玉露双眼。
赵玉露气笑了,把他胸膛当鼓捶。
疯狂地捶。
边捶边抱怨:“让你演!让你骗我!让你这些天将我的心都骗乱了!”
“我是个孕妇,我还怀着你的孩子啊……你怎么可以对我这么残忍……”
满腹委屈倾泻而出,赵玉露浅浅的眼眶成了小池塘,池塘满了,温热的泪珠溢了出来。
突然,赵玉露眼前一黑,委屈的话给堵回了嗓子眼。
竟是方珏捧起她小脸,压了下来,封住了她喋喋不休的红唇。
“呜……”那些控诉的话,曲不成曲,调不成调,全变成了“呜呜呜”的破碎声。
兰叶等丫鬟臊红了脸,麻溜地闭眼的闭眼,转身的转身,还有跑去廊下躲的。
老管家就可怜了,年纪一大把还看了一场活-春-宫,偏生他被堵在堂屋大门里,想逃出去又怕挤着了堵在门槛的这对恩爱鸳鸯。
不得已,老管家捂着双眼趴去了墙上,非礼勿视,非礼勿视啊。
直趴得老管家两只老寒手臂都快给冰冷的墙壁冻坏了,才又听得方珏开了口——
“露露,我怎会不爱你,梦里都在用力亲你……”
老管家:……
这可是害苦了老管家了,捂住双眼还不够哇,还得奋力堵住双耳!
“时时刻刻惦念着你,惦念你有没有乖乖吃饭,胃口不好,可有人给你买蜜饯……”
“……夜里踢了被子,我不在你身边会不会着凉……”
方珏不要脸的情话,一句紧接一句往外蹦,别说老管家了,赵玉露这个小少妇更是羞得满脸通红,先头的眼泪,都快在发烫的脸蛋上蒸发了。
不止脸哦,嫩白的脖子也烧红了。
赵玉露羞臊不已,小手飞快捂住男人的嘴:“不说了。”
“好,不说了。”
方珏说到做到,打住舌头不说了,改成——做。
低下头去,又亲上了。
赵玉露:……
她不是这个意思啊。
正在这时,方珏的心腹气喘吁吁跑了来,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方珏余光瞥见了,唇上动作一顿。
随后,似蜻蜓点水,在娇妻香甜柔软的唇瓣上重重一啄,才恋恋不舍地分开了。
“露露,眼下我有要务在身,下次……再来看你。”方珏用大拇指依依不舍地擦过娇妻红艳艳泛着水光的唇瓣。
说罢,方珏阔步离开。
赵玉露追了两步,她瞧见方珏转身的一刹那,又恢复了清冷模样,一身正六品的官袍,随着他阔步离开的步伐,袍摆有节奏地荡起。
一队官兵迈着整齐的步伐,紧随其后。
男人升了官,气场都变了,霸气不少!
直到男人身影消失在月洞门外,彻底不见了,赵玉露才收回痴痴凝望的眼神,回到堂屋去寻不慎掉落的帕子。
“咦,怎的不见了,难道掉在了别处?”
赵玉露把堂屋寻遍了,也没觅着上头绣着“露”字的白锦帕。
通往将军府大门的石子甬道上,方珏从衣袖里摸出一方白帕子,大拇指轻轻摩挲上头金线绣成的“露”字。
“亏得我眼疾手快捡着了你。”
接下来没有媳妇的孤枕难捱的夜里,也唯有它勉强作伴了。
摩挲着摩挲着,方珏低下头去亲了亲上头的“露”字:“露露,你等我,过阵子我就接你回家!”
亲完,将帕子叠成方块收进怀里,用力按了按,让帕子紧紧贴住胸口。
方珏眸色沉了沉:“你会心甘情愿跟我归家的!我保证!”
随后,方珏扭头问心腹:“何事?”
心腹小跑一步上前,压低了嗓音:“刚刚探知,昨日世子爷无故失踪,为了寻子,荣国公耽搁在宝国寺迟迟没下山。”
“这个紧要关头,困在了宝国寺?”
方珏敏锐察觉出不对劲,太子那头还死等着钦差大人早日抵达呢。
“走,咱们也上宝国寺走一趟。”
方珏翻身上马,带上一队官兵火速驰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