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第6章
偏生孟古琴两姐妹,得罪了人还不自知,还在喋喋不休。
赵玉珠从准备带回府的食盒里,捡了两块点心,不由分说塞进她们嘴里堵住,才终于耳根子清静了。
可没清静多久。
点心吃光的时候,又聒噪上了。
“露露姐姐,你怎的这身打扮?”
好家伙,孟古筝将话题转到了赵玉露身上。
赵玉露瞅瞅自己,一身绯色袄裙干净整洁,没什么不妥啊。
“这都是两年前的样式了,早过时了,露露姐姐也不裁上几套新衣裳。看吧,我说的没错吧,嫁了穷酸汉子,再金尊玉贵的姑娘也会跟着受穷的。”
孟古琴一脸得意,用眼前事实佐证了先头的话。
赵玉露有涵养地浅笑,并不接话。
赵玉珠怕姐姐尴尬,正要说点什么……
却见孟古筝又抢着笑道:“这很正常,我没记错的话,姐夫好像入仕五年,还只是个七品小知县。喏,就是前阵子‘窝藏瓦剌细作’的那个怀远县知县……”
赵玉露立马打断,正色纠正道:“不是窝藏,是那个瓦剌细作,恰巧流窜到怀远县境内了。孟姑娘还请注意措辞。”
赵玉露很是维护夫君。
赵玉珠力挺姐姐,冲她们不高兴道:“就是,你俩不知情,就别乱讲话。”
孟古琴撇撇嘴:“那你姐夫坐了五年知县,一直没挪窝,还只是个不入流的七品,这句话总没错吧?”
赵玉珠白她一眼:“你爹爹之前十年没挪窝,你们家日子不也过得好好的?”讽刺谁呀?
“那是之前,现在我们爹爹可是有了太子做靠山,都升任正五品的知州了!”孟古琴一脸嘚瑟。
孟古筝也帮腔:“就是!不像你姐夫,太子压根没看上他,只能憋憋屈屈继续蹲在老窝里。”
赵玉珠真想狠狠给以前的自己扇几巴掌,这结交的都是些什么损友呀。
她们爹爹给凌梓云行贿,巴结上了太子,才补了知州的缺。
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话不投机半句多,赵玉珠直接喊停马车,拿鸡毛掸子将她俩毫不客气地轰下去。
“赵玉珠,你?”孟古琴一跤跌在地上,气呼呼的。
“你以为你是谁?轰的就是你!”赵玉珠一甩车帘,催车夫快走。
反正拐个弯,就抵达她们的目的地了。
“姐姐,你是不是生气了?”马车内只剩下两姐妹了,赵玉珠小心翼翼赔不是。
“傻妹妹,为何要生气?你姐夫为官正直清廉,事事以民为先,是所有官员的榜样,我以他为傲,我腰杆子挺得直直的。何必与不相干的人生闲气。”
赵玉露提起夫君,满眼迸射出晶光,一脸傲娇。
赵玉珠也笑了。
是呢,姐夫方珏是个两袖清风的好官,上一世,在为官上一直风评不错,也一直是姐姐的骄傲。
若不是中途杀出个傅小蝶,姐姐兴许会一直骄傲下去吧……
傅小蝶,牵涉到了细作大案,兴许要斩首了吧?
正想着呢,马车路过金银街的天字号首饰铺,赵玉珠连忙喊停:“姐姐,我要买几样首饰。”
妹妹正当妙龄,哪有不爱花啊粉儿的,赵玉露乐意宠着妹妹,便笑着应下了。
赵玉珠偷偷瞅眼姐姐发髻上过时的簪子,以及身上过时的衣料,心底偷着疼。
出嫁不过三年,姐姐带去的嫁妆,大半都补贴在宁远县的贫民身上了。
姐夫的好官声,至少有一半,是姐姐这个知县夫人的功劳。
姐姐明明只大三岁,正是青葱水嫩爱美的年纪,却因嫁了一贫如洗的姐夫,婚后过上了紧衣缩食的拮据日子。
姐姐一代将军府贵女,终究是“扶了贫”,再回不到出嫁前的优渥日子。
虽说姐姐甘之如饴,但赵玉珠就是心疼。
上一世,便是看够了姐姐“受穷”,她才会那般排斥下嫁薛妖吧,一次次打上薛府闹退亲。
思及上一世,赵玉珠连忙打住。
这一世,一切都不同了,她赵玉珠会给家人改命,姐姐也会过上优渥的好日子。
眼下的第一个小任务,便是给姐姐添些时兴首饰和衣裙。
赵玉珠不缺钱,打小爹娘更宠爱她,给的零用钱也多,是个小富婆。
“走。”赵玉珠欢快地拿起白色帷帽戴上,以防撞上太子那个讨厌鬼,然后欢欢喜喜拉着姐姐一块下车。
姐妹俩肩并肩,徐徐行走在甘州城最繁华的金银街,街头的风微微撩起白色帽纱和裙摆,两人像一对并蒂姐妹花摇曳在漫天白雪里。
赵玉珠爱这一世的一切,好心情地探出手掌,正面朝上接着扑簌簌坠落的白雪。
突然,一个脏兮兮的小男孩抓了赵玉露右大腿一把就跑,被揩油的赵玉露惊呼出声。
“姐姐,怎么了?”站在赵玉露左边的赵玉珠连忙问。
赵玉露涨红了脸说不出话来。
“大小姐,您的钱袋子不见了!”落后几步跟着的大丫鬟兰叶紧张道。
赵玉珠低头看去,只见姐姐右边大腿处的裙摆上赫然一个脏兮兮的手爪印,原本悬在腰间的钱袋子果真没了。
“小混蛋,敢抢我姐姐的?你给我还回来!”
赵玉珠怒喝一声,朝着那个疯跑的小男孩就追了上去,边跑边喊。
赵玉露缓过劲来,忙冲着妹妹喊:“拿回钱袋子就行,千万别伤了他,他只是个小孩子。”
小孩子总是让人忍不住心存怜惜的,教训教训就好了,别弄伤了人家。
街上人流如织,出现这样的闹剧,纷纷驻足观望。
太子殿下朱寿恰巧也在街头闲逛,放眼望去,见是一个妙龄少女在狂追一个脏兮兮的小男孩。
“铁定是小男孩手脚不干净偷人家姑娘东西了。”身旁的侍卫统领小声道。
太子朱寿点点头,正要收回视线,突然反应过来什么,猛的又看了回去。
仔细辨认身形,那个头戴帏帽的妙龄少女……还真是赵玉珠,朱寿好心情地翘起了嘴角,吩咐侍卫统领:“去,帮她截住小乞丐。”
让她欠他一个人情。
侍卫统领怔了怔,待看清那女子是赵三小姐后,立马懂了,冲上去就一脚踹飞了小男孩,下脚特狠。
只见小男孩身子似箭,嗖的一下狂射出去。
最后,脸朝下,狠狠撞在坚硬的地面上,小男孩痛得惨叫起来:“啊……啊……”
赵玉珠惊得刹住脚步。
没人性猛踹小孩的侍卫统领她认得,真不愧是太子身边的!
赵玉珠一股邪火勾了出来,冲侍卫统领训斥道:“这位大哥,对个孩子下脚也这么狠?你做人没有基本底线的吗?”
侍卫统领:……
正一脸得意、要走出人群领功的太子:……
急忙缩回脚,躲在人群里不敢现身。
瘫倒在地的小男孩痛得小脸都拧巴了,声音也疼得发颤:“我的胳膊……胳膊……”
赵玉珠见小男孩手捂的地方,明白了,胳膊摔脱臼了。
赵玉珠毫不犹豫地蹲下身去,不怕脏地抓上小男孩肩胛,来回扭了几圈,突然手上一个用劲,小男孩疼得惨叫起来。
不过才惨叫了一声,下一刻,小男孩就破涕为笑了:“谢谢姐姐,好了,好了,我不疼了。”
竟是赵玉珠给他接上了脱臼的胳膊。
“这是以德报怨呐,这位小姐真是个善心人。”有围观的妇人道。
“姐姐,你人美心也善。”有小孩子大声道。
太子朱寿站在人群里,听着众人的赞美,望向赵玉珠的目光越发灼热起来。
赵玉珠冲小男孩伸手:“还给我。”接骨归接骨,姐姐的钱袋子却是要讨回来的。
小男孩怔了怔,随后老老实实从怀里掏出了钱袋子交还。
赵玉珠扒开一看,里头居然……只有一粒碎银子,其余的全是不值钱的铜板。
心口一疼,姐姐手头真是紧巴巴啊。
拍去钱袋子上的泥土,赵玉珠起身刚要离开,突然听到“咕咕”声,竟是小男孩肚子饿得直叫。
小男孩尴尬道:“我……我两天……没吃东西了……”
赵玉珠蹙眉打量了小男孩一番,只是个八-九岁的稚嫩小孩子,大冬天的还穿着破洞的单衣单裤,冻得嘴唇都是乌的,甚是可怜。
想了想,赵玉珠来到路边的一家烤鸭店,直接给他买了两只烤鸭。
付钱时,赵玉珠没从姐姐的钱袋子里掏,而是从自己衣袖里摸出一粒碎银子来,正要交给店家时……
一个金灿灿的金元宝截了糊,“啪”的一声,豪气地拍在了柜台上:“掌柜的,我包下两个月的,每日给这个小男孩烤上三只。”
谁呀,如此土豪?
赵玉珠不用抬眸去望,光是听嗓音,都知道是挥金如土的财神爷来了——当今太子殿下朱寿。
小男孩先是一怔,随后对着华贵衣袍的朱寿,感激得跪地直磕头:“谢谢,谢谢!”
但赵玉珠可不乐意欠朱寿人情,坚持自己付账,朝店家递过去自己的碎银子。
不想,店家瞅了瞅金元宝,又瞅了瞅碎银子,果断捧起了金元宝,笑得见牙不见眼。
赵玉珠:……
朱寿得意地一笑。
赵玉珠倒也没泄气,收回碎银子来交到小男孩手里,柔声道:“可怜的孩子,也不知被谁家的疯狗踹成了这样,脸都肿了。亏得没被咬伤,要不得了狂犬病就麻烦大了……”
朱寿:……
这么明显的指桑骂槐他自然听懂了,面皮讪讪起来。
赵玉珠交代小男孩用碎银子去买药。
随后,又训诫小男孩再不可干偷鸡摸狗之事,实在活不下去,去人家府上打打杂、跑跑腿,工钱不多,能管饭就行。
小男孩抹着眼泪点头。
赵玉珠拍拍小男孩脑袋,转身就走。
没走几步,被朱寿追了上来,笑道:“赵小姐,真巧,竟在这里碰上你。”
赵玉珠在帏帽里瘪了瘪嘴,一点都不想碰上你好么?
只觉自己倒了八辈子血霉。
“妹妹,这位公子是……”
这时,赵玉露带着丫鬟们气喘吁吁地赶了过来,察觉陌生男子看向妹妹的眼神太过炙热,立马上前一步,把妹妹掩护在身后。
“我不认识他。”赵玉珠轻扯姐姐腰后的衣料,小声嘀咕。
朱寿笑了:“原来赵小姐将我忘了。”
赵玉珠翻个大白眼。
这一世我跟你很熟吗?
朱寿笑得很自信:“上回你郊外遭遇山匪,救你的正是我。”
赵玉珠:……
要不要脸啊,山匪就是你们安排好的!
好意思来她这冒充救命恩人?
脸不疼吗?
朱寿仍是笑:“久远了,赵小姐记不起来,也不打紧。我倒是对你印象深刻,前阵子你还为一个卖身葬父的少女出头呢,一根红皮鞭挥舞得虎虎生威。酒楼小叙时,你姐夫也赞你侠肝义胆,是个奇女子!”
此言一出,赵玉露已猜出他的身份。
家书里,方珏曾告知她“卖身葬父……偶遇太子,还被太子邀上酒楼一叙。”
再看太子凝望妹妹的眼神,男人打的什么主意,赵玉露已是心知肚明。
别说她妹妹已经许了薛妖,即便没有,也绝不让太子给糟蹋了去。
嫁谁不好啊,非要高攀太子?
东宫可是一堆女人尔虞我诈、勾心斗角的虎狼之窝,赵玉露半个眼珠子都瞧不上。
“原来是有过两面之缘的人,公子万福。”赵玉露假装没识出太子身份,拉着妹妹简简单单行了个万福礼,便礼貌地辞行,“我们还有事在身,公子请自便。”
说罢,拉着妹妹小手转身就走。
赵玉珠乐呵地跟上。
正在这时,一阵凛冽的劲风刮过,吹得赵玉珠面前的帏帽白纱从中间分开,她赶紧用手去拽,还是短暂地露出了少女白皙俏丽的下巴,似一片白玉兰飞闪即逝,姿色-诱人。
朱寿正巧捕捉到,眼神愈发为之一亮。
不由自主伸手拦人。
赵玉珠身手多好啊,轻轻巧巧一个闪身,朱寿的大手只堪堪擦过她飞扬的白色帽纱,哪里拦得住人?
赵玉珠继续挽住姐姐朝前走,眼风都不屑多给一个。
人潮如织的街上,多少双眼睛来来去去呢,朱寿好歹身份贵重,见提示了赵玉露他是当朝太子,赵玉露却装傻不接这茬,他总不能死皮赖脸自曝身份留人。
正在这时……
“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
路边酒楼二层窗口,孟古琴、孟古筝挥着帕子卖力地打招呼。
赵玉珠脑子嗡的一响,这两个小冤家怎么跑到这来捣乱了。
遇见她们准没好事。
果然,还不等赵玉珠姐妹走远,孟古琴两姐妹风一般从酒楼上冲了下来,一口一个“太子殿下”,撒娇卖痴缠着太子上楼用饭。
“两位赵小姐请留步,不如随孤一道用午膳,孤做东。”
朱寿顺势摆出太子身份留人。
赵玉珠:……
完了,以权压人,最不好溜了。
哪怕肚皮已吃得鼓胀,也不好溜。
孟古琴、孟古筝先前与赵玉珠结了梁子,不大乐意带上她,奈何太子发了话,也只得假意热情招呼着一起去。
赵玉珠便更溜不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