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找老师
车子再次停在了这间小饭店的门口，覃朗下了车，但店里早就没有什么烟火气，倒像是一个仓库，摆了各种箱子和已经搬空了的菜筐子。
覃朗摸摸落了灰的桌子，又看看空荡荡的菜筐子，有些唏嘘：“如果没有疫情，这里一定很热闹。”
“嗯，以前过年时生意是很好的，但我妈就很辛苦……”提到张英红，苏宇辰挠了挠头，露出了些小男生的害羞，换了话题，“你快吃吧，别让面坨了。”
覃朗听到他提起家人，还想多问几句，但是香喷喷的食物已经摆在了面前。芝麻酱、酸豆角、筋道的面，配着热乎乎的排骨莲藕汤，令覃朗食指大动，他很快就把面前的食物吃了个干干净净,美美地打了个饱嗝：“哪怕把年夜饭的鸡鸭鱼肉算在内，这也是我今年吃过的最好吃的一顿了！”
“多亏你是上海来的，才觉得好吃。”苏宇辰递过水杯，笑道，“有机会让你尝尝我妈做的，那才最地道。”
“好哇，我很期待。”覃朗调出手机里的一张照片：“你看，我今天送餐时，是外地的医护小姐姐收的，他们说等一切都好起来后，一定会来店里吃，说拍了这张照片为证。”
“照片发给我吧，”苏宇辰也笑，“我后面给她们免单。”
后厨那边突然传来了女声：“宇辰，你回来了！”
一个带着厨师帽和围裙的大婶见到苏宇辰，拎着酱油瓶子就着急忙慌地迎了上来，“我跟你说，今天是给医院送的最后一餐了，咱们库存都没了。”
“我看到了，”苏宇辰把空掉的筐子摞了起来，“但不是最后一天，送还是要送，菜场那边已经在帮我们调度了，运来后，我们继续送。”
那位大婶看看覃朗面前的空饭碗，有些介意地他一眼，似乎在斟酌自己的话该不该讲。
“阿姨好，”覃朗有些尴尬又抱歉地站起来打招呼，“您是小苏的妈妈？”
“不是的，这是我们店里的财务阿姨。”苏宇辰也站起身，“李婶，这位是车队的外地志愿者小覃哥，今天帮我们了大忙。”
大婶的表情平和了些，点点头算是打招呼，但还是为难地叹了口气了一声，不吐不快地对苏宇辰小声嘟囔，“真不是婶儿在抱怨什么，且不说我一个财务都在充人手做饭，每天要准备那么多餐饭，还要打包、送餐，看看咱店里这几个孩子都累成什么样子了。主要你看看你自己，都瘦成什么样了，再算算搭进去的食材、人工和运输成本，我们已经赔很多了。大侄子哎，医护们吃不上热饭最难的时光都已经过去了，现在也不缺咱们这小庙了，你何必呢。”
“李婶，你不都说了，最难的时间都过去了吗？那咱们再坚持坚持，刚才小覃哥还说，外地的医护姐姐说，等着胜利了到店里来呢。”苏宇辰陪着笑把李婶手里的酱油瓶接了过来，“你累的话，那您歇歇，晚上我来做大伙的饭。”
“你这孩子，我是这个意思吗？我也不差多做这一顿。我是心疼你！你妈要见你瘦成这样得多心疼啊。”李婶一边帮着整理菜筐，一边继续念叨，“话说回来，你妈到底去照顾谁了啊？怎么这么久不出现！在现在这种时期，什么人比自己儿子还重要！”
苏宇辰一脸赔笑把李婶安抚好，有些抱歉地看着收拾餐盒的覃朗：“小覃哥，不好意思啊，李婶说那些不是冲着你。”
“我知道，因为每个字都是关心你啊。”覃朗把垃圾装好，笑着拍拍他的肩膀“走，帮你看看车去，这饭我不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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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店里黄黄的光在店门口投射出一道暖暖的光束，覃朗从车上取下工具箱认真地检查着，苏宇辰安静又默契地在一旁辅助。
偶尔两人交谈几句，聊到了共同的专业，聊到编程，聊到游戏和车子，好像当时当下就是一个稀松普通的周末晚上，对苏宇辰而言，不需要在22岁的年纪，撑起一个店面；对覃朗来说，也是在繁重又疲惫的志愿者身份中的一个小喘息。
白色的老爷车，看上去有年代了，但保养得却很干净。覃朗检查了一下电眼，道：“应该是电池寿命到了，你这车多久没换电瓶了？”
“有三四年了吧，我上大学前，我爸回来弄过一次。现在我都快毕业了。”苏宇辰有些怅然，“都没再见过他了。”
“我有些好奇，但你不说也没关系啊……”覃朗有些犹豫地问道，“你现在是自己住在店里吗？父母都不在身边，会孤单或者担心吗？”
苏宇辰定定看了覃朗两秒，轻轻笑了，眼眸温柔地垂了下去：“虽然偶尔会有点担心，但是妈妈在照顾姐姐，她们在一起我更放心也更开心。至于我爸……已经有自己的家庭了，也不需要我担心了。”
苏宇辰眼神里暗了一瞬但又亮起来的光芒被覃朗捕捉到了，不知为何，他听着这些话，突然莫名想到了周晚星。可能是面前人的眼神和说话的感觉有点像吧，周晚星也总是这样，用很温柔的语调去把自己的苦一笔带过。
也许是因为这份“相像”，又或者是因为他口中“父亲有了新家庭”这个状况，都让覃朗对面前这个男生产生了更深的好奇，以至于没注意，问题又已经脱口而出。
“你姐姐？那为什么你们不在一起住呢？”
“因为……”苏宇辰顿了顿，终究还是认为覃朗是可以倾诉的对象，“姐姐和我不是一个爸爸。姐姐小的时候，被妈妈抛弃了，所以妈妈一直愧对她。现在她回来了，妈妈想要补偿姐姐……所以陪在姐姐身边。”
“……那你呢？”
“你知道吗小覃哥，我从小就觉得我妈不喜欢我，不管我成绩多好，或者帮店里多少忙，她都好像对我很疏离。后来有的时候我也会看到她独自在哭，我一直不懂为什么，直到上了大学才知道我有个同母异父的姐姐。你知道吗，我那时候突然很开心，因为我终于明白了我妈的心情，她不是不爱我，而是因为她太愧疚所以没办法对我太好。从那天起，我就想替妈妈分担一些，如果她觉得自己有罪，那我想帮她赎罪。”
“你想怎么做？”覃朗压住自己的震惊，问道。
苏宇辰的眼睛亮了几分：“我知道姐姐在上海工作，所以我才决定考了上海的研究生，我想着，也许我可以帮她做些事。那么大的城市，如果搬家啊或者生病了，姐姐身边有个人在，她应该会更安心吧。哥你觉得呢？”
覃朗笑了笑：“我觉得会的。”
“虽然姐姐目前还没有接受我和妈妈，但她那么温柔善良，我知道一定会的。”
“嗯……”覃朗忖了忖，“内心越善良温柔，也许心底的伤痛就越不容易康复，因为怕会再次受伤。你和阿姨的初心是好的，但在她接受的范围内，慢慢来吧，一点一点去让她感受到你们的真心。”
“哥我知道了，我会的。”苏宇辰愣了愣，用力点头，“能跟你这么说说真好，你给我很大启发，你应该很会爱身边的人吧。”
“我啊……还差着远呢。”覃朗摆摆手笑，眼神渐渐飘向万家灯火，“我还在学习，学习怎么去爱人，不过……先得去找我的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