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离别
第二天下午，唐爱红果然来了，她扔下行李就抱住程榛，说：“谢谢你，程榛。我已经知道了。”
她说：“北京的电话打到我们那儿去了，我才知道是你跟他们说的。”唐爱红眼眶红红的，“他们问我要不要当兵，知道我是知青，让我直接回下乡的地方报名。”
“我本来以为，我这辈子实现不了自己的愿望了。”她好像要哭了，但又把眼泪忍回去。
“结果我接到了电话，接完电话，我爸爸都吃惊了，但他终于不说让在乡下安心呆着了。”
当然，特意征召，总会有点儿照顾的，受不了什么大委屈。
唐爱红很激动，后面王建国已经呆了。
等唐爱红情绪缓解回来，三人进屋坐下，程榛问：“什么时候去报名？”“一周后，报名加体检。”
“征男兵吗？”王建国突然问。“征啊。每次都有男兵，只是这次难得有女兵。”
王建国第二天一早，就去了他爷爷奶奶家。程榛和唐爱红整理东西，毕竟马上就要迎来离别。
王建国从爷爷奶奶家回来后，去了三队长家。
他说：“去年小俊借给我们一些砖，做了猪圈，本来说今年做了还给你家，但是我想去报名去当兵，可能做不了了，我直接给钱吧。”
三队长完全不知道什么事儿，倒是桃花婶子反应过来，说：“嗨，土砖，黄泥跟麦秸做的，我一天都能打一百块儿，你们也就用了三十多块儿，别提钱，这不值钱。”
王建国还要说什么，桃花婶子说：“这么算，因为这个小军上班儿去了，我是不是还得倒找你钱啊？”
王建国想了想，说：“谢谢你们。”然后告辞回家了。
在程榛看，时间极快，她们马上就要离别。在唐爱红看，时间很慢，她想马上报名。
六天后，他们去大队长那儿开了介绍信，才知道大队长的儿子侄子也要去，还有村里好几个健壮的小伙子。
大家都是去参加征兵的。
程榛唐爱红王建国跟一群人，一起热热闹闹的下了山，到了县城。程榛三人先找了招待所住下，然后去找张静宁两人。一群小伙子去亲戚家住了。
“真的？”张静宁惊讶极了，但她又对唐爱红说：“恭喜你梦想成真。”“只是你接着就要走了，我会想你的。”
唐爱红笑一笑，“得看体检，如果体检没问题的话。”张静宁说：“你体检能有什么问题。别瞎担心。”
“嗯，那我也会想你，我会给你们写信的。”
第二天一早，他们就去排队了。男生那队有点儿长。而女生那队，目前就唐爱红一个。
程榛看着她报名，进去体检，然后笑着出来。
令人意外的是，王建国也排队去了，他这是也要当兵？可他这样就离开他爷爷奶奶了。
等他也体检完毕，大家纷纷问：“王建国，你也要当兵啊？”“是啊，我忽然觉得当兵也挺好的。”
“你爷爷奶奶舍得让你去？”“他们很支持我。”
程榛撇嘴，你明明就是别有用心。哼。
他们告别了张静宁郑峰，就一起回北山大队了。程榛路上想了想，这样的话，知青点儿就剩下她一个人了？
这……要不自己也找个班儿上？
唉。程榛叹气，她默默的思量。
可怎么权衡利弊，程榛都没觉得在上班比在村里更好。
之前她不想上班儿，就是因为在村里呆着可以忙七个月，歇五个月，美美的猫冬不好吗？
这要上班儿……十二个月都得忙，而且现在周末只歇一天。
上班儿的好处是不用重体力劳动。她以后在三队当会计也不用。
上班儿的好处是有工资。但她不缺钱，不管明面儿上暗地里都不缺钱。
上班儿发各种票。她现在又不缺东西，而且票能在黑市换。
而且上班儿，吃的还拿粮本儿去买。在村里，吃的不花钱。
这样算下来，上班儿一年能落下的钱，跟程榛一年工分发下来的，也差不了太多。
这就有结论了呀，不管怎么算上班儿也没更好，大概只是更体面一些。
可程榛在乎体面吗？她只在乎实际。她很怂，喜欢默默缩着。
程榛一路想着，慢慢的，就打消了上班儿的念头。
唐爱红看着程榛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咧嘴，问：“你想什么呢？”程榛就把自己想的一二三四条都说了。
唐爱红笑，说：“你想好了就行，怎么着都挺好。只有一个问题，你在村子里呆着？怎么找对象？等着媒婆介绍？”
“我还小呢，我又不急。等我十八，我就去找个工作，哼。”
谁还不会变通呢？
十天后，唐爱红两人去复检。十五天后，他们收到了通知书。村里也有两个小伙子接到了通知书。
收到通知书这天，张静宁郑峰也请假回来了，大家把院子里冻得最后的肉炖了一大锅，又弄了好几个菜。送别。
程榛拿出一瓶自己买来跑赢通胀的茅台，王建国和郑峰拎起酒左右看，说：“你可真舍得。”“庆祝加送行，总得下点儿本儿。”
程榛把酒打开，每人也一人倒了一杯，程榛举杯，说：“恭喜唐爱红心想事成，也祝王建国心想事成，来，干一杯。”
大家纷纷举杯，五杯酒碰到一起，然后分离。
程榛从来没喝过白酒，一口下去辣出了眼泪，喝过酒之后，大家一边吃饭，一边说些“保重，平安”的话。
饭吃到最后，程榛先哭了。最后大家哭成了一片。
第二天，唐爱好王建国整理好行装，这就要离别了。他们俩好多东西带不了，就只能把别的东西都给了程榛。
可程榛也用不了啊，就还放在他们屋子。
他们三人把唐爱红王建国送到了集合地点，再次挥泪离别。
程榛抱抱唐爱红说：“你要保重。”“嗯。”张静宁也去抱唐爱红，说：“记得写信。”“嗯。”
目送着火车载着两人离去，程榛三人又站一会儿，等火车不见了，郑峰才说：“走吧。”“好。”
两人非要送程榛回去，程榛说：“我自己就行，你们回去上班儿去吧。”
张静宁不同意，正要拉拉扯扯，这时候岑瑜归突然出现了。程榛瞪眼，他怎么跟个幽灵似的，无处不在。
岑瑜归说：“我也要回北山大队，程榛跟我一起走吧。”
张静宁迅速松了手，说：“那就行，我就放心了，我回去上班了啊。”她还跟郑峰说：“走啊，还愣着干什么呢？”
程榛眼花缭乱，还没反应过来，两人就跑出十米了。
程榛喊：“哎，张静宁你回来，你不是要送我吗？”
张静宁跑了。我踏马，程榛心里骂街，不讲义气。
岑瑜归看看程榛，说：“走吧。”程榛气哼哼的的说：“我还有事儿。”“我陪你去。”
去毛线，只是借口。
程榛只好蔫头蔫脑的往前走。
岑瑜归问：“你们那儿就剩你了？”“嗯。”“那你要不要找个工作，到县城来？毕竟一个人住不安全。”
“暂时没打算。”“暂时没有？就是说以后有？”
“嗯。”“多久以后？”“明年。”
之后两人沉默着回到北山大队。分开之前，岑瑜归问：“你后来拍的照片洗了吗？”程榛摇头，说实话，她都忘了这件事了。
“那你把胶卷儿给我，我去洗。”“又是你们单位？”“嗯。”
“其实，我自己能……”“去拿吧，我洗方便。”
程榛只好回屋子拿了个小布袋出来。说：“都在这儿，你洗了，必须让我看过，才能拿走你自己的照片。”
“好。”
程榛自己回了院子。回去坐了一会儿，她感觉到强烈的孤寂感，去年六月到现在，仿佛转眼，就只剩自己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