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抓到你了（十六）
《夜听风雨》这部电影很值回票价，看到最后半小时，魏云玖完全陷了进去，以至于沈重哑声低吟的几句话，他根本没有听清楚。
魏云玖目不转睛道：“你说什么？”
沈重讷讷：“——啊，没，没什么。”
散场时，魏云玖仍然意犹未尽。事实上，也只有他认真观看了，其他三人各有各的心事。
一走到外间明亮的走廊，严陌就对魏云玖道：“你们还有事吧？那我们就不打扰了，刚好我陪沈重去包扎伤口。”
沈重皱眉：“不，我，没关……”
魏云玖看了看沈重手上的牙印，虽然已经用帕子简单包裹了，但还是能隐约看到丝丝血痕，有些不放心：“还是一起去吧？”
沈重未尽的话戛然而止，幸而他的声音虚弱无力，前后转变倒也不至于太突兀。
严陌干巴巴地笑了：“不用了吧，街对面就有药店，很方便。”
霍亦峥伸展着两条大长腿，懒懒地站在一旁，眸光从魏云玖身上缓缓偏移，浮光掠影一般，轻轻巧巧地落在严陌眉眼处，心口有点怪怪的熟悉感。
手机叮咚响了一下，是朋友发来“一切准备就绪，可以开始行动”的讯号，霍亦峥仿佛被蜜蜂蛰了一下，将手机揣进兜里，忍着紧张慌乱的情绪，急吼吼地去扯魏云玖的胳膊，“别磨叽了，走了走了。”
若论亲疏远近，如今的沈重和严陌，自然比不得霍亦峥这位好友在魏云玖心目中的地位，再加上严陌推拒的态度，魏云玖也就从善如流地离开了。
两人率先走开，直到在走廊尽头等电梯时，霍亦峥已然清楚地看到沈重僵在原地，执着等待的瘦长身影。
霍亦峥诚恳建议道：“以后离你这个同学远一点。”
魏云玖不解：“怎么？”
霍亦峥：“说不出来，就是感觉他神神秘秘的，不太正常。”
魏云玖对沈重的感观还可以，都是同一个班级里的学生，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虽然了解不多，但多少有些接触，便不以为然道：“你想太多了，天才都是优秀而另类的，或许在他眼里，匪夷所思的反而是我们。”
他说着，漫不经心地回过头去，却见沈重直勾勾地看向这边，彻底无视了严陌在一旁絮絮叨叨的劝说。
魏云玖一怔。
沈大天才的眼神好得过分了吧，隔着这么远的距离，都能感受到一片冷光。
另一边，严陌正好说歹说劝沈重去看医生，费了半天唇舌，见沈重还是不为所动，心里一着急直接上手去扯他，却发觉沈重愣头愣脑地杵在那里，整个人细细战栗，瞳孔也有些失焦。
严陌唬了一跳：“你，你在做什么？”
沈重回神，如往常那样垂首敛目，“电影票，谢谢，再见。”
严陌注视着沈重孤独而又执拗的背影，若有所思。他不是没有怀疑过，魏云玖就是那个暗中帮助沈重，在校服一事上施以援手的人，但是魏云玖的表现太平淡了，无论对谁都是温和不失礼貌，友好不失疏离的态度，除了跟霍亦峥走得近了些，其他时候都是一副众生平等、一视同仁的模样。
严陌甚至无意中撞见过魏云玖踩碎了沈重的一只破笔，随意又散漫地扔给他一只新的，还特别不通情达理地催促他快点赶作业，别耽误时间的场面。
贫者尤且不吃嗟来之食，更何况是心高气傲，善于记仇的沈重？
严陌到现在都记得，被魏云玖似有若无地“羞辱”了一番之后，沈重伏着脊背，一边拼命写作业，一边呼哧呼哧粗喘的样子，用力到薄薄的纸页都要被划破。
这么看来，沈重心底，说不定已经对魏云玖恨之入骨了，谁知道呢。
接下来的游玩过程并不如魏云玖期待的那般有趣，因为那道意味莫名，粘稠炙热的目光，不知道什么时候偷偷地追了过来，躲在黑暗之中，小心翼翼地窥伺着猎物。
如同芒刺在背，偏偏又拿他无可奈何。
魏云玖频繁地回头，终于引起了霍亦峥的注意，疑惑地跟随着望了过去，但视线所及之处，只有熙熙攘攘，摩肩接踵的人群，便道：“什么都没有啊，云玖我们快走吧。”
霍亦峥心中有鬼，即使竭力保持镇定，但慢慢加速的凌乱呼吸，以及面上不自然的潮红，躲躲闪闪，不敢跟魏云玖对视的眼神，都在昭示着这人异于平时的反常。
魏云玖不安地想道：这家伙，该不会是……拉肚子了吧？
话说，跑肚拉稀是挺有损霍亦峥这个准霸道总裁高冷帅气，不可一世的形象。
在霍亦峥有意无意地指引下，魏云玖很快来到广场前方的还花坛边。
近些年来，本市的绿化工程完成得很不错，一条小河蜿蜒而去，两岸植着杨柳和梧桐，夜风轻轻来袭，让人不由得神清气爽。
越临近目的地，霍亦峥心跳越迅速，思及他让友人提前摆好的玫瑰花瓣和蜡烛，双颊晕红一片，别别扭扭地想道：虽然方法老土了些，但是网友们说过，招不在新，管用就行，经过万千少男少女检验，还能不被淘汰，这不正说明它有效吗？而且，再者说云玖本就不是高调爱张扬的性格，他们俩又情况特殊，还是稳妥些好。
一路分花拂柳，绕来绕去，人群渐渐被抛至身后，魏云玖察觉到不远处的那道目光注视短暂消失了一阵，紧接着就是霍亦峥兴奋难以自抑的话：“这是我特意为你准备的，云玖，你快看看，喜欢……卧槽，你大爷的，这是谁干的？！”
定定地，难以置信地望向前方空地上的一堆秽物，魏云玖嘴角抽搐了一会儿，一言难尽地对霍亦峥道：“真看不出来，你还有这种爱好，不过，这几坨狗|屎的造型是挺别致啊，呵呵呵……”
霍亦峥百口莫辩：“等等，云玖！你听我解释啊，这跟我没关系啊。”他急匆匆地走过去，不死心地左右逡巡着，踢踢打打地寻找着什么，嘴里还骂骂咧咧地小声道：“我花呢，我那特意空运过来的法国白玫瑰和香槟色的朱丽叶玫瑰呢？那么圆硕那么大朵，里面还藏着……”
耳边忽然响起一道洪亮而急切的叫喊：“可算逮到了！快来人啊！”
话音未落，霍亦峥还在懵逼当中，几个穿着环卫工衣服，胳膊上套着袖章的大爷大妈一股脑地冲了过来，二话不说就将霍亦峥围了起来。
打头一个烫着时尚羊毛卷，膀大腰圆的胖大妈撸着袖子道：“小伙子，大妈今天可得好好说道说道你，你没听电视上说城市是我家，爱护靠大家吗？你怎么能干出这种事呢？咱们最近可是在争创文明城市，垃圾不落地的标语贴得到处都是，你可不能在这个时候拖大家后腿。”
“就是，就是，看你年纪轻轻穿着干净体面，做事咋这么不讲究？咱们这一片可有明文规定，出来遛猫遛狗，都要套上牵引绳，拿着小铲子小袋子。”
霍亦峥额头青筋直跳：“你们找错人了！这不是我干的！”屡次三番想脱身，都被大爷大妈们合力拦了下来。
胖大妈战斗力尤其彪悍：“错了就要认，年轻人，知错能改不丢人，我们几个刚才可都看到你在这儿徘徊半天了，还鬼鬼祟祟的戴着帽子，对不对？！我告诉你，你这样会被罚款的！”
霍亦峥濒临崩溃边缘：“他妈的！算我倒霉，多少钱？”
胖大妈恼了：“嗳！你这小伙子怎么说话这么不礼貌，这可不是钱不钱的事，你呢得先把小宠物的便便捡起来，做好垃圾分类，再拍一个小视频承认错误，发到朋友群里，集满三十个赞，以作警示，然后……”
我的妈呀！
场外的魏云玖一个哆嗦，生怕成为被殃及的池鱼，只能没甚同情心地偷偷跟霍亦峥摆摆手，做了个“保重”的口型，踮起脚尖溜了。
眼睁睁看着魏云玖跑掉，霍亦峥一脑门官司，脸都要绿了，突然觉得自己还是太天真了，果然是大难临头各自飞。
这到底是什么人间真实。
所以，爱一定会消失的，对吧？
虽然还没有告白成功，但是霍大少爷已经开始想要作一作，闹分手了呢。
“呼呼，可算跑掉了。”魏云玖不知不觉来到另一条街道，捂着并不存在的良心，默默为说不定此时此刻正在捡粑粑，并苦苦纠结于“粑粑是什么垃圾”的霍亦峥哀悼了1分15秒，下一刻就被路口的烤面筋吸引了全部注意力。
摆摊子的小哥手艺极佳，火候掌握得恰到好处，面筋软嫩适中，上面还洒了厚厚一层芝麻、辣椒粉和胡椒粉，味道简直绝了。
而且，大概是真·走了狗|屎运，面筋小哥坚称魏云玖是他第一千零一个客户，额外送了许多烤串。
魏云玖撅着嘴巴嘬了一口，吃得满嘴流油，一转身就遇到了蹲在路边喂流浪猫的沈重。
魏云玖立刻就被感动了，这特么是什么神仙学霸啊，自己还经常饿肚子呢，却善良到去喂这些小可爱，在小动物眼里，他一定是天使的化身吧？
天使？
经常在大排档流窜作案，骗吃骗喝，以至于很快就变得“大橘为重”，肚子溜圆到吃不下一口东西的猫猫表情凝重：并不是好嘛，这个蛇精病人类，刚才不但偷看我们上厕所，买了关东煮后还一直只吃给我们看，所以他是搞吃播的主播吗？
看过来了，他看过来了……
随着魏云玖的靠近，凹了半天造型的沈重面不改色地胳膊一展，将本来要喂进自己嘴里的丸子，送到几只流浪猫圆乎乎的小鼻子边，努力柔和了语调道：“吃，很香。”
猫猫们：懂了，所以这还是一个活的戏精，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