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秀色可餐（九）
“这么多人，会不会太夸张了？”魏云玖看着前来报到的高人们，有些担心自家这座小庙能否容得下这许多大佛。
蔺相谋不以为意道：“胡三娘不是省油的灯，我们还是稳妥起见。再说了，反正他们的薪酬由皇兄支付，不用白不用。”
白云斩脚程快，负责出去查探敌情，这个时候刚好回来，对两人摇头道：“找不到胡三娘，也感受不到她的气息，我确定她现在不在烟陵城内，只是不知究竟去了哪里。”
魏云玖皱眉：“狡兔三窟，况且又是敌暗我明，咱们找起人来恐怕不容易。只是，城里这些普通百姓都被‘一寸心’的食物败坏了底子，有逐渐上瘾的症状，万一情绪失控，可能会引发暴|乱，这却不能不防。”
正在这时，店小二阿平拎着一篮子白萝卜走进来，道：“老板，城门口的田小鸽方才来啦，让我把萝卜转交给你，说是特意给咱们留的品相最好的。哦，对了，田小鸽还说，昨晚下半夜，大约四更天的时候，好像迷迷糊糊地看到胡三娘往城东走了。”
“当真？”魏云玖眼睛一亮，这可真是瞌睡就送来了枕头。
蔺相谋性格多疑，却道：“当真就这么巧？而且，胡三娘若要离开的话，会不小心让人看到？”
魏云玖默默思忖片刻，“田小鸽忠实可靠，没有理由欺骗你我。胡三娘的原型有些特殊，现下又是冲阶的紧要关头，一旦被人看到，势必横生事端。胡三娘不敢冒险也是正常。”
其实，以魏云玖的修为，一眼就能看出胡三娘的真身乃是一只狐狸。只不过，胡三娘倒也有些能耐，已经修炼至九尾，又惯会做采阳补阴之事，浸淫歪门邪道之人，为了维护自身利益，自然是无所不用其极。她将符水下到供食客们享用的饭菜里，以此来吸引越来越多的人上门，并刻意引导他们多吃多用，培养成瘾症，然后在食客们表示亲近的时候，顺理成章地吸取他们的阳气。当然，能够被这样炮制对待的，大多数都是男人，少有几个女人八字极佳，能够助涨功力的，胡三娘也都一一笑纳了。
旁门左道总是能够让人的修为在短时间内大大提升，起码表面看起来正是如此，魏云玖与白云斩联手，原本已经万无一失，可是投鼠忌器，怕只怕胡三娘恼羞成怒，狗急跳墙，拿这烟陵城里数万百姓的性命做筹码。
现在好了，即便事情有些匪夷所思，但是有了蔺相谋的密信，皇上就是想不相信也难。须知大多数道观仙门并未完全隐居避世，跟红尘俗世或多或少都有些牵扯。皇上的密旨一下，四方闻风而动，当真有不少人奉命前来。虽然里面泰半以上都是滥竽充数，或者实力平平之辈，却也有那么几个窥得一线天机，有几分真才实学的。有了他们的襄助，魏云玖和白云斩施展起拳脚来就更无后顾之忧了。
众人暗中部署了两日，蔺相谋胳膊上的伤也快要痊愈，派去城东查看的几个护卫业已折返，说是不曾看到有人活动的痕迹，但在蓬草丛里看到几根雪白的毛发，像是狐狸或者狸猫一类的动物所脱落。
魏云玖颔首道：“那就对了。”
他唤来阿平，指着后厨三大锅五颜六色，臭不可闻的蔬菜汤道：“阿平，你跟林七他们带上这些汤，挨家挨户地去敲门，务必保证每人喝下一碗，听好了，每个人都必须喝，就是灌也给我硬灌下去。”
林七等人齐刷刷应声，纷纷撸了袖子，凑近了打算把汤舀出来，谁知他们低估了魏云玖的厨艺，距离灶台还有几步远就觉得一股子异味从鼻孔直钻入五脏六腑，顿时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反应过来后连忙撕下长袍下摆，将口鼻牢牢兜住。
魏云玖起早贪黑熬出来的汤，蔺相谋肯定要捧场，见林七等人丢丑露怯，恨铁不成钢地踢了他一脚，“瞧瞧你们这出息，还不赶快去散汤，误了正事，我拿你是问。”
这边厢，魏云玖几人换上简洁轻便的装束，各自拿了武器，纵马扬鞭，雄赳赳气昂昂，一路朝着城东的翠璃山疾驰而去。
出了城门，抬头便能看到郁郁葱葱的翠璃山，一抹深深浅浅的黛色横在天际，白云浮沉，霞色披洒，虽比不得三山五岳巍峨壮阔，却也另有一番江南小儿女的娇俏妩媚。
途中，蔺相谋状似不经意地叮嘱魏云玖道：“一会儿打起来，你务必以自保为主，切切不可冒进，即便这回让她跑了，也不打紧。”爱民如子，浴血十年的恭亲王竟然会说出这种话？想想真是让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魏云玖道：“不行，胡三娘酷爱吸取他人寿命，若是纵虎归山，只怕遗患无穷。”
为了方便打斗，魏云玖特意穿了件窄袖束腰的圆领白袍，鸦色长发也拿玉带高高束起。他横跨在骏马上，五官在晨曦中融上一层金粉，眉目张扬，眸子晶亮，唇红齿白，腰背挺拔，整个人鲜活昳丽之余，还多了一些平时少有的凌厉，美得极具攻击力。
看着看着，多年来纵横沙场，眠冰卧雪的蔺相谋忽然失神不已，一手引以为傲，罕逢敌手的控马术瞬间忘了个一干二净，心绪激烈翻涌着，茫茫然信马由缰，在风驰电掣几近失控的速度里，感受着前所有未的疯狂和亢奋，眸底渐有偏执阴郁之色升起。
到了山腰，众人翻身下马，白云斩拿着一个四四方方，司南一样的古怪器具，念念有词地嘀咕了几句术语，用手指着一条堙没在荒草丛中的隐秘小道，“那里。”
众人收敛声息，静悄悄地在一人高的蒿草里穿行，过了约有盏茶时间，一面悬崖峭壁直直闯入眼帘，靠近万丈幽谷的一侧，密密麻麻地垂着许多绿色藤蔓，仔细辨认过去，依稀能看到藤蔓下方黑魆魆的洞穴。
山洞里，胡三娘正盘膝打坐，往日香滑细腻的肌肤不知怎的有些过于苍白，一粒粒豆大的汗珠接连沁出，薄薄眼皮下的双瞳急急转动。
胡三娘修炼了几百年，无论能力还是容色在同族之中一直属于佼佼者，百年前机缘巧合之下，又意外捡到一本某飞升大妖的秘书，这才得知了一条终南捷径。
待到将那本秘书里的东西融会贯通之后，胡三娘急不可耐地投入实践，一试之下，竟然意外好用。尝了甜头之后，胡三娘终于笃定那阴损秘法的作用，自此一发不可收拾，伤天害理之事也越做越顺手。
这些年胡三娘辗转在各地流窜，尤爱那些风水绝佳，地灵人杰，钟灵毓秀之处，烟陵城正是她这一次的目标。本来一切都十分顺遂，奈何城里竟然有着一个容貌远胜于她，神秘莫测，让人看不出来历的魏云玖。
胡三娘看出蔺相谋功德深厚，福运加身，对此垂涎不已。本以为世间男子皆是好色之徒，蔺相谋也不会例外，没想到前脚勾引受挫，后脚又被查封了酒楼，她固然可以不计一切后果地与官府做对，但天雷劫马上就要降临，胡三娘太清楚天道对妖俢有多苛刻了，这种时候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了。
刚好近期吸收了太多精气，胡三娘急需将其炼化，就连夜出城，回到自己栖身的洞天福地。
这边，胡三娘正着急忙慌地呼吸吐纳，让妖力运转周身，就见得一柄玉剑横空斩来，以雷霆之势，一击劈开她用来掩护山洞的巨石，紧接着毫不停滞地刺向胡三娘的丹田。
修行被强行打断，功力不但没有增加，反而遭到了猛烈反噬，胡三娘吐出一口鲜血，凶性毕露地问道：“何人阻我？！”手掌轻拍地面，流星般飞窜出去。
山洞外的草地上，魏云玖等人已经呈一字型散开，白云斩嘴皮子最溜，阵前骂战的活理应归他，遂不屑一顾道：“骚里骚气，视人命如草芥的畜生，还敢妄想体悟大道？简直是笑话！”
胡三娘柳眉倒竖，粉面含威，冷然道：“你们男人啊，就爱说这些冠冕堂皇的大话，以前仿佛也有人对我出言不逊的，你猜他们最后都怎么了？不好意思，他们坟头草现在长得比你还高呢。”
魏云玖道：“你既开蒙神智，得遇福缘，就更应该珍惜，似这般屡犯杀戒，祸乱人间，终究是害人害己。”
他说这话时语气清淡，微露怜悯，并不因胡三娘是狐狸就心生轻蔑。魏云玖自己无形无态，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并不会受世俗观念影响，把人或动物划分成三六九等。他厌恶胡三娘，仅仅是不耻对方损人利己，踩着累累白骨上位的行为罢了。
不过，若是可以，魏云玖是真不愿与胡三娘正面对上，毕竟……
胡三娘总是习惯性含娇带怯的水润润的眸子蓦然一闪，讽笑道：“你说这些，怕是已经太晚了，死在我手里的人早已不计其数。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错，那就错到底好了。”她说完，腰身微矮，重心下移，一副正在憋大招的标准姿势。
“小心！”蔺相谋眼疾手快，持剑护卫在魏云玖身前。
“噗——”
一个惊天地泣鬼神，恶臭无比的屁响过，令人作呕的灰黑色烟雾遮天蔽日，风云变色。
蔺相谋的表情一寸寸裂开了：就这？
魏云玖微笑：我就说，不想跟狐狸精正面刚，能逼逼千万别动手，真的太臭了。
白云斩更是直接暴走，抡起拂尘就往胡三娘的脑门上砸，“你他妈是不是吃蒜了？是不是吃蒜了？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