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卫宅诡事（一）
云城大雨三日，今早好容易消停了，到傍晚时分又是好一阵淅淅沥沥，天潮潮地湿湿，空气中氤氲着薄薄水雾。
西郊花园区别墅群附近，一抹高挑纤细的身影，一路分花拂柳，步履灵动轻盈地走来，来到近期，稍稍徘徊片刻就径直摁响了门铃。
开门的是一位两鬓渐染秋霜，脸上逐渐显露出岁月痕迹的五旬老人，穿着极为讲究的三件套式西装，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腰板挺得笔直，目光礼貌而克制地将来人打量了一圈。
这一看就有些转不开眼睛。
年轻男子看起来只有二十岁左右，一袭剪裁流畅的白色衬衣，米色休闲九分裤，许是天气有些冷的缘故，外面罩了一件黑色翻领风衣。
这人虽为男子，但皮肤很白，莹润剔透，宛若上好的凝脂美玉，有种吹弹可破的娇嫩。手指纤纤细细，像是经过雨水漂洗的淡粉芙蓉花瓣，擎着一把样式古朴老旧的十六骨原木直柄藏青色雨伞，直直立在稀风疏雨之中，越发显得皎白如月，弱不胜衣，有种模糊性别的美。
最最出彩，还要属这人的一张脸，靡颜腻理，仙姿霞韵，眉眼唇鼻，无一不精，无一不美，却又迥异于现在烂大街的网红脸，不会过于硬朗，也不显得娘气。
纯真自然，极具辨识度，是顶级国手都难描难画的人类颜值巅峰。
美中不足的是，这人虽然气度高华，但未免有些清冷疏淡，仿佛有些难以接近的样子。
李管家道：“您就是魏老师吧，快请进。”
精雕细琢的大门刚一打开，便觉得异香扑鼻，一股似有若无的凉气直往人毛孔里钻，魏云玖静静感受了一些，心道：看来这份兼职工作还真是非做不可了。
两人一前一后，穿过媲美学校小操场的草坪，走过泳池，来到别墅内部。
雇主家是真的壕，但壕得低调内敛，精致典雅，一栋极具现代风的独立别墅，伫立在广阔的花园中央，被层层叠叠、疏落有致的花木包围，打眼一瞅，里面不乏珍稀名贵的琪花瑶草，正次第开放着，然而，让人分外惋惜的是，其中一座玻璃花房内的花却隐隐有凋败的迹象。
往二楼走时，李管家又恰到好处地说道：“公司有些事，先生这会儿不在家，魏老师您有什么问题可以先问我。”
魏云玖是经人介绍，前来应聘心理辅导老师的，来之前中间人张小北已经透露了不少信息，但是由李管家这边获知的，显然更加详尽真实，魏云玖问了几个问题，间或发表一下自己的意见，话不多，但三言两语间直中要害。
李管家的笑容多了些真实意味，眼前这个漂亮到不可思议的男青年，好像有些真本事。
然而，李管家不知道的是，此时此刻，魏云玖内心正疯狂刷屏，骚操作一套一套的。
魏云玖：狗砸，你说，卫斯道喜欢儿子，还是女儿？
任务辅助系统深知魏云玖的尿性，闻言立刻警惕：你又想干嘛？
魏云玖摩挲下巴：加班贼几把累，要不我干脆给卫斯道当乖崽去算了，让他过足老父亲的瘾。
系统提醒：你忘了他已经收养沈寒星了吗？人设重叠。
魏云玖摆摆手：意识不要设限，不缺儿子，我给他当女儿也成啊。
系统冷笑：我怕他被你这不孝之女给气死。
此次的心理辅导对象是一个年仅五岁的孩子，成长教育非同小可，眼前这户人家又着实底气非凡，当然不可能随便来个人，就能立刻见到正主，这一点魏云玖早有心理准备，与李管家的谈话，既是在进一步了解孩子，也是一关不大不小的考验。
李管家亲自将魏云玖领到二楼一间巨大的玩具房内，询问守在门口的两个保姆阿姨道：“小星呢？”
其中一个阿姨面露难色，瞟了魏云玖一眼，沮丧道：“小星又藏起来了，不让我们靠近。”并非她们两人偷懒，而是那孩子脾气也太古怪了，一旦有人尝试靠近，就尖着嗓子嚎叫，声音凄厉异常。
说来尴尬，小孩声音穿透力强，之前有一次小星叫得太惨，被周围邻居给听到了，竟然有人偷偷报警，说是怀疑卫家有人虐|童，天地良心，谁不知道沈寒星就是这偌大庄园里的小祖宗，除了家主卫斯道，上上下下所有人捧着供着还来不及呢，谁敢动他一根手指头？
不过，小星这孩子以前很乖的，最近不知道怎么了，突然就变得反常起来，感觉跟换了一个人似的……
李管家对这样的情形显然早已司空见惯，也不过多责怪两个保姆，笑容和蔼地喊道：“小星，小星，你在哪里呢？出来跟管家爷爷玩好不好？管家爷爷年纪大了，眼神不好使，竟然瞅不见我们小星了……”
房间里面堆满了五颜六色，形态各异的玩具，足足有半人多高，成年人躲在里面一时半会都不一定能被发现，更别说是个半大孩子了。
趁着管家和保姆找人的空档，魏云玖不动声色地将房间内的布局细细查看了一遍，为了避免沈寒星受伤，房间仅有的几件家具都磨圆了边角，有些还用布帕包裹了一圈，墙上绘着温馨可爱的彩画，趣味盎然，成百上千的毛绒玩具，魏云玖只能辨识其中几个品牌，然而就是这仅有的一些明晓来历的玩具，也让魏云玖缓缓露出仇富的嫉妒微笑。
孩子有意和几个大人捉迷藏，管家累得气喘吁吁，也没寻到沈寒星的身影。
雇主财大气粗，即便没有正式露面，但是身为阵前先锋的李管家，已经很明确地告诉魏云玖，薪酬日结，魏云玖在卫家待几个小时，卫家就付几个小时的工资，换句话说，从魏云玖一只脚踏入卫家大门开始，其实就已经有工资入账了。
饶是如此，李管家也歉疚地对魏云玖道：“让魏老师久等了。”
魏云玖不置可否地笑了，心道：还没有意识到问题吗？
这间玩具房再大也有限，李管家他们已经找了将近二十分钟，来来回回翻了三遍，还是没有看到沈寒星，而保姆又十分坚决地说沈寒星绝对不可能离开。
那么问题来了，孩子究竟去了哪里呢？
手指往飘窗方向一点，魏云玖适时出言提醒道：“小星在那里。”
李管家与回头一看，愣住了，男孩穿着白色圆领衫，浅咖色短裤，露出藕节似的小胳膊，双手紧紧抱着一个人偶，呆呆地坐在那里。
奇怪，飘窗这么明显的地方，他们刚才一进来就首先注意到了，怎么现在才看到小星在那里？
李管家以为自己老眼昏花，小星又调皮，可能孩子跑来跑去时，他们没能听到动静吧。
男孩生着一张十分讨喜的脸，粉雕玉琢，五官精致，将可爱与帅气糅合得恰到好处，美中不足的是太过瘦削了些，气色很不好的样子，坐在窗台上的小小身影，单薄得如同一张纸片。
管家和佣人离开，留下魏云玖和沈寒星独处，他不紧不慢地上前两步，并不急于搭话，反而借着阳光，将沈寒星的面容看了个清清楚楚。
男孩很是阴郁的模样，一言不发地缩在自己那一小片天地里，在黯淡光线下整个人灰扑扑的，像是一卷年久发黄的素描。
诡异的是，男孩手里抱着一只黑漆漆的毛线娃娃，乱蓬蓬的头发，猩红弯曲的嘴巴，黑洞洞的大眼睛，乍一看，怪瘆人的。
魏云玖道：“你很喜欢娃娃？”很少会有男孩子喜欢洋娃娃一类的玩偶，相比而言，他们好像对汽车模型、水枪、篮球、乐高更感兴趣。
男孩置若未闻，眼神波澜不惊，似乎根本没有意识到房间内多了一个人，目光痴痴呆呆地黏在怀中偶人身上。
“既然这样……”魏云玖沉吟了一下，笑眯眯地问道：“不如，我们来给洋娃娃扎辫子，缝小裙子吧？”
原本准备例行公事，消极抵抗的沈寒冰：“……”
父亲花大价钱请你过来，结果你要教我编辫子，缝裙子？
……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慢慢靠近七点，一辆熟悉的全球限量款汽车驶入卫家，高大英挺，俊美逼人的卫家家主卫斯道踱步下来，硬朗锋利的五官，在昏暗光线下极具侵略性，缓缓撕开夜幕，照亮暗沉沉的背景。
佣人奉上热茶和水果，卫斯道坐下休息了一会儿，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楼上没有传来那孩子的惨叫，不觉瞟了李管家一眼。
李管家从小就在卫家做事，对家主卫斯道知根知底，见状解释道：“今天新来了一位心理辅导老师，很年轻，可能跟小星比较有共同话题。”
卫斯道挑了挑长眉，心道：竟然还有人忍受得了沈寒星，一开腔跟十万只鸭子饿极了似的，甭管多少钱，只冲这一点就值了。
正在此时，楼梯上传来一阵哒哒哒的脚步声，魏云玖甫一走下来，就撞上卫斯道充满探究的、沉甸甸的视线。
俄顷，僵了半边身子的卫斯道缓缓笑开，他起身，主动伸出一只手，轻轻勾起嘴角，“魏老师辛苦了，小星给你添麻烦了吧？”
骨节分明的手递过来，魏云玖客气道：“不会，小星很帅气。”
卫斯道忍不住笑了一下，这人久居高位，身上积威深重，就连笑起来的时候也是浅浅淡淡的，但他轻飘飘送过来的一句话，却不似面上神情那般高雅矜持。
他道：“魏老师觉得，我的脸比之小星，谁高谁低呢？”
与此同时，一根温暖干燥的修长手指，有意无意地从魏云玖掌心拂过，带来羽毛般的触动，以及一阵酥酥麻麻的电流。
魏云玖脸上写满了问号：你是邹忌吗？整天跟人比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