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和尚,谢谢你
断了的“镇国公”巨柱已经被移走,由于是过年期间,工部来的人极少,基本是皇宫的内侍。
姜容跟着延恒缓缓走在老镇国府里。
二十年过去了,昔日金碧辉煌的建筑早已变得残破不堪,穹顶洞穿,阳光落下,昏暗的天光清晰地映照出凌空飘舞的细碎尘埃。
屋内仅存的寥寥无几的残破家具,东倒西歪,零落满地。
墙面上布满了斑驳的雨痕,墙角处蛛网密布,脚下灰尘堆积,每走一步,都会带起飞扬的细碎尘土。
阵阵冷风穿过破损的木质窗棂,破烂的窗纸随风飘荡,发出呼呼的声响。
踏着杂草夹道的青砖铺就的甬道而行,但见潮湿的砖缝里滋生出青苔,盘缠的藤蔓四处横生。
姜容心中哀痛,这里的每一次地方,这千年来她未曾忘记过一次。
二十年的光阴,足以改变一切,昔日的欢声笑语早已不复存在。
姜容内心难受,便没注意到脚下,身子一滑,整个人往后倒去。
原本走在前面的延恒听到身后声响,瞬时挪移过来,一把揽住她的腰,将她带回。
哪知力道没掌握好,这一拉,直接把姜容拉入了怀中。
怀里的人身子娇软,从未有过的异样情愫再次迅速在脑中蔓延开来,延恒猛地一把放开姜容,红晕迅速染上耳朵根。
姜容踉跄了一下,延恒伸手扶住。
姜容尴尬地笑笑:“还,还挺滑哈……”
延恒没看她,只低低地嗯了一声。
甬道很长,地面青苔横布。
延恒看了眼,突地伸出手牵过姜容的手往前走。
延恒的手冰凉,姜容冷不防地打了个哆嗦,本能的想抽回自己的手。
奈何延恒抓得似乎有点紧。
似是感觉到了手中人的抗拒,延恒看着前方淡淡道:“地上滑,为师抓着。”
姜容突问道:“和尚,你为何出家?”
延恒脚下的步子一顿,低声道:“不知道,从小便在寺院里长大。”
“你说你是孤儿?”
“是,不曾听师父说起过父母。”
“那你为何没有授戒?”
延恒眼神有些涣散,面色沉沉,半晌没有说话。
二人默默往前走,沿路有不少在收拾东西的小内侍。
见到姜容和延恒二人也不在意,自顾自地做着手头的活。
“你打算什么时候搬过来?看这里的这个样子,怕是一时半会儿修缮不好。”
延恒淡淡地嗯了一句道:“明天工部会派人来,过了上元灯节,我便搬来。”
姜容又道:“我回去就画图纸,明天一早给你。”
延恒:“好。”
姜容转过身,看着延恒的眼睛。
面具下的这双眼很好看,眼尾上挑,带起一个好看的弧度,睫毛很长,低头看她的时候,留下一片小小的扇影。
姜容微微一笑:“和尚,谢谢你。”
延恒有些错愕,随即轻轻地嗯了一声。
寺里的僧人有些五岁便受戒,最晚也不会晚于十五岁。
而他和智觉二人到现在都没有授戒。
他们问过师父。
六七年过去了,记忆犹新。
“延恒,你命中注定有一劫,二十二岁之前若持戒不全,则无能为力,与佛门无缘。所以二十二岁之前,为师不会为让你授戒。”
“那智觉呢?师父为何也不给智觉授戒?”
师父轻叹一声,喃喃道:“他是故友所托,生下来便与佛门无缘,时间一到,自是要回去的。”
他今年二十一岁了,若是守住今年不破戒,那明年师父便会为他授戒。
那时,他才是真正的出家人。
普度众生,是他一直以来的愿望,二十年都过去了。
还有一年而已,他能守住的。
手却没有放开姜容。
回到府里,姜容先交代子行和卿尤二人抓紧时间替她找到眉心有朱砂痣的男人。
二人奇怪地互望一眼,公子她是什么时候认识眉心有朱砂痣的男人的。
子行想起公子原先那间屋后面是一片竹林,难不成那个狗男人天天翻窗户进来,与小姐私下见面。
日日上演才子佳人,花前月下?
如今小姐成了公子,他就玩失踪了?
呵呵,狗男人!
姜容不知子行天马行空的想哪儿去了,自己回了屋开始画图纸。
镇国公府的一切,姜容早已刻入脑中。
只一晚的功夫,几十张线条勾勒的图纸已经画好。
初晓时分,她将厚厚的一摞纸递到延恒手中。
延恒看着这一张张画功精湛,线条流畅的图纸时,惊愕地半晌没回过神来。
他记得,她的字很难看。
她一本几百字的《心经》几天都没背下来,一本《诗经》更是读得结结巴巴。
他都已经打算好,待她把图纸拿来的时候,他重画一遍了。
可眼面前的这些……
“以前学过画画。”姜容朝延恒挥挥手,伸伸胳膊,“走,去看看子行怎么样了。”
智觉一看到姜容便有说不完的话:“姜公子,我和你说哦,你那个随从子行可真厉害的咧,受了这么重的伤,就上了点金疮伤,包扎一下就好了皋,也不愿躺下来多休息一段几天。这年轻的时候不当回事,我和你说哦,老了是要吃亏的唉。”
延恒走过来,淡淡地看了眼智觉。
智觉顿觉自己话多了,一把捂住嘴逃了开去。
“走了,好久没去青越楼了,怪想我的秋霜姑娘的。让子行好好休息,叫黄叔不要舍不得好药。”
延恒的视线随着姜容的身影渐渐远去。
莘芝从一旁跳了出来,撅嘴卖萌:“公子,你是不是不要奴婢了,你已经好久没带莘芝出去玩了。”
姜容捏了一把莘芝软软糯糯的小脸:“哪能呢,公子爱你还来不及。”
莘芝的小脸一红,屁颠屁颠地跟着姜容出去了。
姜府院中的几个小婢女看着莘芝一脸的羡慕:“莘芝的命真好,小姐没了后就跟着公子了,公子那么喜欢她,早晚有一天会收入房中。”
“可不是吗,以后莘芝可是这府里的小姨娘了。唉,咱们怎么就没那个好命呢。”
另一个丫鬟冷冰冰地甩过来一句话:“想当初小姐病重,连院门都没法出,你们谁愿意去伺候小姐了?要不是莘芝十几年如一日无微不至地照顾小姐,她能苦尽甘来吗?人家现在的富贵也是自己挣来的。一个个的也别羡慕,那是人家应得的。”
议论的众人纷纷闭了嘴。
前脚刚跨入青越楼的大门,老鸨便迎了过来:“主子今儿个怎么这么早过来了?可是有事吩咐?”
姜容挥挥手,打了个哈欠:“没事,你把这个月的帐目拿来让卿尤看看,另外让人给我烧点热水,我困得很,没事别打扰我。”
老鸨忙道:“唉,是。公子,奴婢刚得了一坛杏花酿,您要不要尝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