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超度亡灵么?
赵姝雪说这句话让她感觉浑身冰冷,彼时她恨透了她。
她在她身边十年,萧梓琰连正眼都没瞧过她一眼,他的心里从来就没有其他任何女人的位置。
就算后来你陆皇后因为无法生育,在朝臣的逼迫下把她送到了萧梓琰的床上,但他自始至终都没碰过她一下。
所以,那个孩子是陈王萧景思的!
可笑的是,萧梓琰竟会以为自己当日被下了药,对你充满了深深的内疚感,所以孩子出生的时候,他都没来看过她一眼。
不知在雪地里站了多久,凛冽的风自袖口灌进来,冷到钻心刺骨,姜容只觉得此刻自己整个身子都被冻麻了,血液似也已经凝固。
夜很深,很寂静。
她徒手将面前的积雪扒开,厚实的积雪让她的双手指甲外翻,鲜血一滴一滴地滴落在雪堆上也不觉疼。
她从怀里取出纸钱,用火折子点燃,星火很快将纸钱吞噬。
火光照在她的脸上,倒映在她的眼眸中,仿如二十年前那场屠杀的血一次又一次地飞溅到她的心口。
早已不知何为泪水的她两行晶莹的液体滑落下来,顺着她的脸颊,流入她微微抖动的嘴唇中。
很苦。
姜容一张一张将怀里的纸钱扔入火堆,看着它们很快被火舌舔舐,然后化为灰烬,直到带来的一大摞纸钱全部化成灰随着飞雪飘散在整座“镇国公府”的院子里。
就像幼年时,她与兄长的嬉笑声漾满整个家一样。
积雪上覆盖了飞灰,一阵风袭来,很快被飞雪掩盖。
这个世上再无人会记得,大庆王朝是她的祖父和先帝一同打下的。
再无人会记得,父亲戎马一身,镇守北境几十年,令敌军闻风丧胆不敢来犯。
亦再无人记得,兄长早已誓死要接替父亲镇守北镜,就连远行的奏章都已写好,放在了书房,准备第二日请奏。
姜容走到“镇国公”巨柱旁,巨柱下她和兄长嬉笑打闹的孩童笑声犹若昨日,如今却已断成了无数截。
冰凉的手缓缓抚过那根残破的巨柱,一块砖头松头,手指突然触碰到了一件东西。
她忙将砖头移开,当看清里面放着的东西时,她再控制不住,泪水如决堤一般滚滚而落。
那块砖头稍一用力便在她的手上化为石粉,被风吹着四散飞去,姜容强忍住心神,颤抖着双手将里面的东西拿出来。
是青鸿剑!
是兄长一直佩戴在腰间,随他和父亲一同镇守北境的青鸿剑。
是铸剑大师段颂打造的唯一的一把软剑,可谓是倾注了段颂毕生的心血,也是他们陆家的传家之宝。
此剑全身柔软无骨,能与寻常腰带一同缠绕在腰间,遇紧急情况时,只需抓着剑柄用力一抽,便是一把所向披靡的宝剑。
削铁如泥,吹毛断发,锋利无比。
兄长用它不知将多少敌军喝退,北齐不知有多少人闻风丧胆。
而此刻,这把青鸿剑被卷成了好几圈塞入巨柱中。
定是兄长临死前将它藏入其中。
也对,伪狗皇帝和他的儿子们又怎配拥有兄长的这把绝世青鸿宝剑。
姜容抓住剑柄,往外一抽,只听清脆的破空声响起,下一刻,一阵凛冽寒气迎面而来,尽管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但姜容仍是感觉到了它那股浓烈的杀气。
在兄长手中,此剑经历过无数次的血海淬练,伴随兄长三十余年守护这大庆的每一寸国土。
姜容持剑随手一挥,地上的积雪顿时从中间应声往两边分裂开来,随后如飞灰一般在院中翻飞。
姜容耳朵一动,突然发觉有人朝这边走来。
她顿时警觉起来,只是光秃秃的院落,根本没有藏身之处。
在这个严寒的大雪纷飞之夜,谁还会来此?
而她,不能被他人发现,于是她迅速从怀里拿出帕子,将自己的脸蒙了起来。
姜容来不及细想,手持青鸿剑便迎了上去。
那人不曾想姜容会突然朝他挥剑,可他赤手空拳,更没想到此刻在这荒废了二十年的老镇国公府里今夜除了他们还会有其他人来此烧纸钱祭奠陆府满门,便只得闪身避开姜容的剑锋。
姜容本以为来人定是太子派来盯梢她的人,虽然来此不过数日,武功更是连现代的十分之二都没有,但此刻卿尤与子行不在身边,她唯有拼死一搏。
于是姜容用足了力气,一击未中,再出一剑直朝来人挥去,目标无一不是此人的命门。
只听见软剑发出一阵阵铮鸣,剑身的寒光如冬日闪电一般,随着剑身翻飞,卷起地上层层积雪,劈开这世间的万事浊物。
顷刻间,整个前院仿如大雪再次翻飞,纷纷扬扬,眼前是一片茫茫白色,亦如初秋晨雾,迷迷蒙蒙看不清对面。
那人并不还手,接连避闪,如此过了十数招仍见姜容还是不依不饶,大有不杀他不快的架势。
于是他双足一顿,身子轻盈如飞,腾空跃起,霎时拔高数尺,然后轻飘飘地落在了墙头之上。墙瓦早已松动,然此人稳稳立于上面,却不见砖瓦滚落,可见其轻功不凡。
“阿弥陀佛,施主为何对贫僧突然下此杀手?”一道清凉好听的声音突地响起。
正要再次提剑上前的姜容脚步猛的一顿,这才注意到,原来来人竟是延恒。
青鸿剑凌冽的剑气将延恒青灰色的僧袍吹得翻飞,猎猎作响,明月照在他的身上,半张银质的面具在莹白月光下更显神秘,面具后面的那双眼如同璀璨星空里的一颗黑耀石。
他身材颀长,手中转着一串佛珠,在这冰冷的寒天里,如一棵在冰雪里奇迹生长出来的翠竹,周身散发着那种不疾不徐,安静而又疏离的气息。
她顿默,这大晚上的,怎么是延恒这个和尚,他不是回青龙寺了吗?
超度亡灵,可都二十年了,还超度什么?
他虽一直戴着面具,但不难看出,这和尚不过二十左右,镇国公府满门被诛之际,说不定他还没出生,怎么会在今天这样的日子来此?
在白雪月光下,立于墙头的延恒飞身而下,面具下一双冷清的黑眸注视着她,看不出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