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开口
chapter 91
由于许欢喜事先已经向上级表示过, 祝向卉案事关重大,这几天都有可能随时对她进行传唤,因此今天讯问过她后, 她无需再返回看守所,而是就近留在警局,以备随时接受讯问。
警局从闲置的会客室里选了一个拨给她, 看守所派的女警将她从审讯室带走,重新上了手铐后, 就带她来到了会客室。
安顿着坐下,祝向卉只觉得自己周身酸痛得厉害, 不知是因为手腕上的这副铐子禁锢了身体,还是因为压抑了太久的精神直到此时也无法得到纾解所致。顾及着这儿还有看守自己的女警,祝向卉不敢大喇喇地靠在沙发上, 她坐在沙发的边儿上, 挺直的后背若有似无地和沙发柔软地靠背搭着,而后她闭上眼, 想要眯一会儿。
尽管她心中知道自己要时刻警醒着, 可她到底此时也不过是一个没满十八的孩子,闭上眼睛没多久, 睡意就如同滔天巨浪袭来,那点警醒早就被一个巨浪打散,本来挺直的腰板也逐渐软下去, 后背也逐渐后仰,到最后,她整个人就直接靠在了沙发上,睡了过去。
也不知到底是有多久没好好睡过,祝向卉这样坐着, 居然真的睡着了,甚至逐渐有了轻轻的鼾声。
而就在这时,房间的门被人咚咚敲响,敲门声乍然而起,本来已经进入梦乡的她身子便如触电般一个震悚,双眸一瞬间睁开,惊恐地看向了门口。
女警扫了她一眼,接着走过去开门,门外站着的是警局里另一个女警察,手上拎着一个编织袋子。
“许处估摸着嫌疑人来警局来得匆忙,应该没顾得上吃饭,所以专门订了小馄饨,哦还有,”她说着将手伸进编织袋,一只细长的盒子被她微微提了出来,却并未完全拿出。看守祝向卉的女警见到那药盒还一愣,来人于是就摆了摆手让她附耳过来。
两人耳语一番后,来人将手中微微拎出来的药盒子又重新放进袋子,接着就把手中的袋子交给了看守祝向卉的女警,把东西交完,来人就转身离开。
祝向卉本来还偷偷看着门口两个人,见那个女警离开,她立刻把眼眸转了回来,重新看向沙发前的木质茶几,作出一副正在发呆的模样。
负责看守的女警把门合上后,就拎着袋子走到祝向卉身边。她把手中的袋子放下后,就从腰际摸出了钥匙,弯腰俯身为坐在沙发上的祝向卉解开了铐子。
把解下来的手铐收在一边,她又转身将袋子里的东西一样一样地拿出来放到桌上。
编织袋里的东西有一个暗蓝色的包,里面装着一只钢制的饭盒,除此之外,袋子里还有几件崭新的贴身衣物,以及几盒药品。
“许处对你真的挺不错的。”女警察看着桌上的东西,转过脸俯视着还坐在沙发上的祝向卉。
而此时祝向卉的眼睛则盯着桌上的那盒药。
注意到她的目光,女警察也看向那盒药,当她的眼神碰到那盒药后,她垮下唇角,抿紧了嘴唇。
“得病了,就要吃药的呀。”祝向卉听到对方用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说道。
刚才因为离得远,所以祝向卉没有看清楚,现在这盒药就在自己眼前,祝向卉看清楚了,自然也就认出来了。
这是治疗她身上妇科疾病的药。
祝向卉别过脸,她咬着嘴唇,不只是在忍耐什么样的情绪。
“等回去,让看守所的大夫给你看看。”女警说道,“许处也交代过,你放心,看守所里有女大夫。”
祝向卉闻言却依旧未转身,也未曾应答。这让说话的女警有些尴尬,于是也就不再多说什么,只是将别的东西收敛了一下重新放回袋子,只余下那一个钢制饭盒。
“你快点吃饭吧,等吃完了,铐子还得戴着。”她说罢,就伸手替祝向卉先开了饭盒,饭盒一开,食物蒸腾的热气与香气齐齐冲出来,祝向卉本是不觉得饿的,可食物的香味却像是一只手,从她的鼻腔里伸进去,直接冲到胃里,将她肚子里的馋虫掏了出来,祝向卉的胃部抗议地叫起来,她这才微微侧过脸。
白色的热水汽氤氲在她眼前,祝向卉觉得自己两只眼的眼眶有些发热,有东西顺着眼角流了出来。
此时的祝向卉自己都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被这热气给烫哭了,还是因为其他。
安排好了特调处其余人的事情后,此时警局办公室内就只余下许欢喜一人。
她靠在椅子上,目光犹如一把长剑,直直钉在正前方的白板上。
办公室的窗户应她的要求被打开,窗外有寒风刮进,白板上粘着的一张张诊疗记录单被风吹起,未被固定的纸张下半部分纷纷扬起,劈啪作响。
可尽管周边的环境嘈杂纷乱,许欢喜的眼神却并未有一丝一毫的动摇,她看着哪些随着风乱舞的纸张,在哗啦啦的纸声中,竟似乎又听到了那天在祝向卉的学校中,与她的班主任乔老师的那番对话。
当时的对话涉及祝向卉的妹妹祝向芸,乔老师是祝向卉的班主任,但在提到祝向芸时,本来应与她不熟稔的乔老师,言语中却多有戏谑之意。
而刚才刘弛做汇报时,曾提到祝向芸因发热入院,也正是那次发热,查出了其有淋病。
而入院那天,正好是上学的日子。
许欢喜似乎已经能够明白乔老师为何会对别人的学生能作出如此评价了,毕竟送祝向芸去医院的老师,自然也是乔老师的同事。
同事之间,闲暇时嚼点八卦,实在平常不过,
更何况是天生就具有吸引人眼球的魔力的桃色八卦呢。
未成年人、性///病,这两个词联系在一起,哪怕不给故事梗概,也足够使得想象力丰富的人浮想联翩。
想到这里,许欢喜疲惫地闭上了双眼。
而她刚刚闭上眼睛,脑海里就又浮现出在审讯室中,祝向卉那凄惨的眼神,和她那句自嘲似的话。
“我的人生很简单,很多想要极力隐瞒的事情估计也是瞒不住的。”
听到这句话,许欢喜觉得自己的心口像是被钢针扎了似的,疼得钻心。
她抬起手,握拳,轻轻砸了砸胸口,试图让自己烦闷的心能够稍微纾解一些郁结,但却徒劳无功,那种烦闷感依旧如同一个又一个沙袋,堆积在她的胸口。
每当遇到这种令人烦躁的情况,许欢喜总是会抽烟,所以这一次,她也下意识地伸手摸烟。
烟盒就在口袋中,她摸到了,但手却停下了。
室内禁烟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她想起某个人曾让她不要再那样抽烟。
某个人。
许欢喜幽深似潭的双眼终于在又想起某个人时,烟波微动。她把手从放着烟盒的裤子口袋挪开,转而去摸上衣口袋的手机。点开屏幕,漆黑的锁屏映出她此时满是疲惫的脸庞,但却依旧没有任何消息提示。
许欢喜长叹了一口气,将手机又收回,转而趴在了桌上。
这桌位原本是殷滢的,可她却不在。
许欢喜将脸埋在臂弯之中,哑着嗓子开口:
“你到底在哪儿。”
而正在这时,办公室传来一阵敲门声,许欢喜闻声抬起头,看见负责看守祝向卉的女警站在敞开着的办公室门旁。
“许处,”
“祝向卉说,她有话要对您讲。”
许欢喜闻言有些惊讶地微微睁圆了眼睛。
“但是她说,这些话,她只想对您说。”
根据祝向卉的要求,许欢喜在她被再次审讯室后,就屏退了所有人,等这房间里仅剩下她二人时,许欢喜从座位上起身,走到祝向卉面前,弯腰为她解开了手铐。
在解手铐的过程中,许欢喜时不时地会抬眸去看祝向卉的脸,可祝向卉却始终低着头,齐眉的刘海低垂着,遮住了她的眼睛,也让许欢喜根本看不出此时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几声清脆的钢铁碰撞声响起后,手铐被解开,许欢喜转过身,但她却没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而是后退了几步,靠在她座位前的桌上,两只手臂自然落下,按在桌上,撑着自己的身体。
她以一个很随意的姿势站着,俯视着坐在椅子上的祝向卉,语气也很是随意。
“我听陪着你的警察说,你有话要对我讲?”
许欢喜刻意没用“看管”或是“看守”这样的词汇,语气也是尽量的平和,目的也是希望祝向卉能够卸下心中的防备,可以轻松一些。
但祝向卉却对此不为所动,依旧低着头一言不发。
许欢喜有些着急,但却也不敢紧逼,生怕这刚刚见到的一丝曙光会被自己掐灭,于是也就紧抿着双唇,大有一副要与祝向卉比一比谁更能保持沉默的架势。
双方僵持了接近一分钟,祝向卉终于缓缓抬起了头,许欢喜这才看见,她此时早已双目噙泪,布满血丝的眼中,满盈着如同碎玻璃片似的尖锐的目光,这些碎玻璃片扎进许欢喜的眼膜中,令她不禁后退了半步,也屏住了呼吸。
双方对视良久,许欢喜终于听到了祝向卉带着哭腔的声音。
“明明起初,做错事的人,并不是我。”
许欢喜双眉间的曲折更甚,她的双手下意识抓紧了桌檐,手指一根根收紧。
“可到最后,做得最错的人,却还是我。”
祝向卉说罢,一滴眼泪随之滑落。
看着在自己面前落泪的少女,许欢喜深吸了一口气,她努力维持着自己声音的平静,用严肃的语气开口道:
“如果觉得委屈,就把原委真实地告诉我。”
顿了顿,她别过脸,沉声道:“我可以听的,是你想要告诉我的真相,而不是你的情绪。而且,”
她又转过脸,看向祝向卉。
“能帮你的,也只有真相。”
与此同时,本市港口。
本市作为沿海城市,海运发达繁荣,因此哪怕是在深夜,港口也很是繁忙,常有工作人员打着手电进行作业。
初春料峭,海边的寒风凛冽,裹着羽绒服戴着安全帽的工作人员们此时正围在一艘货轮前,进行卸货。
要卸的货是汽油,因为汽油属于易燃易爆物,因此除了要有卸货的工人之外,在一旁进行监管的工人也要比寻常货物多了不少。一群人围在货轮前叽叽喳喳,自然也就无暇顾及其他。
也正因此,他们谁都没有看见远处的集装箱上居然还站着一个身影。
那个身影乌发白裙,来势凶猛的寒风将她的裙袂吹得鼓鼓作响,就连发丝也迎风飞舞,有好几缕甚至都蒙了眼睛,可她却依旧岿然不动。
就在这时,本来面沉似水的她眉心微动,她微微扭头,俯视着远方的一间办公室。
办公室内此时有一个中年女人正趴在办公桌上嚎啕大哭,只是她的哭声虽大,却也都已湮没在外面的风声与话语声中。
那个女人在哭的时候,手不慎碰到一旁的电脑鼠标,本是黑屏的电脑随即被唤醒,屏幕一瞬间被点亮。
而电脑屏幕上显示的是一张看似一家三口全家福的照片,画面上的儿子站在父母中间,他穿了一件无袖的背心,双手抱胸。
而在他光///裸的右手臂上,一条形貌凶猛的青龙赫然盘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