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Chapter 50
chapter 50
被人挤满的房间里此时飘满了饭菜热气腾腾的香味, 但是四个人围坐在丰盛的佳肴面前,却是谁都无法再动筷。
在一阵令人几乎窒息的沉默过后,只听见“啪”的一声, 许欢喜闻声抬头,才看见是张贺把手里的筷子拍在了桌面上。
“我吃好了。”他拿餐巾纸擦了擦嘴,而后站起身。
“许处, 接下来需要做什么,我可以立刻就去。”
许欢喜抬起头看向他, 她见张贺的脸色铁青,知道他应该也是被这次的案件气得不轻。
谁说不是呢, 许欢喜咬唇,也觉得心中窝火。
在人满为患的列车上抛掉尸块,对于警察来说简直就像是挑衅。
她清了清嗓子, 然后起身走到张贺身边, 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先坐下,”她指了指桌上的饭菜, 对所有人说道:“咱们特调处负责的就是重案, 凡是重案,大家都该明白, 很多别的同事们看不到的场景,甚至会是我们的家常便饭。总不能一看到这种画面就吃不下东西,那这样往后怎么有力气调查?”
她说着手上微微使劲, 把张贺强行摁回原位坐好。
“既然我们推测凶手是在客运列车上把头颅抛出去的,那么稍后我会和铁路的同事联系,让他们协调一下,到了晚上,我们就在火车上直接做一次模拟。”
几个人听到许欢喜这么说, 这才互相看了一眼,而后低下头忍着胃里的不适,多多少少吃了些东西。
等午饭吃过,也已经到了下午快要三点,许欢喜和刘弛留下收拾餐桌,蒋雪和张贺则再去附近了解情况。
正在许欢喜收拾碗筷的时候,她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见状,她挥了挥手示意刘弛过来帮她收拾一下,而后她就走出了酒店房间,拐到了楼梯间里接通电话。
来电人是法医秦松柏。
“秦老……”
刚接通电话,还没等许欢喜打声招呼,就听到听筒里传来秦松柏的声音。
“欢喜啊,你要的东西,我已经做成了。”
许欢喜闻言一愣,她回想了一下,发现自己好像从未要求秦松柏做什么东西,于是她不由得微微皱眉,疑惑道:“什么东西?”
而此时秦松柏看着电脑屏幕上不断旋转地的颅骨画像,嘴角泛起自豪的微笑。
“你不是要我作了一次复原画像吗,已经做好了。”
许欢喜闻言更加迷惑,她刚想说自己没有让秦老作过什么画像,却突然又想起自己上午回到酒店房间时,接了殷滢的一个电话。
她想起那个时候殷滢问过她是否需要帮助,在她拒绝后,殷滢居然鲜有地没有纠缠。
许欢喜抬手一拍脑袋,立刻明白了是谁搞的鬼,她想应该就是殷滢假借她的名义让秦老去作了画像。
许欢喜本想和秦老立刻解释,但是正当她打算开口的时候,她却转念一想,没有开口。
刚才秦老在电话里说什么颅骨画像,或许真的对这次的案子有很大的帮助,许欢喜并不是那种会为了无所谓的自尊心而放弃正事的人,这时候她考虑最多的还是案情本身,而不是这个线索是靠谁的帮助。
“欢喜你在听吗?”由于一直听不到许欢喜的回复,秦老又一次喊了许欢喜的名字。
“在听呢,”许欢喜说着转身,她一把推开楼梯间的门,快步往自己的房间走。
“那我把画像发给你还是……”
“别,秦老,我马上带人回特调处一趟,我们见面再说。”许欢喜说罢挂断了电话,她走进房间,手脚麻利地帮刘弛把剩下的垃圾都收拾好,而后就让刘弛跟自己马上开车回去。
被许欢喜突然地命令整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刘弛还没来得及发问,就看着许欢喜以极快地速度把垃圾全部都打扫好,最后拎着垃圾袋脚步飞快地冲出了房间。他看着许欢喜早已消失的背影愣了好几秒,才回过神,喊着许处等我一下,匆匆跑出了房间。
上车之后许欢喜先联系了铁路警局的叶勇,请他帮忙协调晚上进行抛物模拟的事情,等都联系好之后,她摘下蓝牙耳机,双手握紧了汽车的方向盘。
坐在副驾驶上的刘弛试探着瞟了她几眼,见她脸色凝重,于是就只好尴尬地转过脸,看向自己旁边的车窗。
“你有什么话想说吗?”
正在这时,许欢喜却开口了。
刘弛闻言立刻转头看向她,却见她依旧看着前路。
“你转来转去的时候,安全带和羽绒服摩擦的声音挺大的,没发现吗?”许欢喜又说道,她说着一转方向盘,汽车随之转向。
“如果是因为太热的话,就把羽绒服脱掉好了。”
刘弛闻言才尴尬地发现,自己刚才那点小动作原来根本没能逃过许欢喜敏锐的感知。
“许处,其实……”
刘弛抿了抿嘴,他似乎很是犹豫是不是应该把想说的话说出口。
“想说什么就说吧,欲言又止比隐瞒要更加令人烦躁。”
听到许欢喜这么说,刘弛这才又抬起头,他低声开口道:“许处,之前我都没敢问您,但是……上一次那个案子,刘瑞刚说他儿子收到了照片,而照片只有我们内部的人才会……”
“刘弛,”
还没等他说完,许欢喜就打断道。
“特调处如果算上殷滢的话,一共只有六人。但是我们要破的案子,可能是当年十几个人加在一起都毫无头绪的案子。你觉得,我现在有时间去考虑那个人是谁吗?”
“可是……这样的话,我们的侦察情报不就……”
“那你现在和我说这些又是出于什么目的呢?”许欢喜问道。
刘弛闻言一愣,他被许欢喜没头没脑的问题问了个哑口无言。
“如果我像你说的那样,怀疑所有人,对你们全部都疑神疑鬼,那么你现在的行为,我可不可以理解为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呢?嗯?”
许欢喜说着转头看向他。
刘弛当下一惊,连忙摆手道:“不、不是的啊许处,我在大学的时候您就见过我还带过我们班呢,我是什么样的人您应该清楚的啊!我……”
“所以,”许欢喜又把头转了回去,看向前方平坦的公路。
“我们还有很多很多案子要查,如果我这样对你们全部疑神疑鬼,只会扰乱军心,导致许多案子最后可能都无法成功侦破。而这,”许欢喜的眼眸一暗,“这才是正中那个内鬼的下怀。”
刘弛听罢点点头,他垂眸道:“您说的是……我只是有些担心,害怕一旦到了关键时刻会……”
“你知道猎人是如何捕狼的吗?”许欢喜突然问道。
“啊?不、不太知道……”刘弛诚实地摇头。
许欢喜闻言转眸看了他一眼,而后勾起唇角笑了起来,却并没有给他任何回答。
刘弛对许欢喜的话弄不清楚,但也不好意思再问。他挠了挠头,最后伸手拿起了放在座位旁的书包,从包里拿出一本书。
许欢喜随便瞟了一眼那本书,却发现那本书上密密麻麻的全是字母。
“是外文书啊。”她说道,“看着不像英文呢。”
刘弛闻言抬头,笑道:“是的,是德文书。”他说着给许欢喜展示书的封面。
“《浮士德》,是很有名的书呢。”
“哦?”许欢喜也笑了起来,“你还会德文?”
刘弛嘿嘿一笑,说道:“有自己学一点点。”
许欢喜点点头,没再说话,好让他安心看书。
几个小时之后,汽车开回特调处,天色此时已经黑了下来。
顾不上再磨蹭,二人直奔秦松柏的办公室,而当许欢喜推开秦老办公室的门时,她惊讶地愣在了门口。
她看见,殷滢此时正穿着白大褂坐在秦老身旁。
殷滢此时闻声也转过头,相比许欢喜的一脸惊愕,殷滢看起来像是早就预料到许欢喜会来一样,悠闲地对她摆了摆手打招呼。
尽管在看到殷滢的那一瞬间,许欢喜很是惊讶,但是她很快就把脸上惊讶的表情收敛了起来,走进办公室。
“哦欢喜你来了,”秦松柏抬起头,唤许欢喜到自己旁边。
许欢喜走到秦松柏的身边,她看见在秦松柏面前的电脑上,是一张已经绘制好的人脸图。
“这个技术……我有二十年没有用过了。”秦松柏看着电脑屏幕上的图片感叹道,许欢喜闻言转眸疑惑地看向他,而此时殷滢则在一旁开口道:
“许处长不知道吗?”
许欢喜抬头看她,殷滢促狭一笑。
“也是,许处长怎么会不知道秦老原本是我国数一数二的绘图专家,可以依靠头颅骨骼的特征,复原出死者的外貌。”
许欢喜心中一惊,她是真的不知道。
她只知道秦松柏是全省都数一数二的老法医,却完全不知道他居然还有这个本事。
听刚才秦老本人的口风,他有二十年没有再作过这样的画像,许欢喜倒也不意外自己不清楚这件事。
“许处长应该是知道的吧,不然这么会让秦老去作画像呢。”一旁的刘弛连忙说道。
殷滢很是装模作样地使劲点了点头,故意提高了声音道:“是哦,怎么会不知道呢?”
许欢喜抬眸看了殷滢一眼,她知道殷滢是故意这样的,倒也没恼,而是面色平和地对她与刘弛说道:“你们出去一下,我和秦老还有事情商量。”
刘弛倒是听话,说出去就直接出去了,而殷滢则是抱着手臂意味深长地与许欢喜对视了几秒,才挂着笑容转身离开。
等那两人都离开后,许欢喜才对秦松柏说道:“抱歉秦老,您有那么大的能力,我真的……”
还未等她说完,秦松柏就笑着摆了摆手。
“也不怪你,事实上我也已经有二十年没有再作过这样的画像。”
许欢喜闻言微微皱眉,迷惑道:“为什么呢?”
“做法医做久了,或许会对各种形态的尸体感到麻木,可对尸体背后的亡灵,却只会越来越敬畏。”秦松柏垂眸道。
“现代科技越来越发达,过去很多老师傅的经验或许已经不再那么正确,虽说靠着那些常年办案积攒下来地经验,有的时候可以碰巧找到一些发现,可是却会越来越觉得惶恐。”秦松柏说着转头看向许欢喜,“这种东西真的可靠吗?有时候,会产生这样的疑问。”
“秦老……”
“而一旦对自己产生了这样的疑问后,实际上也会影响自己的判断力,更容易铸成大错,所以我已经很久不再用这样的方法。”
“秦老,”许欢喜微微一笑,“实际上,您几十年以来做法医,那些宝贵的经验,也是科学啊。世界上并不是只有那些数据那些公式才是科学,正如我们判断一个犯人到底是不是精神变态,也并不是一开始就有了那些理论,也是看到许多犯人有差不多的行为模式,先是凭借着经验去判断,而后又把那些模式总结在一起,提出了一套理论。”
秦松柏闻言一笑,他伸手拍了一下许欢喜的肩膀,而后指着电脑上的图片。
“由于历史战乱和移民,再加上各省各地的水土与饮食习惯各种因素的影响,即使是同一个国家的人,每个地区的长相也是有些差异的。在对头颅作过分析之后,能够得到一张这样的面部骨骼复原图,而根据那张复原图,我为受害者作出了画像。”
秦松柏说着指着电脑屏幕上的画像分析道:“从复原画像来看,受害人的鼻梁比较高,眼窝也比较深,脸型比较偏向长方形,比较突出的特点是下巴有一处凹陷。”
“哦还有,”秦松柏说着动了动鼠标,用光标在画像上的额角处比划了一下。
“额角有一道很细微的伤疤,如果不注意观察的话,可能会忽略。”
许欢喜看着眼前这张清晰的图片,不仅感叹秦老简直是神通广大,本来她还很担心那颗头颅的面部被毁得血肉模糊,会很难确定死者身份,但是现在有了这张复原图,事情好像看起来就不再那么希望渺茫。
“这种长相实际上在s市是分布不多的,更像是s市邻省人的长相。”秦松柏看着图片说道,“事实上各个省之间人们的面部特征也是会有不同的。”
许欢喜闻言低头思索了片刻,而后她先让秦松柏把画像的图片发给了自己,而她又把这些画像发给了铁路警局,让他们把画像沿着铁路进行张贴,之后她又翻出了之前叶勇给他的列车时刻表。
她发现,途经抛尸的铁路的列车也普遍会经过邻省的两个市,于是她又立刻让张贺联系那两个市的警局,请求他们也配合特调处的要求,张贴画像。
布置好这一切后,许欢喜向秦老连连道谢,之后她本打算离开,可走到门口,她却像是又想起什么,折返回到了秦老的身边。
“秦老,殷滢她……”
“啊殷滢,她不是已经被你们刘局批准了留在咱们特调处了吗?”
许欢喜闻言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啊……是。”
秦松柏看出许欢喜似乎想说什么,于是问道:“她……怎么了吗?”
“不是,只是……”许欢喜抿紧了嘴唇,“您是想让她帮您的忙吗?我刚才看她穿着白大褂。”
“哦,是这样,”秦松柏笑了笑,“我不是有两个助手吗,一个是在尸检过程中帮我打下手的助手,还有一个是帮我处理一些文件整理杂物的助手。那个帮我整理文件的孩子呢,这段时间好像家里有事情,就和我请了很久的假,正好殷滢今天过来说想要帮我,我就让她帮我处理一些不关紧的杂物。”
“哦……”许欢喜闻言才稍稍放心,秦松柏见状笑道:“你放心,刘局的意思我也明白,不会让她处理太重要的事情。”
“您能谅解就最好了。”许欢喜笑道,而后她又对秦松柏道了声谢,这才匆匆离开。
秦老目送着她风风火火地离开,不由笑了起来,摇着头说着年轻人就是年轻人,而后又坐回了原位处理工作。
而他却并没有注意到,他桌上堆积如山的文件旁,放着许欢喜刚才用完就随手搁在一边的手机。
而此时那部手机漆黑的屏幕却突然无声地亮起。
手机上显示一个匿名号码发来了一条讯息。
“werkennt den schelm in tiefer nacht genau schwarz sind die kuhe, so diekatzen grau”1
(谁能在黑夜认出恶人,那时连牛都是黑的,猫也灰不溜秋。)
这条短信在许欢喜的手机屏幕上闪了几下,而就在许欢喜发现手机没有拿,折返回秦松柏的办公室时,却又突然自动删除,就连手机屏幕也蓦地再次熄灭,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
对一切都浑然不知的许欢喜在看到自己的手机后露出了笑容,她拿起手机揣进口袋,又一次与秦老告别,离开了办公室。
作者有话要说: 1:出自《浮士德》感谢在2020-06-10 07:46:18~2020-06-19 18:28: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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