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生而为人六
至此，林茁整日陪着那本论语苦读，可随着时间的过去，他又有了新的烦恼。这本虽是注释版本，可注释的那人水平有限，很多地方，林茁读的一知半解，他觉得自己可能需要一个先生。
林茁再次将目标放在了赵俊奇身上。他知道，姑姑这个人自私冷漠，她就算知道自己的心理，她也不会放在心上的。可舅舅不一样，舅舅这个人心软的很。
林茁又再次忧郁起来。
看着他做作的样子，虎妞满眼嫌弃，不过她知道，林茁这样是做给她爹看的，谁让她爹是个老好人呢。
不过，买书就算了，虽然那本论语就要二两银子，可买书这种事也不是经常发生的，偶尔发生一次，这种概率她能忍。可林茁这又是要闹哪样啊！
不管他想干嘛，都不能再让他得逞了。
于是，在一个风和日丽的午后，一切和往常一样，吃完饭，赵俊奇主动去刷碗。
虎妞站了起来，身子晃了晃，然后眼一翻，直接倒在了地上。
赵俊奇急的直接将碗摔了，匆忙跑过来抱起虎妞，就往寨子西边跑。林文也赶紧跟着跑了过去。
林茁手足无措的楞在那里。
大夫把过脉之后，愁眉紧锁，摇摇头，“她的病情又有了变化，以前的药方不能用了，我新开一个药方，你抓紧时间去把药找齐，重新配药。在这之前，每日来我这里针灸。”
赵俊奇点点头。
大夫拿出纸笔，刷刷写了起来，然后递给赵俊奇，“抓紧时间。”
赵俊奇仔细看着药方，默默记在心里，然后点了点头，看着脸色苍白的虎妞，心疼不已，然后看向林文。
林文会意，“你放心，我会照顾好虎妞的。你自己也要注意安全，别让虎妞担心。”
赵俊奇点点头，他知道的，虎妞只有他了，他绝对不会让自己有事的。然后转身就跑。
赵俊奇来也一阵风去也一阵风，匆匆收拾好行李，就准备出发了。
“舅舅，虎妞她怎么样了？”林茁走上前来问道。舅舅要走？那他怎么办？
赵俊奇摸了摸林茁的头，比划了几下，表示虎妞没事，让林茁照顾好自己，等他回来。
相处了这么久，林茁还是不明白他舅舅在比划啥。
林文刚好回来了，“你舅舅说虎妞没事，让你别担心，照顾好自己，等他回来。”
然后对赵俊奇说道，“你等一会。”然后回屋收拾了个包袱，“带上吧，千万照顾好自己，别让虎妞担心。”
赵俊奇结果包袱，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然后又比划了几下。
林文点头，“放心，等你回来，我一定把虎妞养的白白胖胖。”
赵俊奇咧嘴笑了，然后大步向外走去。
“舅舅！舅舅！”林茁追出去，他想让舅舅带他一起走，他不想一辈子待在这里。
可赵俊奇只挥了挥手，头也不回的走了。
“你若想离开寨子，可以，等你长大了，满十八岁之后，你就可以离开。”林文站在他身边说道。
林茁看了一眼林文，没有说话，转身走了。
林文没理他，去了赵家，给虎妞拿了件衣裳，就去了大夫处。
结果听到大夫和虎妞的对话，“你个小丫头，心眼也太小了吧，怕你爹帮扶你表哥，就装病支走你爹，你没看你爹脸都白了。”
“我没装病，我的心脏的确不舒服，你的药已经不管用了。”虎妞的声音有些虚弱。
片刻后，大夫的声音传来，“还真是。我和你说过，让你不要耗费心神，安心静养，说不定还能活到成年，你偏不听。你要是再这样作下去，只怕活不到十岁。”
“我爹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如果不费些心，他被人卖了都不知道。你不知道我爹那个外甥，满肚子歪心思，不肯脚踏实地，总想着读书科举，先不说读书要花费多少，他也不想想，他是什么身份，大赦天下都不包括他的那种，他如何参加科举！除非更换户籍，以别人的身份参加科举。可那谈何容易！”虎妞气喘吁吁的说道。
“行了行了，少说几句吧，让你少耗费心神，你非不听。”
林文叹了口气，她还真是小看了这个小丫头啊。只是林茁，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的执着，已经妨碍到了别人。
林文决定去找林茁好好聊一聊，“你想读书？”
“是。”林茁没有否认。
“你打算如何？”
“我想找个好的先生。”林茁说道。
“这样，你容我安排一下。”林文叹了口气，说道。
林茁看向林文，不明白她要做什么。
林文先将虎妞托付给丰三娘照顾些日子，又说明了自己的打算，“我打算带林茁出去历练些日子，虎妞身子弱，我怕照顾不好她。只能拜托三娘你多照应些了。这里有三两银子，是虎妞她爹临走前给我的。您收下。”
丰三娘一直还是很关注这家子人的，大概也猜到些什么了，欣然答允了。
林文又和虎妞说清楚了，“放心，顶多一个月，我们就回来了。”
虎妞却不那么乐观，林茁作为男主，性格坚毅，岂是那么容易就被说服的。不过她还是乖巧的点点头，“姑姑注意安全。”
林文就乔装打扮带着林茁出了寨子。
林文先带着林茁去了镇子上的几间私塾，不过是几个落第的秀才开的，一年的束脩都要六七两银子，最便宜的也要五两银子。
林茁并不觉得有什么。
林文又带他去了镇上的几间商铺，了解了一下最近的物价，然后姑侄俩坐在路边细细算了笔账，“你要上学，束脩一年五两，可你的吃穿住行呢，最起码两三两银子要的吧，这样一来，你一个人雷打不动，就要8两银子。一个普通的农户，一家七八口一年的花费也不过十两。一年八两，十年就是八十两，这还得你是天纵奇才十五岁就能中秀才！我身无长物，光靠着教人读书识字，勉强够你我二人糊口，闲时做些针凿女红，一个月能赚个几百钱。你自己算算。”
“可还有舅舅呢。”林茁其实自己也能算清楚这笔账，只是他不死心。从前姑姑也说过这些话，他只是不信。有些事非得自己亲身经历，亲眼见过，否则不会相信的。
“你舅舅，是，你舅舅是能赚钱，可他还有个虎妞要养呢。虎妞的身子不好，一直靠药续着命。虎妞一个月的要钱差不多就要二两，上次给你买的论语，就够虎妞一个月的药钱了。”林文说道。
林茁低头不语。
“茁儿，我相信，你爹娘他们，更想看到的是你平安无事。至于林家的冤屈，你祖父是废太子的先生，除非废太子继位，否则没人会替林家平反。废太子已经是废太子了，历史上也没有太子废而再立的先例，你懂吗？”不，有一个，康熙的太子，二废二立，下场也没好到那里去。这些事就不用跟林茁说了。
“难道祖父就这么蒙冤而死，难道林家就再无昭雪的可能吗？世道怎能如此不公？”林茁泣道。
“茁儿，你还是太过自我了，这些日子，但凡你对周围的人和事多留些心，就不会有此言论。寨子里，多得是和你差不多遭遇的人，这些人里有太医，有御史，甚至官阶更高的也有。这些人难道不会觉得命运不公，世道不平吗？他们难道就没想过为家族，为自己平反吗？可结果呢？虽然你可能不理解，可这世道就是如此，从来不会因为某个人，或某部分人的想法而改变。千百年来皆是如此。”林文直接说道。
林茁看向林文，真的是这样吗？
“不信？你可以自己去看。”林文说道。
姑侄二人再次回到山寨。
林茁开始用心的去观察这个寨子，他发现了很多自己从前从未知道的事，这里的人真的和姑姑说的，每个人都有着不同寻常的往事，他们大部分都是被流放充军的罪臣及其家属，比如给虎妞看病的白胡子大夫，竟然是很有名的太医，因为牵扯进宫闱斗争，被流放，结果辗转到了这里。
还有寨子西边那个老婆婆，是前朝的郡主，因为生父齐王被诬陷谋逆，全家被贬为庶人，下狱的下狱，流放的流放。
还有因一句话被下狱的侍郎，还有因党争落败的将军等等。
这些人无论他们曾经的身份如何显贵，现在的他们，都只是寨子里再普通不过的人。他们的脸上没有身份落差的愤愤不平，没有重回巅峰的野心和欲望，他们很享受现在的生活，和平，安逸。
林茁心里有些复杂，他需要时间，好好想想······
虎妞看着林茁再次自闭起来，“对一个六岁的孩子来说，这样会不会太残酷了些。”
林文笑而不语，只看了虎妞一眼。
虎妞瞬间明白，然后有些懊恼，大意了，还是被她察觉了。
虎妞围着林文，试图掩饰一二，“姑姑，你信不信，有些人生来早慧，还有些人生而知之。”
林文忍着笑，敷衍道：“我信，你就是这样，对不对？好了，乖了，外面冷，你去屋里待着吧，我去做饭了。”
虎妞很懊恼，她怎么这么大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