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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惊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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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怎么敢……”土生咬牙切齿。

    “我就是敢。”谢逢野一派风恬浪静,“正好,隔壁那人什么来头,你帮我看看?”

    在谢逢野所有大张大合的行事习惯里,从来没有求人帮忙这个概念,不过顺口一个“帮”字,砸到地上也没多少分量。

    更别提土生此时还被绑得尊严全无,他料定就为问一个凡人,谢逢野不大可能动用“不见月”来再威胁他一回,所以骨气横生:“我是司命,我不是算命的。”

    谢逢野好笑道:“你现在要这傲骨做什么?人都卖了,到时候我把月老抓住让你骄傲给他看?”

    土生闭着眼:“亡羊补牢也是补,回头是岸重在回。”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手贱。”谢逢野微弯腰身,将手臂撑在箱子边缘,“要不是你,我也不至于同月老结怨,他斩断我的命缘线暂且不提,我倒一直很想问你,做什么改我劫数?”

    土生睁开眼,心虚地清了清嗓:“……这事确实是我不对,但你你你。”

    “你”不出来半个字,冥王只讲一种道理,那就是不讲道理。

    谢逢野瞧他这样子,倒也是个积极认错的,便闲闲地往一旁的平安树上揪片叶子来嚼。

    “认错态度很积极,难道是有人逼你这么做的?”

    “不是。”心虚和后悔攀了土生满脸,“我就是……我就是有个创作的梦想。”

    谢逢野默了片刻,将口中树叶嚼得咔嚓乱响。

    “喜欢创作是吧。”

    司命一个兴起,冥王成了三界第一怨夫。

    能得此殊荣,全靠司命土生上仙百年前那神来一笔。

    土生上仙自夸风雅也不妨碍他喜欢看人间的狗血话本,其中精髓最讲究一个痴缠怨爱,誓要将轰轰烈烈做到极致。

    如此这般本也是寻常,情之一字若不苦些,怎配得上爱那一场。

    偏生司命某日醉酒兴起,提笔挥毫追求情爱的新风——佳人成了琢玉郎。

    反正,冥王爱谁不是爱?跟谁渡情劫不是渡?

    反正,冥王这劫里,最后爱人要亡于沉疴顽疾,然后冥王日日相思最后郁郁而终。

    反正,结局不变,过程乱改。

    土生又觉得凡是爱情,必得让高不可攀之人最后变为死心塌地,那琢玉郎必得出身显赫,那冥王的身份嘛……必得低到尘埃里。

    这样才足够狗血,足够吸人眼球。

    于是,谢逢野成了个目不识丁的乡野美貌村夫,由于不堪重税而自立山头,成了远近十里八香都熟知的混账山蛮子。

    某夜月光如练,借得几点星辉,山蛮子截了架喜轿,轿中自然有位新嫁娘,却不知是为弱冠之年的男子,更是带着满腔怒愤替姐姐上了花轿,去向权贵报复的男子。

    若没山蛮子这遭,他早已洞房喜烛血案惨象。

    山蛮子就是个混不讲理的意外。

    那美人清冷如玉,如清风高高挂在云端,眼神微微扫过来,伴随山林淑风微摇。

    夜昏月寒,美人凉凉一眼却烧得山蛮子心口滚烫。

    这样的情况,俗称一见钟情,又叫见色起意。

    他哪里见过这般天人之姿,当即连人带轿掳了回去,匆忙急色得连金银陪嫁都忘了拿。

    扛着人狂奔的时候,他想:这便是心动了,地动山摇海倾天塌的那种。

    进了洞房才发现,美人同他一样,是个男子,他们男人该有的三条腿那美人一样都没少。

    山蛮子脑袋空白一片,傻眼半晌后笨手笨脚地将美人喜服穿好……然后夺门而逃,在廊下抱着残破的木门枯坐一夜。

    他走得太急,以至于没想起来美人还被他捆了手腕绑在床头。

    直到天边朝阳升起,那橘红明亮的光芒洒到山蛮子脸上,晨间灿烂,分明是天地间最轻柔坦率的浪漫,他身在其中,却觉得像是用热碳洗了把脸。

    他从没这么无助过,第一回动心那么猛烈,像是从悬崖上一跳而下,血肉骨髓都被狠狠地拍进地里,半点翻身的机会都没有。

    他更不知道,爱上一个男人要怎么对他好,总之整晚思考只得出一个结果——喜欢就喜欢了,山蛮子决定不去理会男女区别。

    再回洞房,喜烛已燃尽。

    山蛮子来不及换下喜服,只有胸前一朵红花映着两眼乌黑。

    但言行再恳切不过。

    他小心翼翼地解开美人,动作间一直低垂着脑袋,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低头说话的时候眼睛眉毛鼻子全部皱到一处,因为紧张而泛着汗光,唯独眼睛明亮得像是昨夜喜烛。

    他说:“是我捆了你做媳妇,是我逼着你同我拜了天地,但既然对着天高地广许了誓,我就要对你负责。”

    美人无声盯着他,双眼似寒刃,就差当场把山蛮子捅个对穿。

    “这辈子是我对不起你,都是我逼你的,既然已经那什么?生米煮成了干饭,大不了,下辈子……”山蛮子顿了顿,豁出去地说,“下辈子我让你也娶我一回,我去给你做媳妇。”

    美人被感动得当场提刀就追,原来这看似柔弱的俊俏小公子,身上竟是有些把式的,若非当日寨中兄弟阻拦,估计小破山当天就得易主。

    偏那山蛮子最是个头硬不怕事的,他不敢还手只怕自己没个轻重伤了媳妇,偏要边绕柱子边吼:“我没读过书!我没文化!但我知道男人要有担当!你跟我进了洞房,那就是同我睡了!”

    美人脸色玄铁一样阴森,脚步越发地凌厉起来,刀刀往要命处劈。

    山蛮子泥鳅般灵活,内心竟然欣喜起来——媳妇听得生气了!媳妇是愿意听他讲话的!

    于是他越发起劲:“你睡了我的床!我就得对你好!这辈子都只能对你好!那就是天天年年不离不弃!你今后都要顾着我!”

    美人甩刀劈断梁柱,一口银牙几乎咬碎,语气如同在嚼冰:“那孩子怎么办?”

    ……孩子?

    这个初见场景时常出现在谢逢野梦中,过去百年,他一遍遍地将那场寥寥无几的时光,看了又看,梦醒时故人不在,再独自咽下失落。

    且谢逢野强破青岁禁制动用法力,反噬自身,自天道下诅咒之后,他揍了司命一顿就觉得困乏难忍,干脆颇为心大地倒头就睡。

    这一睡就是三天。

    梦境现世纠缠之际,美人脸上不断地浮出怒意,声声质问着孩子该谁来管教。

    谢逢野仍留着山蛮子那憨直性格,急得在原地直搓手。

    搓着搓着,手心怎么越来越疼?

    抬手一看,上面赫然有个发着光的“七”字。

    山蛮子愣愣地抬手:“媳妇儿,你看,我手心在发光。”

    疾风大作吹乱一室红绸,顺带送进婴儿的哭喊声,美人在疾风中面带怒意,唇启唇合地说着什么。

    梦醒征兆,只是幻境中人甘愿沉沦。

    谢逢野急急喊道:“不论如何,孩子要跟我姓!这样你才不会带着他回娘家改嫁!”

    他实在急过了些,从躺椅上坐起来时,孩子的乳名该叫什么已经初具雏形。

    然后……

    满屋的街坊邻居,排排无声而立,相顾无言。

    这么俊俏的公子也要担心老婆改嫁啊……

    片刻过后,人堆才反应过来,有人尴尬地带头咳嗽几声:“啊,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敲你的门没人来应,还以为出事了呢。”

    “对对对,没事就好啊哈哈哈哈……对不起不该笑的,那我们先走啦!”

    看着他们强撑着表情推搡出门去,谢逢野的脸色难看得能掐出水来。

    司命当年混蛋一笔,致使他如今出梦时总要清醒片刻,才能把自己从山蛮子那憨货的身份中抽离出来,每次都疲累非常。

    他得了空,还会嫉妒一下山蛮子——凭那种蠢货也配。

    众人散后,依旧有婴儿的哭喊声回荡在耳侧。

    谢逢野循声望去,却在门边瞧见了拎着钥匙串的俞思化。

    “俞少爷,你这么带着人闯我屋门,怕是很不妥。”谢逢野揉着眉心分散疲惫,顺便觉得自己跟俞思化当真相克。

    他这姻缘铺子加过法障,即便三十六天将下来也难破,却敌不过这个凡夫俗子钥匙一把。

    “有人担心翻墙看了一眼,谢公子好似是躺倒了无气息,我这才开门来看。”俞思化说明缘由,顿了顿,“与其关心这个,谢公子不若处理下问题?”

    他往旁边让开一步,门槛外跪坐着一位姑娘,怀抱襁褓,哭声就是这里来的,还能见着一双挥舞的粉嫩小拳头。

    英俊的独居男人,门前,跪坐的女人,怀中嗷嗷待哺的孩子……

    这般泼天狗血。

    谢逢野接着去看屋角那个木箱,见木箱颤巍巍散发灵光一道——才被收拾过的司命在用尽全力解释这事当真和他没关系。

    “这算什么事。”谢逢野顺手又往光秃秃的平安树上搜罗片树叶来嚼,声音还带着才醒的懒意,伸臂张掌时,掌心的光字也跟着闪来闪去,“劳动这么多人来看我睡觉,怪不好意思的。”

    他绕过俞思化来到门前,朝围观的人大声道:“首先,我不认识她,其次,在下是已婚人士,三媒六聘苍天厚土为证的,最后,各位若有所相思之人或者想要求亲之人,请一定照顾小店的生意!”

    门前那姑娘没梳妇人头髻,杏眼红唇身姿出尘,她笑得有些刻意,但长相又带着几分清冷,看着很不対劲,像是情绪和皮相还没能学会配合一般生疏。

    她听了这话,咬着唇抬头看过来。

    再看她怀中的孩子,哭得五官发皱。

    好丑。

    “地上凉,久跪对姑娘膝盖不好。”谢逢野如此体贴道,随后果断关了门。

    俞思化还在屋里,问:“谢公子就是这么处理问题的?”

    谢逢野嚼着树叶问:“不然呢?”

    “总要问清缘由才是。”俞思化垂下手,钥匙串跟着一起叮当作响。

    “她是个女人,还是个漂亮女人,且单看身上布料就价值不菲,何况身后还跟着几个虎头熊腰的侍卫,不是有钱就是有权。”谢逢野打着哈欠点燃茶炉,困意还恋恋不舍地在脑中闲逛,他睡眼惺忪地说,“这样的人下跪,必定是麻烦得不行的事,我呢,又是个很文静的人,不喜欢麻烦。”

    婴儿的哭嚎声从门缝里漏进来,俞思化问:“如此不管,只怕于谢公子名声有碍?”他垂目片刻,不知想到了什么,忽而问,“为何你如此不在乎名声?”

    “名声能用来给你交租?还是面子能拿来当饭吃。”谢逢野抓了一大把茶塞到壶肚里,手法粗糙地灌了水将茶壶盖按上。

    此时两人独处一室,他便旧事重提:“所以说,寡夫门前是非多。”

    俞思化:……

    他相信,如果有必要,谢逢野能将“已婚”二字写到衣襟上,昭告天下。

    他好像什么都不在乎,除了那所谓的内子。

    再者,俞思化瞧向屋角那个灵光四溢的木箱,还是将要问的话咽了回去。

    他接过谢逢野的浓茶:“今日是我冒犯,谢公子有思量便好,那我就不打扰了。”

    没等他起身,门外侍卫就一脚送进街景,满身正气似要吃人,富有以暴制暴的浓烈气息。

    谢逢野不咸不淡地“啧”了一声,却见门外场景依旧,只是那姑娘裙摆旁多了只匣子,累着几块平凡的金砖,她隔着门框望进来:“请二位掌柜帮忙,我也弄丢了我的爱人。”

    这个“也”穿云箭一般砸到谢逢野脑门上,驱得他“腾”地站起来大步出去:“我倒要看看你那箱子里是什么金砖。”

    原本动手之意昭昭的侍卫表情顿时一言难尽起来。

    姑娘目不转睛地盯着谢逢野过来,终于在围观人群的指指点点中解释道:“我在谢掌柜此处求得姻缘,却图遭变故,只好厚着脸皮来求谢掌柜帮我。”

    “既是要求我,为何又讲要‘两位掌柜’?”谢逢野问。

    没承想姑娘突然将襁褓放到地上,双手交叠于眼前,以额触地行了叩礼。

    “我要去寻我的丈夫,求二位帮我代看孩子几天,这些是定金,无论结果如何,三个月后定会双手奉上剩下的报酬。”

    “若是寻不到,妾身也不愿苟活,便求俞掌柜代为操办后事。”

    “找不到丈夫就要死,你的命这么轻贱?”谢逢野说了几声别跪我,姑娘全做听不见。

    如此说来也不是什么抛妻弃子的故事,围观的人也没了兴致散去大半。

    趁着人走开,谢逢野弯腰去用只有他们能听见的声音说话:“人间,成婚的姑娘要梳妇人髻,用‘妾’来自称是好几个朝代之前的习俗,还有,驱使妖力幻化的侍卫味道大,容易招来神棍。”

    “权当你们将命押我这了,三个月后见不到人,我的手段并没有比不世天温和多少。”

    他把地上的襁褓拎起来,这是同意了。

    凑近了看那个婴儿还是好丑:“下次装人,注意些。”

    姑娘侧脸漾着僵硬的笑:“下次我一定注意的。”

    “能不能有下次还不一定呢,谁知道你们能活到什么时候?”谢逢野看她这说话都费劲的样子,心中纳闷:让掌罚的神仙甘愿为她背叛不世天,就是这么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妖怪?

    “叫什么?”

    “您不认识我,我叫阿净,是他取的名字。”姑娘没有抬起脸来,“但您应该记得他,他同您结过善缘的。”

    “是有这么件事。”

    当日遮云楼审罪,那只蚕蛹确实生过善念,诚心劝言之因,由今日得果。

    让他们把钱送进来,顺带拿一块送去给隔壁那个少爷。”谢逢野拎菜一样拎着孩子回屋,想到青岁巴不得逮到他在人间行窃,就想要用这碗大的过去盖海大的功。

    忽地转身回警惕地问,“你这些钱,来路干净吗?”

    “……干净。”

    谢逢野松了口气。

    阿净又问:“什么叫做来路干净?”

    谢逢野又噎了口气,他甩了甩孩子:“他还真是什么都没教你啊。”

    姑娘揪着裙摆,紧张地蹙着眉:“他说来找您,只要您愿意留他三月,事后一定告知您所寻之人身在何处。”

    “都要在三月后帮我找人啊。”谢逢野笑道,“倒让我很期待了。”

    阿净瞧他手法实在粗暴,又看这位大人面上没有半分正经,遂小心翼翼地问:“您还记得他叫什么吗?”

    谢逢野人已进屋,遥遥丢来一句话:“记得,这不是洗风真君嘛。”

    这个名字触动了婴儿某种记忆,激得他“哇”地一声嚎起来。

    送走了阿净,俞思化才从屋里出来:“我竟不知谢公子开过张。”

    “没事,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谢逢野摆摆手,大方地把孩子凑俞思化面前,“借你玩一玩?”

    俞思化目光在襁褓上略作停留就匆匆撤走,虽然面上看不出什么,但已经开始同手同脚了。他连招呼都没打就离开,很没有礼貌。

    倒是谢逢野看他这样子,掂了掂手中的孩子,朝隔壁屋门笑起来:“哦~怕小孩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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