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1章 你是来告别的吧
张爷是个什么人？
别人或许不知道，但是凌杰很清楚。
十八年前，凌杰才六岁，被家族丢弃，从此在中海流落街头，乞讨为生。
六岁的凌杰，被丢弃的时候是个什么情况？
瘦骨嶙峋，真的只剩下皮包骨了。
弱小不堪，在街上任人欺凌。
哪怕他在街上乞讨到了一个馒头，一毛钱……也会被身体强壮的乞丐抢走。
弱小的乞丐，不配得到食物。
几乎都要饿死了。
而那个时候，凌杰靠着偷张大爷的馒头，才维持生计。
张大爷还算仁慈，大部分时间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做没看见。可如果被张大爷的老伴看见了，张大爷还是会装模作样的痛打凌杰一顿，表明立场。
可以说，张大爷算是凌杰的恩人。
况且，后来也是张大爷把凌杰推荐给苏老太爷。
这才有了凌杰的后来。
从这一点上分析，张大爷和苏老太爷应该认识，而且关系不浅。至于二者是什么关系，凌杰就不知道了。
后来，凌杰学有所成，张大爷就不再卖包子了。凌杰也很少看到这个老人家。没想到，如今还能够再次见到故人。
凌杰的心情很复杂。
张爷能够救走护卫旅基地的诸多故友，可见张爷不是普通人。
他还能够说出自己的身份，更加说明张爷非比寻常。
凌杰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揣在手里，晃动着酒杯。
只见杯中的酒水来回摇晃，散发出浓浓的酒精味。
凌杰沉默了良久，最后道：“张爷，你是怎么知道的？”
张爷抿了口酒，喃喃道：“我一早就知道了。苏老太爷都知道的事情，我怎么会不知道？你可别忘记了。当初是我把你推荐给苏老太爷的。”
他笑眯眯，眼睛都弯成了一条线。
凌杰道：“看来，中海后面发生的很多事情，你都知道了。”
张爷点点头：“嗯，我都知道。但是却没有能力阻止。所以，我只能够眼睁睁的看着这些事情一件件发生。”
凌杰道：“苏老太爷怎么死的？”
张爷道：“这是行省提军府的意思。张子泰只是代行人之一。”
提军府！
凌杰瞳孔一缩，心跳骤然加快，一股说不出的愤怒，浮现在凌杰的脑海之中。
行省最高机构有三个，提军府，行政院和武理司。
提军府，掌管行省之内的一切军界事务，手握八万大军，横扫八方，无人可匹敌。
行政院，掌管着行省的一切政界，商界，财税，政策，民生等等事务。
武理司，武道巨擘，那就不必多说了。
凌杰道：“可还有更多的消息？”
张爷道：“我就是个老人家，能够知道这些消息已经很不错了。怎么可能会知道更多呢？”
凌杰咬牙，低头沉默不语。
本来凌杰有很大的兴趣询问这些信息，但是忽然间兴味索然。
就算问出来，又能如何？
既然知道了是行省提军府的意志，具体到其中的某个人还有意思吗？
你就算知道了，莫非还能够对抗提军府不成？
不可能的！
凌杰猛的喝了一口酒，然后道：“我不问了。”
张爷点点头：“那就好。”
凌杰继续喝酒，过了好一会儿才道：“张爷，你还是以前的张爷吗？”
张爷抿了口酒：“人，总是会变的。”
凌杰心中很难受。
凌杰没有询问，他是否泄露过自己的身份，也没有问他为何能够在异变人的包围之下，带走那么多的亲朋好友。
毕竟，人家在帮助自己，你还质问人家，那就不像话了。
可，张爷能信任吗？
凌杰不知道。
凌杰没有再问，而是一个劲的喝酒，和张爷聊着小时后的事情。随着思绪的飞转，凌杰想起小时候的诸多回忆，一时间难以自拔。
终于，就喝完了。
凌杰站了起来：“张爷，不管怎么说，我都谢谢你。谢谢你救了我的亲朋。”
张爷似笑非笑：“应该的。”
凌杰抱拳道：“我先告辞了，你保重身体。有机会，请你来平顶山喝茶。”
张爷道：“一定。”
……
告别张爷，凌杰回到醉仙楼。
来到一处废弃的柴房之中。
失去了手脚的张子泰，此刻趴在地上，和一个肉球一般。他使劲的伸长自己的脖子，吃着身前的一碗饭。
像一条狗一样。
看到凌杰进来，他马上收起自己姿态，咀嚼着一块肉，一边狰狞道：“凌杰，看样子，你憔悴了很多。最近中海发生的事情，让你很难受吧。”
如果换成往常，凌杰会很生气。
但是见过了张爷，凌杰知道，生气没用。
背后的推手，能量通天，任凭自己滔天之怒，也无济于事。
凌杰反而变的十分平静，席地而坐，摸出一包烟，点燃一根吸了起来：“中海的确发生了让我很难受的事情。不过终究活下来了，中海也挺过去了。”
张子泰一脸吃惊，最后冷笑道：“不可能，中海挺不过去。”
凌杰道：“你怎么知道？”
张子泰笑道：“异变人大爆发之后，除了省府之外，没有人有能力遏制。”
凌杰越发好奇了：“你怎么知道异变人会大爆发？”
张子泰很得意：“我知道的事情很多，远不是一个乡野村夫可以揣度的。”
凌杰道：“在来之前，是不是鬼木和你交代了什么？”
张子泰很吃惊：“你知道鬼木？”
凌杰道：“我不但知道鬼木，我还知道鬼木在锡山人界墓之中放入了血尸毒，只要打开锡山人界墓，就一定会爆发血尸扩散。”
张子泰上下打量着凌杰，万分吃惊。
凌杰道：“其实你可以不说，我来告诉你也一样。鬼木觊觎赤阳血丸已久，奈何他自己没办法传承赤阳血，所以在赤阳血内种下了血尸毒，等待按个可以传承赤阳血丸的人出现。”
事情都发展到这一步了，张子泰没有隐瞒：“不错，我来之前虽然没有和鬼木交流过，但是我揣测的出来。也只有鬼木这样的大人物，才能够让楚云霄出面帮忙。”
凌杰深深吸烟，一言不发。
鬼木！
一切都是鬼木。
凌杰沉默了好一阵，随后道：“你们出发前往中海市阻拦我们封印锡山人界墓，要人界墓保持原状，也是鬼木的意思？”
张子泰道：“我只是跟随武理司的调查组来调查中海乾州两地的战争之事。武理司暗中封印的任务由古少风和玉蓉妃担任。我都是不知情的。是楚津南的到来，我才知道了。”
凌杰咬牙道：“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真姿态能反驳么？
不能。
他怕死。
张子泰道：“楚津南告诉我，是楚云霄和鬼木之间做了某种交换，是楚云霄让他来阻止武理司封印锡山人界墓。我知道的就这么多了。更多的，楚津南没告诉我。”
这答案就很明了了。
就是鬼木。
其实当时凌杰就觉得奇怪。
锡山人界墓里面明明有好东西，但是楚津南他们来此却不为取走，而是为了阻拦凌杰他们封印，要锡山人界墓保持原状。
这不是很奇怪吗？
怎么都解释不通。
凌杰当时也很纳闷。冒着对抗武理司的危险，不惜付出任何代价也要阻拦武理司封印锡山人界墓。这太诡异了。
不过现在联想到鬼木，一切就解释的通了。
人家是要放长线，钓大鱼。
自然不能封印锡山人界墓啊。
曾经钓了一个海平天，结果海平天中了尸毒，失败了。
现在……拥有赤阳血丸的人，是凌杰啊。
可以完美传承将赤阳血的人，出现了。
鬼木啊鬼木，你为了自己的利益，害死了多少人？中海乾州两地上千万民众，都差点成为你的牺牲品啊。
你可真是大手笔啊。
中海这一次死去的所有人，付出的所有代价，都要算在鬼木和楚云霄头上。
好，很好啊。
如果不是凌杰和血舞冒死调动虎贲军，如今中海和乾州两个地方，已经彻底变成了人间地狱。
凌杰的身体在发抖，双手紧紧捏成拳头，一言不发。
凌杰掐灭烟头，重新点燃一根，深深的吸了两口，努力让自己的情绪保持平静。
张子泰艰难道：“我把该说的都说了，你现在可以放过我了吧？”
都这个时候了，张子泰还想活着。
凌杰凝声道：“还有一件事，你说出来，我或许会考虑放过你。”
感觉到有活下去的希望，张子泰显得很激动：“你说，只要我知道的，我都告诉你。”
凌杰道：“三年前，你们来中海调查凌枭背叛大国的证据。这件事，我需要知道事情的全部。”
说起来，这才是当初凌杰不杀张子泰的唯一原因。毕竟当时锡山人界墓的大战刚刚结束，凌杰并不知道异变人会大爆发，更不知道鬼木的事情。
张子泰倒吸一口冷气，紧皱眉头，一言不发。
凌杰冷冷道：“怎么？不肯说话了？”
张子泰道：“不是我不说，而是我不能说。你还是打死我吧。”
说到此处，张子泰一改常态，闭上眼睛，静静的等待死亡。
这个举动，让凌杰很吃惊。
看来背后的原因很复杂，张子泰宁愿死都不敢说出来。
涉及到的人，比鬼木还可怕么？
凌杰狠狠吸了一口烟：“当时除了你之外，省府还有两个人也下来调查这件事情。至少，你得告诉我，这两个人是谁。”
凌杰循循善诱。
张子泰面色扭曲，极其痛苦，最终还是没开口，咬着牙，做出一副慷慨赴死的准备。
凌杰缓缓摇头：“看来你是不想活了。”
说完，凌杰举起右手，对这张子泰就要一掌拍下。
正时候，张子泰猛的睁开双眼：“凌杰，你为何要问这件事？”
凌杰道：“和你无关。你只需要告诉我答案就是了。”
张子泰猛的摇头，仿佛看到了十分可怕的事情：“不，我不能说……我如果说出来的，我全家都保不住了。”
“真不说？”
“不说。”张子泰惊恐的摇头。
凌杰也不废话，直接一掌拍下，结果掉了张子泰的性命。
张子泰这么怕死的人，头一次没有求饶，最后发出了一句呐喊：“千万不要去调查凌枭的事件！！”
人已经死了，但是这句呐喊声却在凌杰的脑海中久久挥之不去。
张子泰生前说的所有的话，凌杰都无动于衷。
他说出鬼木，楚云霄的时候，凌杰也很平静。
但是唯独这句话，让凌杰一阵头皮发麻。
一个将死之人，在生命即将消失的时候，发出来的警告，尤其的吓人。
凌杰楞在原地，良久。
凌枭背叛大国的事情背后，倒地牵扯了多大的幕后黑手啊。
凌杰都不敢去想象了。
凌杰想过，要么这件事情就算了吧。但是凌杰每每想到曾经发生在雪龙山的一幕幕情景，便心如刀绞。
放弃？
做不到啊。
“呼！”
凌杰深深呼吸，掐灭烟头，缓缓走到拆房大门口。
只见一个穿着血色旗袍的女子俏生生的站在那儿，看到凌杰走出来，血舞上前一步道：“凌杰，前方的路还很长。只要你坚定不移的往前走，我便会一直跟在你身边。”
凌杰心中欣慰，道：“当然，我怎么可能停下前进的脚步。”
血舞轻声细语道：“我陪着你走。哪怕万丈深渊，我也和你一起跳进去。”
凌杰紧紧握着血舞的手，重重点头：“血舞，此生有你，是我最大的幸运。”
血舞笃定道：“此生有你，也是我最大的幸运。”
两个人相视一笑。
过了片刻，凌杰的心事缓和了不少，问道：“中海乾州两地情况如何？”
血舞道：“五千虎贲军到场，已经压制住局面了。另外明镜湖制作了一种药剂，对大规模限制血尸有奇效。目前两地的局面在不断好转，再有两到三个月，可以彻底肃清两地的血尸。”
血舞说话，必定有相当的把握。
不出意外的话，说两个月，那就是两个月了。
凌杰欣慰道：“死伤如何？”
血舞道：“就目前统计的数据，两地民众死亡三十万。两地武道损失一万高手，两地军界损失两万名战士。海航军和中海护卫旅原来的战士基本上死光了。现在两地在招募新军，补充军界的人员，协助维持秩序。”
凌杰的心脏都狠狠的抽了一下。
三十万民众死亡！
多么可怕的一个数字！
所谓，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另外两地损失一万名武道高手，这都是两地武道上百年的积累啊。结果一朝损失殆尽
两地军界的战士伤亡数字就更大了。这些都是人民的子弟兵啊。
凌杰只觉自己的心脏都在滴血。
虽然这事情的背后，都是鬼木和楚云霄为元凶。但是说到底也是因为自己的无能啊。
如果自己实力足够的话，也不会造成这么大的伤亡。
凌杰十分自责。
血舞仿佛看出了凌杰的心事，当下道：“凌杰，这都是楚云霄和鬼木的过错，他们才是杀人的刽子手。和你没有关系。你在关键的时候没有选择自保，反而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和两地民众共存亡。你为这两个地方付出的代价已经够多了。如果不是你的决策，两地民众的伤亡，就不是三十万了，而是三百万甚至更多。”
凌杰叹了口气：“这是所有人一起付出代价换来的结果。说到底，终究是我们太弱小了。没有实力，任何的决策，都是笑话。所谓的守护，也不过是一句空话。”
血舞低头不语。
显然，她认可凌杰的话。
良久后，血舞道：“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凌杰道：“要为龙牙军翻案，要为镇东王府翻案，要为我们曾经的每一个战友翻案，靠我们的一切热血不行。必须拥有绝强的力量。所以，我接下来打算去省城，去玄清门修行。”
这个决定，当初在湘东镇的时候就有了。
不过后来发生了很多事情，也更加坚定了凌杰要去修行壮大自己的决心。
中海，是自己的起源之地，但是终究也只是个弹丸之地。
多年前，凌杰走的是军界，贵为镇东王。
如今，凌杰显然没有条件，也不允许重新走这条路了。
只能走武道。
军界里的五万龙牙冤魂，凌杰只能再走武道来翻案。
这条路，比军界难的多的多。
从凌杰开始摄入武道开始，至今已经有大半年的时间了。这期间凌杰承受的波折，磨难，已经远超过了军界无数大佬一生的磨难。
但是，凌杰不悔。
血舞道：“好。你尽管去，中海乾州两地，有我在。在处理完这里的事情之前，我不会离开。”
凌杰十分感动：“有你在这里坐镇，我就放心了。血舞，辛苦你了。”
血舞挤出一抹笑容，美丽如花：“应该的。”
凌杰道：“我们去祭拜一下那些死去的军界武道战士吧。”
当天，凌杰带着血舞和四大指挥使，悼念死去的武道军界战士。凌杰在现场痛哭流涕，感动了无数人。
晚上，凌杰来到玉蓉妃的住处。
玉蓉妃的伤势已经好多了。
凌杰亲自给她喂药，结束后道：“师父你的气色好多了。”
玉蓉妃笑道：“我早就说痊愈了，可苏惊鸿非要继续给我喂药，诶，我也不好拒绝，只好多躺了两天。”
凌杰道：“师父的伤势很重，的确需要多多疗养。听苏惊鸿的没错。”
玉蓉妃道：“听闻中海乾州两地的局面已经控制住了，你做的很不错。你比我想象中的，要出色的多。”
凌杰却没有丝毫高兴，更多的是压力和踟躇：“还要多谢玄清门和明镜湖的帮忙，不然局面也不会反转的那么胜利。按照现在的局面来推测，再有两三个月就可以彻底肃清异变人了”。
玉蓉妃道：“如此甚好。事情过去了，我也该回玄清门复命了。”
凌杰道：“师父打算什么时候启程？”
玉蓉妃道：“三天后吧。那时候我的药也吃完了。”
说完，玉蓉妃冲凌杰道：“孩子，你有什么打算？”
按理说，凌杰已经是玄清门的弟子，理应跟着玉蓉妃一起前往玄清门报道。但是现在中海乾州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玉蓉妃当然要照顾凌杰的情绪。
如果凌杰不这么快去玄清门，她也理解。
凌杰道：“我和师父一起前往玄清门。”
玉蓉妃很吃惊：“你都想好了？”
凌杰道：“我想好了。”
玉蓉妃没有多说，点点头：“你想明白就好，三天之后，我们一起出发。”
……
深夜时间，凌杰提着一瓶酒，来到苏紫烟的住处。
苏紫烟，苏正和周岚仨个人也住进了平顶山之上。
凌杰已经有很多天没有见到他们了。
来到大门前，凌杰敲了敲门。
“咚咚咚。”
开门的，是苏紫烟。
只见苏紫烟穿着一身灰色的长裙，全身素颜，没有装扮。她白天参加了同仁集团医护人员的追悼会。
这一次异变人爆发的浩劫之重，同仁集团旗下的无数医护人员冲锋在第一线，立下汗马功劳。同时，也死去了数百名医护人员。
身为董事长的苏紫烟，一整天都在忙碌追悼会的事情，此刻看起来十分疲惫，眼圈都黑黑的。
看到凌杰，苏紫烟基础一抹笑容：“凌杰，快进来。”
房间里，装扮的很简单，没有任何奢华。
凌杰和苏紫烟面对面坐在餐桌两侧。
大眼瞪小眼，气氛尴尬。
凌杰翻开两个杯子，分别满上一杯酒，端起一杯酒道：“这一次，同仁集团身先士卒，万人表率。我谢谢你，谢谢同仁集团为此付出的每一个人。”
凌杰一口饮尽杯中酒。
酒入愁肠，烈火焚烧一般。
苏紫烟很少喝酒，但是今天也猛的喝了一杯，脸色绯红：“我们之间就不要这么见外了。若非有你，中海又岂能恢复秩序？你今天找我，是为了跟我告别吧？”
这个女人，非常聪明。
经过这大半年的时间，她变化很大。
魅力更胜从前。
凌杰也不隐瞒，低头道：“嗯，我打算三天之后去省城玄清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