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退避三分
借助朦朦胧胧月色,包括车夫手中高举的小马灯,夜色中,小茴香顺着车夫手指方向望去,水面上趴着一个人,小茴香脸色巨变。她走在河堤上,径直来到车夫的身后,伸手推一把车夫大喊道:“啊哟,你这人咋还站着看热闹呀?还不快下去将他捞起来呀?快,我帮你拎小马灯,你快,快下去捞人啦。”
她忘记了现在是冬腊月气候,不是夏季说下水,衣服一脱便噗通一声。她救人心切的一番催促,吓得车夫赖着身子直往后退。“哎呦喂,我说这位太太,我只是个车夫,负责送你们二位到吴集镇就行。其余路上发生一切事情,对于我车夫来说,无关紧要。先生落水,又不是我所为,凭什么天寒地冻的你让我去救他呀?何况,何况救上来也是枉然!”
小茴香一听,急忙将推车夫的一只手,从他身上抽回。车夫说的话极是,李贵掉入河中,原本即是他们俩存心不良所致。也不知道这个李贵触什么霉头。害人不成,倒把自己搭进去。现在,要车夫去救一个毫无生命迹象的人,的确勉为其难。
车夫不知道李贵是为了将他推下河,达到灭口目的。一旦知道,恐怕连自己也到不了吴集镇。天底下,有谁愿意去原谅一个,曾经不择手段,一心想着谋害自己性命的人呢?何况,车夫原本就和他们俩非亲非故,无冤无仇。
小茴香似懂非懂的望着车夫吃惊的问道:“你,你是说我们家先生没救了?”
车夫面色惶恐,他连看都不想再看一眼滂在水里的李贵。倒不是没有同情心,是因为车夫想不明白那李贵为什么要跟在自己身后,悄无声息。你说李贵如果和自己一起去小河边,他就会提着小马灯,两个人一个提灯,一个拎着小水桶打水,彼此还有个照应,也不至于他因为落水而丢掉性命。
望着小茴香,他摇摇头:“太太,不是我心狠。你说这大冷天的,甭说他是个死人。即使是一个大活人滂在水里,黑天瞎火的也没人敢下水搭救。你,就是给我再多银子,也买不回一个人一条性命啦!与其说,你拿一个大活人性命,去换个死去的人,多有不值啊!我有句话,不知道该不该对太太您讲。”
车夫停顿一下,看一看小茴香呆滞的目光。此时此刻,小茴香何尝不是想丢弃李贵。不是她心狠,是因为看着李贵滂在水面上的身躯,直挺僵硬。你说这李贵也太没用了,说起来头头是道;做起来心猿意马,南辕北辙。
早知道什么都干不了,何必非得谋划害死车夫不可?
心里产生对李贵办事不力的不满,又听得车夫建议她,放弃捞起李贵的打算。小茴香冥思苦索,澄思渺虑:与其说捞起一个死人,给他买棺材下葬,引得众人围观、质疑。还不如与那李贵相识一场,就此一刀两断。
恩断义绝,非她小茴香对不起他李贵,一切皆因李贵遭遇不测所致。
既然,车夫有所建议,也是自己心有此意。何不因势利导,趁风扬帆?
于是,小茴香靠近车夫问道:“我也是没招了!你说我一个妇道人家,面对现在的这种情况,不求你车夫帮忙,夜深人静,人地两疏,你让我找谁来帮忙啊?有什么好主意,你不妨都说出来,让我听一听也无妨。”
车夫点点头,不敢直言,但又不得不说:“太太,依我看,你不如假装什么都不知道。这件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你不说,我不叙。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送到吴集镇,咱们俩各奔东西。谁也没看见,谁也没听见。一走了之,两不相欠。落得个两袖清风,各走各道,我说的在不在情理之中,太太你是个聪明人。何去何从,还用得着我多说吗?”
车夫是个聪明人。早在李贵从安居大街将他找来,见得两个人交头接耳。给车夫感觉,这两个人不像是正常夫妻。欲说怡春院,车夫在安居耳熟能详。欲说十里香和小贵子,车夫也不是目不识丁。
赶车为千家万户搬家运货,听得千人言,万人语。南腔北调,车夫频闻乐见。
凭他观察李贵和小茴香两个人行为举止,不难想象她们俩是一对亡命鸳鸯。亦或,是一对叛逆之子之女离家出走。要不然,作为大户人家,绝对不可能选择走夜路。乱世之秋,走夜路是外出之人的大忌。
可李贵和小茴香看上去,就不是什么普通人家的穿着打扮,分明是土豪劣绅。
偏偏选择乘人不备走夜路,十有八九不是什么光明磊落之人。
所以,作为车夫的他,只希望自己平平安安坐稳这趟生意。不希望节外生枝,牵涉到自己个人生命安危。从安居将他们俩送到吴集镇,也不过区区五十两纹银。一路上,车夫牵马行走,小茴香和李贵侧端坐马车之上,已经令自己走得身心疲惫。
哪里还有精力和胆识,在夜里从水中捞一个死人上来。
小茴香也不傻,丢下李贵,不是小茴香本意。当车夫指着滂在水里的李贵时,小茴香更多的是在心底里质怪李贵。你说他都滂在水里了,还有活的希望吗?想就此罢手,唯恐车夫传将出去,说三道四。
所以,小茴香假装心疼,不过是因为自己不好说话。车夫所言极是,正合自己心愿。
她临危不乱,淡定自若。“唉,也只能丢下他了。尚若让你一个于我们俩非亲非故的人下水捞起他,我也于心不忍。夏天,还好说。数九寒冬,不能因为死人而累坏活着的人。算他是个苦命人,我回到吴集镇,给他多烧点纸钱,就当为他赎罪吧!”
车夫一听小茴香松口,急忙转身即走。刚走两步,他又回过身来。确原来,是捡拾刚才李贵噗通一声落水时,吓得他扔掉的小水桶。那玩意可不能丢,因为,无论走到哪里。车上备有马饲料,喝水得有小水桶才行。
那样,他的马和人,就不会挨饿受渴。
他捡起水桶,一呲溜跑到小茴香前面。
生怕李贵冤魂跟着他一样。吓得颤抖着跟小茴香说:“太太太,你想开就对了。出门在外,不同于在自己家里。你说在外乡遇到死人办丧事,买棺材也得多花银子。花银子,还是小事。在人家的地盘上,有谁愿意卖地方给你埋死人啦?”
李贵不明不白掉到水里淹死,小茴香是秀才碰到兵,有理说不清。
你说是李贵不小心失足落水,车夫也看到啊?既然他看到李贵落水,又为何不去主动救起他。却魂不守舍的跑到马车上,口口声声说自己见着鬼了。我去,莫非是,车夫知道李贵去谋害他,随即于李贵展开殊死搏斗。
结果,因为李贵不小心,被车夫一巴掌打下水。至少,小茴香有这种想法!
为了得出李贵真正死因,小茴香开始和车夫攀谈起来。
嘿嘿冷笑一声,但语气略带悲腔。嗓子眼带着几分哽咽,抽泣着应付车夫说:“是啊!只能说,我先生死得苦。要不是你提醒,我如果执意将他尸体捞上来,除了要运回安居,在外地你说我还能怎么办?倒不是我心肠狠毒,抛他于荒郊野外。而是他死得不是时候,实在是难以恭维啊!”
心里,早有定量星的小茴香,故意将丢下李贵尸体的行为合理化,无过错规避。车夫听得也是顺耳省心,如意随性。在小茴香令他下水打捞李贵时,车夫因为怕冷,找借口推托其词,为的是保住自身安全。
数九寒冬下水,不被冻死,也得冻得生场大病。你说为了赚她五十两纹银,自己在落得个一场大病,车夫自然不干!
他不是不知道,小茴香听得他的话,绝对不乐意。唯恐被车夫抓住弱点,攻其不备。拒绝为小茴香下水捞人,车夫本以为小茴香会断然反对。没想到小茴香转变得如此之快,出乎车夫所料。
面对小茴香不痛不痒的反应,车夫基本上可以肯定:死者李贵和小茴香并非原配。
他只是从两个人鬼鬼祟祟,形迹可疑的举动中来判断。估计小茴香应该是大户人家小妾什么的,被家丁,或者账房、私塾等拐骗所致。根本不知道李贵和小茴香,是因为盗走安居县老爷的怡春院珠宝,才连夜出逃。
如果车夫知道小茴香和李贵的出走,与当地县老爷有关,打死他也不会做这趟生意买卖。
或者,知道小茴香和李贵连夜出逃,车夫冷不丁跑到县老爷姚向英哪里都报告。换得几十俩纹银,不动手动脚,在安居小县城原地不动,就能赚得几十两纹银,又何苦走这一趟日夜兼程的生意之路。
别小看他是个车夫,相当于吃百家饭的是有人,非同寻常。
虽然不知道李贵是想害死他,踹出去一脚因为用力过猛踹偏,失去重心而落水将自己淹死。假如,我们说假如李贵那踹出去的一脚像李贵计划的那样,正中车夫屁股,恐怕,滂在水面的那个人,必定不是李贵,而是正在驾着马车车的车夫陈万成。
小茴香的一席话,听得车夫有几分放心。
他一边赶着马车,一边和小茴香攀谈。
可能是为了给双方壮胆的缘故吧,车夫乐意和小茴香一路上调侃。“啊哟,眨眼间功夫,先生和太太阴阳两隔,说起来令人难以置信。我说太太,先生为什么要跟着我去河边呀?不会是因为给我帮忙吧?”
猝不及防,车夫一句话,问得小茴香难以招架。
她总不能告诉车夫,李贵跟着他去河边,是他们俩早就等待的机会。想借此机会,送车夫入黄泉,是两个人共同心愿。一时间,小茴香反应不过来。她不知道用什么样的谎言,来掩盖其李贵和她想置车夫于死地而达到灭口的目的。
不过,小茴香这个人应激反应特别快。
借着车夫的话音,小茴香灵机一动,顺藤摸瓜。
“噢,对对对!是我怕你一个人去河边不方便,所以才让我们家那口子陪你。大晚上的,谁都不希望有个三长两短。谁料到怕什么,他还就来什么。”说到这里,小茴香也想知道李贵到底是怎么掉到水里去的。分明看得李贵走在车夫后面,车夫安然无恙,李贵却掉到水里淹死。
小茴香心里 ,怎么也整不明白是咋回事。为了搞清楚李贵掉到水里的真正原因,小茴香开始怀疑车夫有个仨瓜俩枣的三脚猫功夫。否则,李贵那小身板,虽不说魁梧,一双手用力将他小茴香举过头,李贵又不是没做过。
将自己整个人抱起,轻飘飘的放到床上,小茴香又不是没有体验过。
明知道李贵死得蹊跷,小茴香便紧跟着问道:“唉,我说赶车的,你说我们家那口子走在你的后边跟踪你,他怎么会先你一步落入水中呢?好像有点太不合情理了吧!莫非,莫非是你推他下水了!”
车夫摇摇头,咄咄怪事,使得小茴香思绪紊乱,此刻,车夫又何尝不是这这么想。“太太,您想多了!我根本就没发现先生在我身后,又哪来的机会要推你先生下水呢?再说了,我们俩只是雇主于被雇佣关系。没什么深仇大恨,又有什么理由推你先生下水?倒是先生为什么一声招呼不打,一头扎到水里,最简单直接的解释,即是先生怀揣必死信心,投河自尽。”
小茴香摇摇头:“先生想多了,我家先生胸怀坦荡。外无仇敌,内无忧患。丰衣足食,日进斗金。他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又怎么会想到自杀身亡?要我说,除非你们俩在河边干起来,一个不小心,令我先生十足落水。你是害怕下水施救,冻得受不了,所以才喊着看到鬼了。我说车夫,你说我分析得有没有道理!”
车夫感到好怨啦!我去,今天是不是碰到刺头了啊!太太口口声声将先生之死强加于我,莫非是想赖掉我那五十两纹银的辛苦钱?面对小茴香口口声声的指责,车夫心里五味杂陈。他也想不出,对方找自己麻烦的真实意图是什么。
不得不抱着最坏打算,啊哟,把你送到吴集镇大不了你太太昧着良心,分文也不给就是了。
唉,看来,又是碰到一个不同寻常主顾了。
也罢,到了地头,一文不给,我陈万成赶马回撤,就当这一趟白跑了。
所以,车夫避而不提。甭管他们俩是不是夫妻,男人死了,活着的人就得受尊重。他不想于太太一较高低,也不与之争论谁对谁错。一边打着瞌睡,一边赶着马车前行。
“啪”,夜空中飘来一声清脆的马鞭响,“驾”,车夫陈万成扯着嗓子喊出一个驾字。“嘚嘚嘚”,随后传来杂乱无章的一阵阵马蹄声。
经过大半夜路上折腾,原本一天一夜就走完的路程,小茴香和车夫多走了一个时辰。也就是说,在李贵和小茴香意图谋害车夫的时间内,他们在路上,被足足耽搁一个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