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谈心
“现在，请告诉我真相。”
迎着陈锋的目光，诸葛杉抬头将咖啡一饮而尽，重重打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其实你早就已经知道了吧？在你扣动扳机的那一刻你就有所准备了。你或许会通过一系列话语来麻醉自己，并掩盖掉那一次过往。”
“自私是刻画入人类基因的根本，这点是毋庸置疑的，让自己活下来是最基本的要求，而且你觉得即便你没有动手，在事后那些人会有什么好结果吗？不会，他们只会因为吸毒和杀人进监狱，并且其中绝大多数人会被直接处决，因为他们的罪名还包括一条，非法持有军火，届时统计伤亡人数的时候没人会在意你这一个多出来的伤员，你的仁慈所放过的那些‘人’也会以一种罪孽的方式死亡。”
“结果呢？你的死亡并没有带来什么不一样，唯一的不同就是死亡名单上多了几个字，你的亲朋好友伤心一段时间。”
诸葛杉起身，看向窗外，街道上人来人往，“你看看，现在街道上的人们，在三个月前他们还在因为袭击而悲痛，或许他们之中有人永远失去了自己的至亲，但他们现在有什么不一样呢？还不是照旧活着，只不过会在许久只会感概一句，‘啊，那次袭击真的很恐怖，死了很多人’，那么这样子的未来，你觉得有什么不一样吗？”
诸葛杉直视陈锋，一字一顿道：“你现在还认为，自己所做的一切是错误的吗？你是一个聪明的孩子，我相信，你自己会想明白的。”
看着陈锋若有所思的样子，他唤来了服务员，“来一杯卡布奇诺，要糖。”
与诸葛杉分离后，陈锋捂着肚子，咖啡这东西，咱乡下的俗人果然喝不明白，虽然加了糖，但还是好苦啊。
“嗨！陈锋，你自己一个人在干什么啊？”
陈锋回头，宋雨蓝正挽着宋雨雪的胳膊，向自己挥手。
宋雨蓝笑嘻嘻地跑过来，凑近道：“你昨天怎么不在啊？姐姐还想找你一起去哎呦！痛痛痛！”
宋雨雪依旧是那幅万年不变的表情，揪着宋雨蓝的耳朵就走。
陈锋呼出一口气，感觉身体好像没那么僵硬了，他朝二人挥手，道：“等一下要不要一起去虚拟世界练习啊？”
宋雨雪微微侧首，无言点头。
躺在地上，陈锋望着虚拟世界的天空，繁星闪烁，“哎，又被干碎了。”
明明都是同一个系，同一个理论分数，结果在“实战”上被当面皮那样，碾过来碾过去，原以为只是自己不擅长对战，就要求换个方式，操控工程机甲修复星港上被流行陨石砸出的坑洞。
结果就是现在所见，被秒了，具体过程不想说，太耻辱了，呜呜呜。
“如果你以后成为了一名工程师，首先第一件事就是要熟悉一切路径，并且掌握所有捷径，即便那看起来不算路。”宋雨雪走来，坐在他的身旁，“有什么事？说说。”
“Σ(っ °Д °;)っ你居然会对除了你妹妹以外的东西有所兴趣？”陈锋一惊，但同时却也感觉到身体一冷。
“对不起不对不起，我没有冒犯的意思，就是觉得有点”
“不符合人设。”
“emma”
看出来宋雨雪似乎并不是心血来潮，陈锋坐了起来，“就是，怎么说呢，在三个月前的功盛大楼里，我驾驶的那台安保机甲，装备有一台三联装多管机枪，在被无数疯子团团围住，难以为继的时候，诸葛杉打了个电话过来，说机枪里面装的是一种非致死的‘电击弹’让我放心使用，可是我感觉，那里面装的不是‘电击弹’，而是真正的杀伤类子弹，我现在在纠结，我是否真的杀了人。”
话毕，宋雨雪盯着陈锋使劲瞧了好一会，“突然感觉你好蠢。”
“emma”
好伤人啊。
宋雨雪无奈地吁气，道：“都过去三个月了，你在这里纠结些什么？对过去有什么改变吗？一直被过去困住，很可笑的。”
很可笑吗？
陈锋走出体感仓中心，漫无目的的走在大街上，心中回想着宋雨雪的话。
他们都不认为，自己在那天杀了人并不是什么过错，好似自己潜意识也是如此认为，说到底我找人谈心，也不过是为了一个能麻醉自己 让自己心安理得的活下去的借口罢。
我真的没错吗？陈锋能感觉到，诸葛杉和宋雨雪都是有故事的人，他们或许已经经历过和自己一般的事情，在漫长的时间内已经解放了自己的内心，不在收到束缚，那自己呢？
一个希克学院的高材生，无数人眼中有着光芒前途的年轻人，但他想不通，有什么是比杀人还要难以原谅的事情吗？
不知不觉的，他竟然走到了那家熟悉的店铺前，如今太阳就快落山，店门已经打开，可以看到王店长正在整理店铺事仪，准备开张。
似心有所感，王店长转头看向街道，正巧对上站在店门口，有些呆呆的陈锋。
陈锋坐在柜台前，王店长递过来一杯忘情水，虽说取了个很文雅的名字，其实就是一杯加了些酒精的果茶，记得在联邦时代，这种酒好像是叫做鸡尾酒。
“陈锋啊，昨天怎么没来？是出了什么事了吗？说说吧，在这里经常会有一些失意的学生找我诉苦的，对于你们的苦恼，我也是有些许经验的。”店长靠在前台上，将一支烟象征性地放在嘴上，开店以后他就很少吸烟了，因为他觉得这样会破坏饮品的美味，只是在每次想抽烟的时候把烟叼在嘴上，说是用嘴尝尝就好了，以后不用肺尝了。
看着面前的忘情水，五彩斑斓的世界在里面闪动，就像是水滴挂在空中，透过太阳落下的光辉，洒下一条条彩虹。
陈锋用手夹住杯子，喝了一口，道：“就是我之前做了一件事，但是之后才发现我做错了，而且造成了不可挽回的后果。”
“你的心中，是否后悔过，当这件事情发生的时候。”王店长擦着高脚杯，整个店铺空无一人，只回荡着二人的说话声。
陈锋放下忘情水，头低着，看着尤纯木制成的柜台上那些木头的纹理，“我之前没有回想，也不认为自己有问题，后来我才想起，我曾经看的事情。”
“呵呵呵，”店长笑了，“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
“在两年前，我的生活正式步入正轨之时，遇上了一个少年，他进来就要一杯忘情水，但是他的神情却是如此的平静，平静到让人想到台风的风眼，毫无波澜，他来向我诉说一件已经过去半年的事情。”
“他曾经有一个女朋友，他们在一起相处了五年，从中学认识，并一直延续到大学，他们的感情一直很好，两个人也都很优秀，堪称现代版的神仙眷侣，小伙子原以为，自己的一生将会与少女一同度过之时，却发现了一个令他崩溃的事实。”
“那一天，少年失去了他的升学资格，原因竟然是他涉嫌抄袭他人，少年看了一眼证据，便明白，有人窥探了自己的成果，并先自己一步发表，而自己全然不觉，如同一个傻子一样发布出去，最终被人举报，伤心的他想去找少女安慰，可是却看到与自己相处了五年的少女现在在和一个完全陌生的男人亲密相处。”
“遭致背叛的怒火令他理智全失，上前大吵了一架，最终分手。”
“他并不认为自己是错误的，直到半年后，他看到了一则新闻，上面显示着，一个男人因为滥用职权而被革职入狱，那个男人正是半个月前自己所见到的那人。”
“少年似乎想到了什么，拨通了那个早已被自己拉黑的电话，他才知道，那个男人是学院的导师，为了谋求私利剽窃了自己的研究成果，而少女在得知这件事情后，用尽一切可以借助的力量，去接近那个男人，最终收集到了足够的证据，不仅为少年证明了清白，还将男人投入狱中。”
“少年沉默了，没有说话，只是关掉手机，点了一杯忘情水，就转身离开，他知道自己因为怒火而失去了本可以坚守一生的挚爱，但他说了，他会为自己的行为负责，既然已经不可挽回，那就背负着它，继续前进。”
故事讲完了，陈锋也把忘情水喝完了。
王店长看向陈锋，微微一笑，“做错了，就把它扛起来吧，怀着敬畏继续前进，人生的道路还很漫长，或许你所背负的东西，能在某一天为你提供些帮助呢。”
提前回来了。
陈锋躺在床上，诸葛明亮不知道去了哪里，就剩下白梦离敲码的声音依旧。
“还没想明白？”白梦离头也不抬，“今天你找了三个人来谈心，这样或许在你表层意识已经认同了这个说法，你的潜意识会配合你的表意识，再次将这件事情埋葬在更深处，但这是个定时炸弹，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爆发。”
“但其实你根本不用为那些人而愧疚，他们在进入功盛大楼的那一刻起，就已经不是人类了，如同未来有一天，你能够站在足够的顶端，你就会知道这一切的。”
陈锋看向白梦离，很想询问他又是如何知道的，但是迎着对方认真的表情，便将到口边的话又重新咽了回去，最终化为了一句“晚安”。
“嗯。”
那一夜，陈锋睡得很香。
怀中抱着一大堆购物袋，宋雨蓝笑嘻嘻地问道：“姐姐啊，我发现你对待陈锋真的好不一样哦。”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你看啊，陈锋可是你在班级中唯一一个聊得起来的男孩子啊！现在都有人在传你跟他的绯闻了诶。”宋雨蓝几步小跑，来到宋雨雪面前。
“不是唯一，我跟熊本末也有说过。”宋雨雪一手拧着宋雨蓝的衣服，否定道。
“哦哦，是哦，你跟本末有时候也聊得来，但是啊！但是啊！你还是跟陈锋聊得最开心呢！为什么啊？告诉我呗。”宋雨蓝倒退的走着，面向宋雨雪。
宋雨雪停下脚步，低头思索了一会，又抬起头来，“如果非要说的话，就是他们身上具有的精神，就像是一张白纸一样，无牵无挂，在这布满蜘蛛网般的社会，他们真的很自由，用成语来说，便是有一颗赤子之心，他们清楚自己要干什么。”
“我喜欢的不是他们这个人，而是他们的内心。”
宋雨蓝恍然大悟道：“哦哦！原来是这样，怪不得你会去帮他梳理心结，就是不想看到他被过去给拘束的样子啊！”
宋雨雪微微一笑，抬手屈指弹了一下她的额头，“你有时候还是挺聪明的啊。”
“什么嘛！我一直都很聪明的！”宋雨蓝鼓起腮帮，像是松鼠往嘴里塞满坚果。
“呵，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