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043
第43章
说实话, 寒川简对此没有太大感触。
因为他没有记忆。
他的记忆开始在几天前第一次从废弃工厂里醒来，大雨浇灌着他的全身，他什么都不知道, 连和夜蛾正道的联系也是夜蛾正道先打过电话自己才知道, 他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也对这个世界的自己一无所知。
他过去经历过什么？发生过什么？他曾经是个怎样的人？
寒川简只能一点点从旁观者的话语中窥测着、试探着, 然后试图拼凑自己的过去。
在这种拼凑中，寒川简确定自己似乎是一个不错的人, 最起码他并没有无视同期的死亡，而是来到这里将照片送给下山保奈美，给她一个期望，虽然这个期望似乎在最后害了她。
“你在之后经常来这里就是为了见她？”五条悟把咒灵再次打出去，这一次他有好好收力没有让它再死一次，他回来的时候恰好听到了刚才的话，“你好闲，竟然跑来做这种事。”
“是吗？”寒川简反而沉默了, “我倒是觉得这是很有意义的事情。”
“为何咒术师就要死在和咒灵的战斗中, 哪怕是死亡也无法和亲人爱人说明情况, 他们等待着家人归来，却连尸体都等不到。”寒川简呢喃着，“说实话，这不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公平的事情吗？”
五条悟沉默了，他想起夜蛾正道让他们一开始追捕寒川简的原因。
寒川简在试图将咒术界公布于众。
如果他是因为下山千的事情有这种念头也不是不难理解，而且说实话, 他并没有偏激, 最起码他有这么念头但在二十年的生活中都没有去实施, 他只不过是选择远离咒术师的生活, 失踪十几年去流浪。
“老子也不懂，但是这就是现在的规矩，老师们也都在维护这样的规矩，想要打破它是很难的事情。”五条悟双手插在口袋里，“寒川老师，你是准备推翻这个咒术界的规则吗？”
寒川简没有回答，他也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系统也适时发出提醒。
【恭喜玩家找到特级咒灵下山千诞生的原因。】
【特级咒灵：下山千，因下山保奈美强大的思念所诞生的咒灵，一个特殊的无法彻底用咒术消灭的咒灵，每次死亡复活都会出现新的进化。】
【请玩家找到特级咒灵下山千的弱点并祓除！】
他的弱点并祓除？
就在这时，一只咒灵拔地而起，可怖的虫状咒灵一口将五条悟打的只剩一口气的特级咒灵吞进去，夏油杰从咒灵上落下来。
“杰？”
“悟你在干什么？怎么还没处理掉？”
“糟了。”五条悟看着空中，“那只咒灵杀不死，死掉后复活，我刚准备让它没有行动能力后想办法。”
夏油杰愣了一下，他转头看向空中，下一刻，空气中炸出庞大的瘴气，苍白的手指伸展开，男人一点点自屏障中爬出，这一次他的脸上再也没有烧伤的痕迹，一道血痕刻在他的脖子上。
除了太过惨白之外，能看到他的都会觉得他是一个人类。
下山千抬起头来，蜘蛛网状的瞳孔盯着面前的所有人，他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回来，我回来了！”
轰的一声，地面上的裂纹如同蜘蛛网一般炸开，寒川简勉强错开位置，秋元雅人很清楚自己在这里就是个废物，这种咒灵只有咒术师可以处理，于是他非常乖巧的躲在黑暗里，默默记录这里的一切。
在经过三次复活后，特级咒灵下山千的能力比一开始强大太多。
“不行。”五条悟皱眉看着空中，“还是要试试直接祓除掉。”
他和夏油杰对视一眼，两个人一前一后跳到空中，他们的出手很默契，新生的特级咒灵根本不躲，猛烈的爆炸声标志着下山千的第五次死亡，但立刻空气中凝聚出新的咒灵。
下山千比上次更加像人，身上的瘴气也越发的浓。
“杀不掉。”五条悟落到地上。
“当然，你忘了吗？这里是游戏，游戏设定就是它可以无限复活，单纯这样杀是杀不死的。”寒川简呢喃，“他的弱点是什么？只有找到弱点，才能完全将他祓除。”
五条悟点头。
与此同时下山千落到地上，他和人类一样迈动脚步，苍白色的指节扭动，他抬起头来，蜘蛛纹的眼珠倒映着寒川简的身影。
他开口了，他说：“……寒川。”
夏油杰和五条悟吓了一跳，他们齐齐看向寒川简。
“寒川。”他还在呼唤，“救我，我还不能死，求你救救我。”
他反反复复的念叨着这句话，寒川简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现场一片死寂，不管是夏油杰还是五条悟都没有说一句话，寒川简更没有任何表示，他只是站在原地和咒灵对视着，咒灵在扭曲着，断断续续的话语从他口中不断吐出来。
“好黑，找不到路。”
“我还活着。”
“寒川，不要杀我！”
寒川简下意识退后一步。
秋元雅人意识到了什么，他从影子中出来，在他出现的一瞬间夏油杰直接打过去，他躲开夏油杰的攻击。
“等一下，现在不是争斗的时候。”秋元雅人单膝跪立在地上，是一个防守的姿势，“这个游戏场的唯一boss是面前这个特级咒灵，我们现在没办法杀死它，因为它可以一次次复活，但是每次复活它都会说出更多的东西。”
“一开始只是下山保奈美的思念，现在是我们都不知道的事情。”
五条悟伸手拦住夏油杰，“你是什么意思？”
“与其说这个咒灵在进化，不如说它在被一点点填充。”秋元雅人道：“在场的所有人和下山千有关系的，除了下山保奈美外就只有寒川简，寒川对他的某种感触，在不断填充它。”
“这种感触，可能是愧疚。”
寒川简转头看向三人，五条悟和夏油杰也正好看向他。
愧疚？
为什么会愧疚？
“不要杀我，我还没有回家。”咒灵还在旁若无人的发出声音。
“寒川……”咒灵朝着寒川简伸出手来，“救救我。”
【重要角色寒川简，新增资料。】
【与寒川简同期的同学下山千死于一场突发任务，寒川简和夜蛾正道未能及时救援，下山千死亡……】
【此时凝聚的特级咒灵下山千竟吐出‘不要杀我’的话语，那场任务是否真的有蹊跷？】
【而寒川简又做过什么？】
“不是吧。”秋元雅人呢喃，“……这种剧情发展，我怎么觉得寒川简比起普通的重要npc，更像是主角或者隐藏最终反派？”
“或许，这个隐藏主线开启的条件会这么容易，恰巧就是因为寒川简在这里。”
秋元雅人微微皱眉，“我这算是捡到了主角？还是反派？”
“但总之非常重要。”
寒川简也确实想到了秋元雅人的可能性，他虽然对过去没有任何印象，但自己是npc，这里是游戏里，如果背景设定是他的愧疚导致下山千在进化也不是不可能，那么，他是否会因此得到自己过去的信息？
这样想着，寒川简也没有做出更多的反应，他等待着这个咒灵说出更多的话。
另一边，夏油杰品着秋元雅人的话，他盯着那个咒灵和寒川简。
“我一开始就在想：为什么会是寒川简来这里，如果对于下山千的死亡感到悲伤，应该不只是他，连老师也会来，老师不是一个铁石心肠的人。”
然而，来的人只有寒川简。
寒川简见到了下山保奈美，送给她照片，告诉她下山千还活着。
为什么是寒川简呢？
他是不是做过什么额外的事情？
“我该怎么救你。”寒川简开了口，他注视着下山千，“下山同学，你知道吗？”
下山千顿住，他的声音卡住，他缓缓抬起头来，带着蜘蛛网的眼睛注视着寒川简。
“救我。”它也只是小声的再次开口，“寒川，救救我。”
“可我救不了你，你是咒灵吧。”寒川简的声音里带着一点略显冷酷的冷静，但这种冷静中却泛着一丝温柔，他认真的在和面前的咒灵说话，“你不是我认识的下山同学，仅仅只是从负面情绪里诞生的咒灵。”
“我做不到拯救一只咒灵。”
下山千愣愣的看着寒川简，他似乎不太理解寒川简的话，只是呢喃着继续开口，“我还要回家，保奈美在等我回家。”
“为什么不小心一点，不要让自己死去。”
“救救我，寒川。”下山千一步步往前走，每走一步都是大量的瘴气，“我和她约定好了。”
“你是一只咒灵。”
“我不是！”下山千突然嘶吼一声，他崩溃的抓住自己的头发，眼睛在一点点裂开，他整个人都在脱离下山千样貌，仿佛重新回到一开始的模样，“我不是咒灵！我还活着！我还没死！”
“所以，让我活下去。”
在话音落下的那一刻，现场一片安静。
寒川简总算是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明白了为何他能让面前的下山千重新填充。
因为，是寒川简亲手杀死了他。
那场任务中出了什么意外寒川简并不知晓，剧情也没有让他了解到这个程度，但在寒川简过去的时候下山千一定到了最糟糕的程度，他还留着作为人的思维，但已经化为咒灵的模样。
于是在那场任务中，寒川简祓除咒灵，也就是杀死了他。
这种‘愧疚’让被下山保奈美催生出来的下山千再次补充，最后凝聚成现在的模样。
咒术师可以将自己的负面情绪转化为咒力，但这里是游戏。
下山千捂住自己的脖子，他歪歪头看着寒川简，“你还会杀死我吗？”
“不要，寒川……”
脖子上的裂纹是在最后一次复活时才出现的东西，这里是由寒川简‘记忆里’填补上的伤痕，也就是说这里就是寒川简杀死下山千时留下的伤痕，他被空间折断，即使现在也带着那条伤痕。
在场的所有人都意识到了这一点。
寒川简抬起手来，空气中仿佛有什么在颤抖。
“喂，不行！”五条悟想要阻止寒川简。
但是空间是一种看不见摸不着的力量，术式从来不是开口说一声就完了，交错的空间将下山千控制住，它睁大了眼睛四肢都在抽动，让人牙酸的咯吱声不断响起，最后一刻，咒灵在空间中被撕裂。
它的脖子折断，脖颈上的裂痕将身体分成两部分，咒灵的死亡没有痕迹，只有一片黑色的瘴气随着风一点点流掉。
【任务完成。】
【恭喜玩家寒川简、秋元雅人通关秘密主线任务一。】
被封闭的空间逐渐消散，没接到寒川简的电话，但通过寒川简信号追踪到这里的夜蛾正道微微睁大了眼睛。
在游戏空间瓦解的那一刻，他似乎看到了熟悉的人。
那个在他面前死去的同期下山千。
……
“一开始的任务确实是二级咒灵，但窗没有发现的是：那里会出现二级咒灵的原因并不是所谓的恐怖传说，而是特级咒物。”夜蛾正道回忆着当时的任务，“下山一个人去处理任务，却被解开封印的特级咒物影响，最后特级咒物在他身上‘受肉’。”
夜蛾正道叹口气，“我和寒川到的时候已经没有任何办法了，特级咒物没办法从他身体里挖出来，而且他也失控了。”
“他处于一种半疯半清醒的状态，偶尔是特级咒灵，偶尔又是下山千。”
五条悟双手插在口袋里，“你们和上面汇报了吗？”
“上面的意思是让我们处理掉他，受肉无法阻止，只能彻底扼杀特级咒灵。”夜蛾正道回答：“这个任务被交给了寒川，他们要求寒川杀死下山千来确保更多人的安全。”
在场人都沉默了，包括一开始并不相信寒川简无辜的夏油杰。
明明接到的是拯救同学的任务，到达现场后却变成了杀死同学，这种事情连他们都无法想象。
咒术师在成为咒术师之前就有所觉悟，他们知道自己可能在什么时候死去，知道咒灵很可怕，知道他们会经常受伤，但却不知道自己在某一刻可能会拿起武器杀死自己的同伴。
尤其是这个同伴……他还没有完全失去作为自己的意识。
“下山千求救了。”
“不。”夜蛾正道却反驳了这个说法，“下山千是一个性格很好的咒术师，他不会给其他人添麻烦，所以，他不会为难寒川，更不会求救。”
可是，那个咒灵求救了。
咒灵在哀求寒川简救他，希望寒川简不要杀死他，因为他还想活着，还想要回家。
或许，是寒川简希望他可以求救，只要他求救了寒川简就可以认认真真的再闹上那么一次，不管结局如何最起码他无愧于自己，但下山千没有求救，他坦然的接受了死亡，不希望给寒川简添麻烦。
这反而让寒川简更加悲伤。
理想主义者迷失了方向，他的心在颤抖，他将其归咎于咒术师这个职业，最后也便不再成为咒术师。
于是他在毕业后便离开，试图在世界上再次找到真相，找到自己的心之所向，他这次归来夜蛾正道不知道他有没有找到，但看来，他似乎一直未能走出当年的阴影。
咒术师本应该是救人的英雄职业。
不是吗？
夜晚，寒川简靠在废弃工厂的墙壁上看着天空上的月亮，夜风很凉他也没有在意。
人影悄无声息出现在寒川简面前，秋元雅人递给他一罐饮料，寒川简看向他，在秋元雅人平静的眼神里他接过饮料打开喝了一口。
“我发现你似乎是个不错的人……npc。”秋元雅人也打开饮料，“最起码，不像是个坏人。”
“现在才发现？”
“不过这种剧情设定也有可能是反派。”秋元雅人喝了一口饮料，“我不太了解你们，也不知道npc的过去是编剧写好的，还是你们亲身经历过，但是，我认为不管是不是真的，都不能一直沉浸在里面。”
寒川简笑了一下，“那你会怎么做？”
“改变它。”秋元雅人回答：“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困难，也有很多意外，没办法的事情，只能尽量的去抗争去改变。”
“最起码我会这样做。”
“死去的人无法复活，这里是游戏，也说不定会被策划编剧复活。”寒川简这样说。
秋元雅人却摇摇头，“不对。”
“被策划编剧复活的话，你就不会是现在这个表情了，诞生意识伪装自己是玩家的npc先生，你可不像是一个会遵从策划行动的人。”
寒川简没有反驳也没有同意，他只是笑着又喝了一口饮料。
“游戏里的月亮和你们现实里的有什么区别？”
“好像没有，也好像有。”
“说起来，现在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在？不下线吗？24小时通宵玩游戏可不是健康的生活方式。”
“哦。”秋元雅人慢吞吞坐下来，一个酷男的坐姿像是一个小老头，他说：“游戏和现实都一样，就算是下线也没有什么好期待的事情，还不如一直在游戏里。”
秋元雅人舒口气，“说不定在游戏里我才会感觉自己活着。”
“你真奇怪。”寒川简看着他，“一个想要得到第一拿高奖金的玩家，却说游戏比现实更值得期待。”
“你的现实生活过的很糟糕吗？”
秋元雅人想了想，“不，很快乐。”
“我是一个活的很幸福的人。”
虽然这样说，但寒川简依旧在他眼中看到了落寞。
看来不管是自己还是玩家，都有一些让人纠结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