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十八章
虞桉觉得他看她的目光有些变化，待要分辨，就见他嘴角扯了下，那双乌沉的眼睛没什么波澜的看着她，说出她的窘迫，“你那些银子够用？”
虞桉嘴巴张了下，默了会儿，说：“应该是够的。”
崔樾笑了下。
一百五十两，在穷乡僻壤是够的，在江州这样的繁华地只作吃用节省点也是够的，但要是再算上以后的住处，又付了这千水楼的银钱，那就捉襟见肘了。
“怕是不够。”他说。
虞桉被他说得安静了会儿，倒不是恼了，而是在想他这话的意思，在涿阳她换了银子的事他是知道的，他认为她身上现在这一百几十两的银子不够……
虞桉忧心的皱了下眉，她盘算了下，那只怕是真不够了。
她之后还得找地方安置……
心里叹了声，她压下愁绪，说：“那……大概多少？”
“十二两一人，我付了三天。”
虞桉：！！！
这么贵！
一天的耗费就足够付她们那小地方好几个月的租子了！
崔樾扫过她脸上的惊讶，讳莫如深的情绪浮在眼中，就那么看着她。
她犯难的眼睫颤了下，眉目在惊讶褪去后变成忧心忡忡。
一面无助，又一面纠结。
虞桉被这个数字惊到了，一天十二两，三天就是三十六两，要是因为没找到住处再耽搁几天，银子哗啦啦就去了一半，她往后拿什么维持吃住……
总不能又去当了那对耳环，那江州这地之后也没法待……平白折腾。
她为难的想了一会儿，斟酌着对崔樾说：“我能不能只住一天？明天我就不住这了。”
崔樾瞳仁变深，看向她眼里的郑重。
他缓慢笑了声，说：“不用，这事没问过你的意见，不用给我，若是过了三天后你还要住，再找千水楼的掌柜另付。”
虞桉摇头，“不行的。”
坐船南下这段时间已经托庇他许多，现在哪能继续心安理得享受。
崔樾浑不在意，“怎么不行？”
虞桉看他一眼，是因为他觉得这点银子对他来说不算什么？所以他才说得这么轻飘飘？
开口正想说话，那边季鄯领着送饭食的小二过来，“虞姑娘，吃食给您放在这？”
虞桉摇头，“你送我房里去，我等会儿回去吃。”
季鄯应好，转身带着小二离开。
虞桉继续看向崔樾，如实道：“你已经帮了我许多了，我不能还让你花费这么多银子。”
划着界限，与他分得分明。
崔樾坐直了腰，眼中是再不掩盖的烦躁，直直睇向她。
他与她周旋，她倒是好，句句里都是要划开界限，只怕他这会儿生气走了，她也是懵懂不知，真就是生闷气。
下颌咬合，他身上的气息陡然变得侵略强势，虞桉一下子感受到他的变化，面对他沉沉的目光突然有些惴惴，“怎么了？”
崔樾见她像受惊一样，他轻轻呵了声，捏捏硬挺的鼻梁，克制住让自己别生气。
乌沉的眼眸变深，他扫她一眼，拔腰起身，“没什么，你先吃饭，晚些再说。”
虞桉只得应好。
她看着他的背影，直肩阔背，长腿跨步，进房时没关门，看着不像是气得太厉害。
她皱了下眉，分辨着他刚刚的变化。
为什么呢。
好像突然就变得生气了。
因为她没有接受？
虞桉边想边回房，在桌边坐下喝粥时也心不在焉的。
她想到一种可能，手边的汤匙一下子顿住。
眉心拢在一起，又觉得不大可能。
他要是真看上了她，怎么这十几天什么也没做呢？
她当初进郑端止的竺苑时，那人很直接，他对她的想法清清楚楚摆在脸上，他对她有兴趣，很浓厚的兴趣，浓厚到有些迟钝的她都一眼发觉。
不过那时她以为两人还有婚约，以为她和他迟早是要成亲的，他长得又很不错，她也就没计较，如虞家的愿在竺苑安置下来。
所以这会儿对上崔樾，虞桉迟疑了。
她回想了下这十几天，他从没对她做过什么逾矩的动作，当然，也可能是她不敏锐，没有发现，她们那个小山村的规矩和外面好像不大一样。
但……虞桉搅着碗里的粥，还是觉得不大可能，因为她并没看出他对她有多浓厚的兴趣。
虞桉叹气，这会儿是真的愁，愁自己是不是多想了，又或者不是她多想，是真有其事。
她脑袋很乱，肚子又饿，完全没法理出头绪。
没办法，只得先填肚子。
一碗粥下肚，她端起木托，打算将东西拿给小二。
拉开门，目光下意识往隔壁扫了扫，一眼看见守在门边的季鄯和吴铁。
吴铁也下意识往她这边瞅，看向她脑后绾起的妇人髻，他暗自嘀咕，还真是啊。
季鄯横他一眼，没大没小。
吴铁摸摸鼻子，知道了，他不敢了。
季鄯没再管他，朝虞桉这边走过来，说：“您给我吧。”
虞桉：“不用，我自己拿下去就好。”
她从他的门前路过，心里不免又往那事上想去。
刚刚她想了一整圈也确定不下来，这会儿再想依旧是平添烦恼，没能想出个一二三来。
踩着楼梯心神不宁，虞桉很是心不在焉，便也没注意到下面屡屡往她身上飘来的目光。
布衣，荆钗，素容，手上扶着木托，神思游离不属，但眉眼中的精致不堕一丝一毫，她目中空无一物，可在座不少人眼里倒是映出了她。
议论之声小范围传开。
“千水楼里请来的女小二？”
“不是吧，或许是客人？”
“这样貌可比最近新出的那位强上不知多少。”
“我去问问。”
有人已经豁然起身，直接朝虞桉这边过来。
孙炎和方士青注意到这边的动作，脸色微沉，连忙迈步就走过来。
男子高兴的过来，在虞桉下了最后一级楼梯时走近，“这位姑娘……”
虞桉看向这个莫名其妙靠近的人，温吞的反应了下，她没理，绕过他要走。
男子还没达到目的呢，自然是跟着她的，正欲介绍一下自己，孙炎和方士青过来了，孙炎挤到他和虞桉中间，目光不善的看着他，“有事？”
男子皱眉。
跟在他后面来的两人挑剔的看一眼孙炎和方士青，然后又看向虞桉，“姑娘府上的下人？”
虞桉：……
孙炎嗤的一下笑开，除了王爷和朝廷里有头有脸的几位，还是头一回有人把他当下人，不过他不气，反正虞桉以后是跟着王爷的。
他点了下头，拖着长腔代替虞桉说：“是啊，离我们姑娘远点。”
方士青已经接过虞桉手上的碗碟交给小二，目光也扫向这三个人，穿着不差，一看就是富贵公子哥。
不过……瞧见漂亮的姑娘就往上赖，实在是没脸没皮！
方士青转向虞桉，“属下送您回屋？”
虞桉点头，不想在这让人看热闹。
江为川几人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走了。
上到二楼往房里走时，崔樾刚好从屋里出来，他的目光睨过来，一眼看向这边。
虞桉脚步顿了下，再次面对他有些紧张，这股紧张在他的眼神中慢慢变得浓稠，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