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
“打算搬去哪？”他往前迈开步子，随意提了这么一句。
姑且再由她放任些日子，他想。
虞桉轻轻摇头，如实道：“我还没想好。”
她得先换了银子，再看要去哪，反正涿阳之后是不能长待的。
其实……她心里冒过一个念头，那就是之后能不能继续与他们同行，她去哪都是去，重要的是要离开涿阳，还有路上要安稳。
但这话她不好意思提，她不知道他原本有没有离开涿阳的打算，不想因为自己的事再给他添麻烦。
舔舔因为不好意思变得有些干燥的嘴巴，她嘴巴干干的说：“不过再歇几日，我就要离开涿阳了。”
崔樾侧脸垂眸来看她，要离开涿阳？
他笑了下，似乎只是单纯的凑巧，“倒是巧了，我过几日也要离开涿阳。”
虞桉：！！真的？
她脸上的笑一下子化开了。
崔樾看着她脸上的笑意，薄红透过耳垂，眼底似桃花春露，在浓雾似的天气里也亮眼的很。
他笑了声，黑眸深不见底，“来涿阳是有些事要办，之后会继续南下，往江南去。”
江南啊，虞桉无声咬了下这几个字。
她听人提起过江南，那里繁华富庶，是盛闻的鱼米之乡。
她有些意动。
心里衡量着该怎么做决定，连他问话的声音也不自觉忽略了，等听到他的嗓音再次响起，她连忙回神，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想到他刚刚问的那个问题，她鼓着勇气说：“我也是要往江南去。”
崔樾勾起嘴角。
一直默声在旁边候着的季鄯看了看主子的神色，心里琢磨了下，主动开口：“那虞姑娘不如与我们同行？”
南下的路在官道上少说要走十几天，那还是日夜不停换马赶路的情况，若是中途要歇息，只走陆路，一个月是最少的。
不过若是换作水上，要花费的时间就要少上一些，十天半个月就能到。
但这两条路，都不算完全太平，尤其是对于虞姑娘这样单独上路的年轻女子来说，所以季鄯问出刚刚那句话，除了为着自家的主子，另一方面多多少少是有些真心的。
他是真不建议她这样一人上路。
虞桉自然是想与他们同行的，昨天那样的事，她是真的怕了。
从前没经历过，心里也就模模糊糊存着侥幸，但在劫后余生之后，她不敢再去赌了。
她点头应下：“好。”
季鄯笑了笑，顺势说：“那虞姑娘也别搬出去了，到时也好一起上路。”
虞桉想了想，觉得是这样。不过之后住驿站的银钱，是不好再叫他们垫的，她得自己付。
说话的功夫，已经到了驿站前厅，热乎的朝食早已经被驿卒端上来在桌上摆好，满满几大桌子的东西，看着还挺唬人，但每人分下去其实也才刚刚好，尤其崔樾手底下这些人，各个都是大肚皮，肚子里多少东西都能装下去。
虞桉的食量比起他们就要小上许多，两个包子，一大碗浓粥，才是他们肚量的一半，但这些对她来说已经很够了。
她吃完最后一口粥，放下筷子，见大部分人还呼噜噜的吃着，外面的天色也还很早，也就没开口问当铺的事。
现在只怕都还没开门呢，晚些再问也不迟。
朝阳初露，虞桉拧好洗干净的衣服，留下贴身衣服在盆里，其余的便在院里朝阳的方向挂晒起来。
做完这些，她往前院去，现在当铺应该都开了。
到了前厅，她左右瞧了瞧，有驿卒，还有吴铁几个。
吴铁他们也看到了她，一看到她，他们原本随性的坐姿就变得端正起来，吴铁还走过来问：“虞姑娘，可是有事？”
虞桉摸摸手心里包好的金钗，点头：“有些，你们对涿阳的当铺可熟？”
当铺？吴铁摸摸脑门，他也才来涿阳，哪里会熟这里的当铺。
不过他知道驿站里的人肯定熟，他说了声：“您等着啊，我给您去找人。”
他很快回来，身后跟着驿站里的小管事，小管事肩上的衣服有些皱，明显是刚刚被人揪来的。
“他应该知道。”吴铁指着小管事，对虞桉说。
小管事讪笑了下，点头：“姑娘您想知道当铺？”
虞桉：“是，涿阳的当铺多不多？”
小管事说：“不算多，但也不少，叫得上名的大当铺有三家，其余还有许多小当铺，不过我不建议您去找小当铺。”
虞桉点点头，问了他三家大当铺是哪三家，分别在哪，得到答案后又问：“他们哪家最合算些？我想当些东西。”
“绝当。”她加了句。
“绝当？”小管事重复了下。
绝当和赎当那可就不一样了，若是她还想赎回来，那他自然推荐诚进坊，那家有信誉，给的价钱也合适；若是要绝当，那应该是想要当的钱能多些，他就推荐典物库了，那家给绝当的钱给得最多。
“您不如去典物库，他家对绝当的东西最大方。”
虞桉将他的话听进了心里，打算等会儿就去典物库问问，若是价钱合适就在那当了，若是不合适，她就再去其他两家问问。
“我知道了，谢谢。”
小管事摆手，连声说不必。
见她没其他事了，他松口气往下退，他可真怕了这些五大三粗的汉子了，各个粗蛮的不行。
等他下去了，虞桉起身，朝吴铁说：“我出去一趟，等会儿回来。”
吴铁大概明白她是要去当东西，他也起身，“我跟着您，免得有没眼色的冲撞了您。”
王爷出去时说过，让他护卫这位虞姑娘的安全，还说若是她不喜欢被人跟着，那就让他派人在暗中护卫。
他搓了搓粗糙的手指，小心瞅了眼这位姑娘，心下含糊嘀咕，她可真是走了大运了。
虞桉想了想，觉得他跟着也好，能少许多麻烦。
“好。”她点头。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驿站，直接往典物库去。
典物库里，掌柜的接过虞桉放在手帕上的一对翅蝶金钗，蝶翼振翅欲飞，一双眼睛缀着朱红宝石，簪身赤金是最好的成色，通体上下也没有任何损伤，到时找了渠道再卖出去，是能卖个好价钱的。
他比较满意，对虞桉说：“一百五十两，姑娘可要当？”
吴铁听到报价往那对钗子上多看了几眼，女儿家的首饰都这么贵的？
他掂量了下自己的银钱，顿时觉得离娶媳妇的钱还远得很，都不够买几次好首饰的。
以后要买就买银簪子，他想，应该能便宜些。
虞桉默默想了下，一百五十两，这对金钗要买应该远不止这个数。
但她还是点了头，说：“可以。”
毕竟是当出去的东西，肯定不能与原价比的，能得一百五十两的现银她已经很满意了。
掌柜的也满意，见她痛快，他给钱也很痛快。
再次从典物库出来，虞桉身揣巨款，那种身无分文的不安感总算消了，她脸上的笑意也大了些。
她珍惜的摸摸银子，小心收好。
系好荷包的绳子，她笑了笑，朝吴铁问：“你家少爷可吃鸡肉？”
吴铁：？？
怎么没头没尾问这么一句？
反应了下，他恍然大悟，是要打听王爷的喜好吧。
他笑出一口牙，点头：“吃啊，不过别放香菇，我家少爷不爱吃那东西。”
虞桉记住了。
她转头往西市去买了两只大肥鸡，花了她一百八十文。
她想谢谢他昨日出手帮她的事，但别的她都不会，只一手厨艺还尚可，只能在这事上尽些力了。
吴铁看她当真买了鸡，一脸了然。
他主动上前接过，可不好让她拿这些东西。
虞桉笑着说了声谢。
吴铁摇摇脑袋表示不用，她都跟着王爷了，这些是他应该做的。
回到驿站，虞桉回房拿了蓝白花点的头巾包好一头乌发，又借了厨房里的围布围在腰上，开始料理那两只大肥鸡，从现在开始小火慢炖，炖到中午这鸡的鲜味也就完完全全出来了。
日上中天，崔樾回到驿站。
他随手将手上的马鞭递给季鄯，裹着一身风尘直接往后院去，穿过月亮门，就看到坐在石凳上的虞桉，一方蓝底白点的方巾裹住鸦羽浓髻，颈前瑞雪被金色阳光照出暖色，看到他时她停了手中缝补的针线，起身朝他笑了笑。
崔樾有片刻的失神。
救她的那一瞬间，心里是有杂念的，这会儿那种感觉好像又被勾了出来。
乌沉的瞳仁深不可测，他笑了笑，薄唇里泄出的低沉声音让虞桉也听见了。
她看着他，仍旧是满目的清澈，还有打心底里的谢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