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第八十二章
早上是在一片锣鼓喧天的响动中醒来的，陈遂转了转压麻了的胳膊，走到窗边推开窗一看，外面街上人满为患。
声音从北面传来，街上的人都伸着脑袋朝那个方向望。陈遂也探出窗外顺着他们的方向看过去，远远的看着是一只嫁亲队伍。离他们这儿尚且还有点距离。
他去洗漱完，边系抹额边叫醒了吴乌雾。
“学长，外面有支嫁亲队伍，咱们等下跟去看看。”
吴乌雾还在睡梦中，他迷迷糊糊的坐起来，擦了擦嘴边的口水印子，双眼放空了一会儿来思考自己在哪儿。好半天他缓过劲来，兴冲冲的凑到窗边陈遂身旁，学着他探出身子张望：“哪儿呢哪儿呢，让我看看新娘子！”
陈遂手虚虚的拦在他的肩头怕他一个兴奋翻出窗外，另一个手指着北面：“那儿，好像是从观星楼那边过来的。看样子会从咱们窗下路过。”
“哇！好气派！原来古人结婚这么大阵仗的吗！”吴乌雾眯着眼睛趴在窗边看了好一会儿，还有点距离，他刚睡醒不太看得清，只看到观星楼那高高的塔尖底下，整条街都是穿着红衣的人，大家都喜气洋洋的。
“确实很隆重，好像整条街的人都出来看热闹了。”陈遂点点头，倒了杯水回来趴在窗边边喝边看。
眼见着吹锣打鼓的声音越来越近，吴乌雾连忙去洗了把脸，好清醒一下去凑个热闹。这可是古代的婚礼，他得好好看看。
“我先去问问怎么回事。”陈遂放下水杯，跟吴乌雾打了个招呼，就单手撑在窗框上，轻轻一跃，从窗户边直接翻了出去，像一只猫一样轻盈的落在人群背后。
吴乌雾刚擦完脸，回头一看陈遂不见了，只有窗框上摆的一只茶杯，稳稳当当的留在那里。
？？？嗯？发生么了什么？他满脸疑惑的凑到窗边往下一看，陈遂已经跟一旁的人交谈了起来。他连忙喊道：“学弟，等等我，我这就下来。”
跟着人群站在街边的陈遂听到了，仰起脸对他点了点头，又转回去接着和旁边的人搭话。
吴乌雾试图趴窗户下去，想了想觉得还是太危险了，老老实实的从大门出去了，路上遇见店小二，还遭了一顿白眼。
他对着店小二的背影比了个中指，这才一溜烟的跑去找陈遂。街上人挺多，客栈门口也聚集了许多看热闹的人，吴乌雾一眼就从人群中看到了陈遂。哪怕穿着最普通的衣服，他挺拔的身形也像是最好衣服架子，很难让人不注意到。
他跑过去，方才听清楚两人在聊什么。
“这样的嫁亲队伍有什么规律吗？”
“嗯，容老身想想。最开始好像是一年一回，选一名年轻女子祭祀给山神；后面慢慢的变成了半年一次，这最近啊出现的次数越来越频繁，差不多每个月一次咯。”陈遂身边白发苍苍的老婆婆掰着手指头算，嘴里说的话令陈遂吃惊不已，可她却好像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
那锣鼓声越来越近，为了照顾她陈遂微微弯着腰，凑的离老妇人近了点，提高了音量问她：“婆婆，这些被献祭出去的新娘子都是自愿的吗？”
他重复了两遍老妇人才听清，撇着干巴巴的嘴角摇摇头：“不都是，但也有自愿要去的。你别看婆婆我这样，年轻的时候婆婆也算是一个美人哩。就这样，当年都没选上呢。”
陈遂更是不理解了：“为什么？”是当地人崇尚山神吗？他蹙着眉模样认真的把耳朵凑到老妇人嘴边，方便听她说话。这老婆婆看他模样俊朗，神情乖巧，她看的很是欢喜，就伸出枯瘦的手抓着陈遂的肩膀，神神秘秘的对他说道：“还能为了什么呀，当然是为了百两黄金啦！”
“百两黄金？！”吴乌雾发出了惊讶的声音。
老婆婆瞥了眼他，然后无视了他，继续扭过头去跟陈遂说话：“每一个被山神选中的神女，献祭过后第二天清晨，家中都会凭空出现一百两黄金。哼，当年家父病重，老身也去观星楼留了名字，只可惜没被选上，家父后面也去世了。”
“观星楼？为什么要去那儿留名字？要被选为神女有什么条件吗？”这个观星楼在婆婆的话里出现了好几回，他前面确认过这儿就一座观星楼，看来就是他们昨晚上去又被赶下来的那个。昨天夜里也没仔细瞧，但看着就是一座普通的高塔，陈遂想不明白其中有什么玄妙之处。
“那观星楼最上面一层，有一副无字卷轴。好多年前那卷轴上突然出现了字，自称是甲癸山的山神。因为庇佑我们这照覆城多年而未被供奉，所以山神大怒，指明要求将一户人家的女儿送往西面的甲癸山献祭与他。”
吴乌雾听的眼睛瞪的圆溜溜的，许是他惊讶的表情取悦到了老婆婆，她用更加神秘的口吻继续说道：“那被指名的女子家境虽然一般，可都是被爹娘宠着长大的，那是放在心尖儿上疼的女儿，怎么可能因为一幅字就把女儿送去山上呢。结果你们猜怎么着？”
老婆婆越说越起劲，卖起了关子来，陈遂心想那一家子估计难得善终，吴乌雾也十分配合的问道：“山神生气了？”
老婆婆哼笑一声，表情狰狞的吓唬他俩：“呵呵，第二天啊，他们全家都被烧死咯。啧啧，更可怕的是，当天夜里就起了山洪，淹死了不少人，大家都说这是山神的报复。后来观星楼又出现新的字，重新指名了一位女子，那家人害怕，又被照覆城的人催促着，含泪把女儿送出去，以消山神之怒。”
“但是婆婆，您不是说照覆城是大虚国的皇都吗，那鎏金宝殿里住的那位不管的吗？”在天子脚下发生这种事，肯定会派人来调查的吧，而且听婆婆刚才的话，这献祭神女已然成了习俗，这当中定有蹊跷。
老婆婆听完陈遂的话，嘴角往下撇的更厉害了，她浑浊的眼珠子往北面鎏金宝殿的方向扫去，愤愤不平道：“哼，不过几个丫头而已，上面哪会管这些，只要照覆城平安无事就好。不过那户人家靠着那百两黄金，后面的日子过的可好了，渐渐的大家都把这当做是天大的喜事。但凡被选中的神女，都会被打扮成新娘子风风光光的送去甲癸山。每当这个时候，整个照覆城的人都会出来送亲，听说目睹神女出嫁会带来好运哩。”
她说这话时神女出嫁的队伍正好路过这条街，唢呐声高昂，伴着喜庆的旋律，盖过了老婆婆最后的话。陈遂没听清，隐约听到“妖怪”二字，他还想再仔细问问，但那老婆婆已经眨眼间挤到人群前面去了。陈遂跟吴乌雾在人群后面望过去，只见队伍的最前面，有一个穿着织锦红袍的老者，手里提着一盏红灯笼在前方领路。他手上拿的灯笼提竿约有一米长，是一截翠绿的竹枝。竹枝两头都镶了金边，枝头用黄金做了喜鹊落繁花的造型。灯笼是八角灯笼，每一面都垂着红流苏，造型精美大气。
这提灯笼的老者恰好陈遂和吴乌雾都认识，正是昨天夜里把他们赶出观星楼的那位。
他身后跟的估计是被选中女子的双亲，穿的一样喜庆的红衣。他们旁边跟着几位小厮，手里都端着几个大木盘。女子的双亲边抓走边抓着盘里的东西朝外撒，陈遂也接了不少，是一些喜糖和果干糕点，还混了铜钱在里头。
“学弟你看！这里面还有钱！”吴乌雾撩着衣服的下摆兜吃的，惊喜的发现了混在里面的铜板。陈遂点点头，把手里的铜板放进了他的衣兜里，自己拿了块云片糕准备吃。然后两人突然间觉得背后凉飕飕的，扭头一看，是刚才与他们聊天的老婆婆。她被人群又挤到了后面，此刻正阴森森的盯着他俩，见他们两个看过来了，才假装咳嗽两声，垂着腰喊：“哎哟……我的老腰啊，诶，年纪大咯……不中用了咳咳……”
吴乌雾：“……”他怀疑老婆婆在点他。
陈遂：“……”他把快到嘴边的云片糕又放下，连同手里的各种喜糖果干都放到吴乌雾的衣服兜里，轻轻拍了拍吴乌雾的胳膊。
“婆婆，我们的给你。”吴乌雾乖乖的过去，把自己衣服兜着的东西全倒进老婆婆的包袱袋里。
“哼哼，好孩子。山神会保佑你们的。”老婆婆收了东西，笑眯眯的拄着拐杖走了。
正好乐师拥簇者神女的花轿经过，他俩便去看这支送嫁队伍的主角去了。
要说这花桥，和一般新娘子的还不一样，它是一顶显桥，四周没有遮挡，前后都有四名轿夫抬轿。这显轿上端端正正的跪坐着一名女子。繁琐又华丽的裙摆铺开，上面不但用金线绣了牡丹宝相花纹，还点缀着大大小小的珍珠。盖头上的喜帕也比一般的要大，四角都坠着珠玉，足足挡住了神女大半个身子。她双手捧着一个莲花造型的香炉，青烟缓缓飘成一缕一缕，像西面飘去。
街边认识的不认识的都在道贺。
“恭喜李掌柜。”
“恭喜恭喜。”
“神女保佑，我儿今年病就好！”一位妇人对着她虔诚的鞠躬。
“真羡慕啊，希望我女儿也能选为神女。”
“我家那个不争气的，马上要过桃李年华，怕是没机会了，指望不上咯。”两位围观的中年男子满怀妒意。
“恭贺令千金！”
……
陈遂看着这些人的反应，果然像那位老婆婆说的，他们认为这是一件喜事。
他和吴乌雾跟在送亲的队伍后面，望着高昂着头颅端坐在显轿上的华服女子，心想不知那姑娘听着这些人的话，会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