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第七十一章
翌日沈星河孤身下山，临渊来到月暮处赴约。
这一次两人聊的却不似上一回那样和谐。
吴颜真人重重断断将茶杯一掷，背过身去不看临渊，声音里夹杂着愤怒与悲伤：“我不同意，你说的方法太凶险，万一……”
“如有万一，就劳烦吴颜兄替我照看着他了。”临渊心平气和的说着，将倒在地上的青玉茶杯拾起来，搁到了案上。
“哼……”吴颜还是不同意，“你那小黑蛟留给你自己照看，我可管不了。”
“嗯……”临渊低头轻轻一笑，解释道：“他脾气不好，我不在了怕是难有人能约束他；如若被其他仙家讨伐，希望届时吴颜兄能保全他性命，将他的记忆取走，放他归于山海。”
“临渊！”吴颜真人激动的转过身来，双手扶住他的肩膀，眼神急切的看向临渊：“当真没有别的法子了吗？以前不是每隔一段时日加强一次封印就可以了吗，为什么现在突然要这样？实在不行我去助你，也比你要去堵什么入水口好！”他实在难以接受好友的做法，吴颜看着临渊，对方还在笑着，神情柔和眼神却十分坚定，他什么话也没说，但吴颜已经知道了他的言语，他垂下手来，叹了口气，轻声道：“你入不落墟那天，才一点点大，我当时跟着师尊前去拜访，远远的看见你，像白玉雕的娃娃。”
“我长你几岁，一直把你视作弟弟，但其实这么久以来反而总在受你关照。”
“我以为，我会比你先迎来大限……我就知道你一人撑着那封印，迟早要出事，多次劝你收弟子，你也不听……”吴颜说起从前的事，眼含泪光，他借着甩拂尘的动作擦掉了眼泪，深呼吸一口问他：“你是不是那时候就决定，要将不落墟的宿命终结在你这里？”
临渊给他重新拿了茶杯，倒上热茶，递到吴颜真人眼前：“吴颜兄，不必伤心，一切皆有定数。”
吴颜接过了茶杯，攥在手里，喃喃道：“我以为，你遇见沈星河后会有所改变。”
临渊苦笑一声，看向窗外：“他总归是要去往天地的，小小的不落墟不值得他停留。”
一时间屋内陷入寂静，片刻后临渊拍拍吴颜的肩，故作轻松道：“吴颜兄，你别忘了我还有早些年前找到的宝物—婆奇门，只要我找到入口，就可以用婆奇门堵上，没你想的那么糟糕。”
“你说的对，婆奇门封邪刹，堵冥门，水火不侵，永世不灭，一定可以……”吴颜真人心不在焉的点头，心里担忧的却是临渊该如何才能找到入口。
临渊只说找到入口，却没说原本存在于深渊底下的邪祟要如何。他仍旧笑着，同吴颜道：“烦请吴颜兄随我去一趟不落墟，替我守在深渊之上，以防有人误闯。”
他今日笑容格外多，总叫人感到不安心。
“对了，不落墟正值风雪期，冷的很，比不得月暮处，兄长多加件衣衫吧。”
……
最终吴颜真人也没有加件衣裳，他穿着和临渊一样单薄的衣裳，来到了不落墟巨大的迎客松前。
风雪肆虐，崖底的黑雾搅作一团，不时有黑雾试图冲上来，但每次一到迎客松前便被金色的屏障挡住。
临渊手里拿着一颗红色的小球，这小球由无数股细线纠缠组成，似有生命般涌动，硬要说的话，很像人的血管。
吴颜盯着看了好一会儿。
“这就是婆奇门？”
“嗯。”临渊点点头：“吴颜兄，我下去的这段时间里，无论谁都不准上不落墟，尤其是沈星河。”
“好的，你一切小心。”
临渊走到崖边，脚下就是万丈深渊，黑雾浓郁的像河流一样，他回过头来，轻松一笑：“一会儿见。”说罢一手捏出护身咒，仰身倒进了浓浓黑雾间，身影瞬间被淹没。
吴颜真人心里一惊，追上前查看，却什么也看不见，只得心急如焚的在迎客松下徘徊。
临渊一路往下坠，淡淡的金光护着他，可依然阻隔不了无处不在的哭喊声和嘶吼声。
越往下身体越重，等他终于落到水里时，嘴边已经溢出了鲜血。
水声很大，却只淹没过他的膝盖，哗啦啦的声响和邪祟的嘶吼吵得他什么也听不见，也什么都看不见，这底下太黑了。
站定了片刻，他举起手里的婆奇门，红色的小球变大了一些，涌动的更加快了，发出淡淡的红光来，临渊感受着脚下水流的方向，判断了一会儿，顺着流水而下。
那些黑雾不依不饶的围绕着他，时不时有人的手影从黑雾中出现想要触碰他，但碍于他身上淡金色的护身咒而终不得。
临渊挥了挥手试图驱散开一点黑雾，但也没什么效果，实在恼人的很，他眉头微微皱起，神情严肃道：“别急，一会儿自会找你们。”
他举着婆奇门做照明，在河流里走了很久很久，水慢慢变深，逐渐淹没他的胸口。
再到后面就没法走了，他潜入水底又游了一段时间，前方水流变得急遄，如漩涡一般将他吸了进去，他顺着旋涡卷入了水底深处，脚下是一个深不见底的洞，洞口周围长满了彼岸花。
即便是在水底，这些彼岸花也看得殷红似血，格外娇嫩。看来这里就是他要找的入口处了。
临渊确认过后祭出婆奇门，这宝物在他的催动下长大数百倍，一个巨大的红色血球重重的坠入洞口，无数的红色细线现在变得有婴儿手臂般大，这些细线千奇百怪的扭动，迅速的与洞口的边缘交融，那些黑雾终于看出来他在干嘛，开始疯狂的撞向临渊。
无数的人影穿过他，带着森森寒意企图撕碎他，渐渐的临渊的耳鼻都溢出了鲜血，他浑然不觉，只敛了心神专注入法力，婆奇门在他的催动下迅速和洞口融合，彻底封好后，红色光芒逐渐暗淡下去，涌动停止，已然与水底的地面相差无几，难以分辨。
水底的彼岸花迅速的枯萎，随后消失不见。
临渊从水底出来，耳畔的嘶吼声更加大了，它们都在叫喊着“吃了他！”
他甩甩脑袋，冷笑一声，只觉得头昏脑胀。
临渊摇摇晃晃着在岸上走了几步，突然“哇”的一声吐出了大口鲜血来，他脚下不稳单膝跪倒在地，手撑着地面喘息起来。周围的黑雾见状，发出了尖锐的笑声。
那笑声穿透耳膜，似鬼哭狼嚎。
等到气息平稳，临渊抬手擦干净脸上的血迹，慢慢的站起来。
他环顾漆黑的四周，嘴角微微一笑，突然开口，声音贯彻整个深渊。
“十方恶刹，与吾结契。”
“以吾血肉，度尔往生。”
周围的黑雾开始躁动不安起来，守在崖上的吴颜不知底下发生了什么，只是突然发现黑雾变得尤为躁动，心里不安至极。
“灵法为媒，启承天地。”
“平邪祟，”
他消去护身咒，身上金光一暗，无数黑雾瞬间冲向他，他被撞的险些站不住。
“离人间，”身上传来被撕咬的痛楚。
“即刻去！”
“不得返！”
“契成！”
随着契约建成，整个深渊的黑雾全部都涌向他，贪婪的撕咬起他的血肉来。
巨大的痛苦使临渊再也坚持不住，倒在了地上，渐渐的眼前的黑雾慢慢散去，他仿佛看到了不落虚的那颗迎客松，和垂在迎客松下的手，一条通体黑色泛着红光的小黑蛟流星一般划向那只手，一口咬了上去。
他缓缓闭上眼。
沈星河，走远一点，别再回来。
焦急等在悬崖边的吴颜真人，眼见着黑雾散去，金色的封印消失，心下一喜：“这是成了？”
“临渊！”他喊着好友的名字纵身跃入深渊。
……
沈星河下了山，拿着阿雾的生辰搜捕魂魄，发现指向漓洲，练魂术的人味道和深渊里的黑雾很像，沈星河一下便能闻出来，他循着残留在空气中的味道，化作蛟龙腾云驾雾，转瞬间便追到了漓洲，他盘踞在一处破庙上空，俯瞰着下方的破庙，味道到了这儿就停了，两个小鬼就在里面。
眼下正下着大雨，即便现在是寒冬时间，这里也算不上冷。
破庙里生着火堆，发出微弱的光亮。沈星河仔细确认了下味道，换回人形，直直的从高空的跃下，破开了破庙的房顶，正好一脚踩灭了火堆。
他嫌弃的挪开脚，才发现这里有些不对劲。
他突然闯入没有迎来少年们慌张的喊声，反而这里十分寂静，连呼吸声也听不到。
“糟了。”他快步走向倒在地上的两处身影，心道不会被自己砸死了吧，随即将人影放平，伸手探去，确实没了呼吸。
沈星河看了看，长相和临渊给他看的一致，只是……第一次办事就带死的回去，沈星河多少有点不乐意。
于是他将二人查看了一番，发现是修魂道的那小子走火入魔，吸食了这个叫阿雾的魂魄，但凡人之躯难以承受，两人都假死了过去。
这么看来还有得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