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五十二章
陈遂最近越来越害怕睡觉,他只要一睡着,梦里就会出现那穿着月白衣裳的两人,而那两人总会做出一些让他面红耳赤的事来。梦里的感受万分真实,他自认为自己做这些梦实在是对沈星河的不尊重,而且这事也过于离谱,于是他开始没日没夜的练习绘画,企图用充实忙碌的生活来占据胡思乱想的大脑。
只要不思考,烦恼就会简单许多。
倒也确实有效,不过一段时间的睡眠不足很快就反应在了脸上,让他的黑眼圈日益加深。
今天绿化带入了新的花要翻新,他和几个阿姨围在一个绿化带前载种新到的花,几个阿姨边干活边聊天,手脚麻利的很。
陈遂把手上的塑料花盆取下来,很快速的将已经开了的花种进土里。
是一种深蓝色的花朵,四片花瓣延展开来,十分好看。听说是叫三色堇。
起初陈遂是觉得这花十分好看的,这几天绘画入魔,他甚至边种边在脑内画这花。但再好看的花看几个小时下来也是让人遭不住,尤其是种的密密麻麻的。
这些花朵交叠在一起,令他满眼都是蓝色,眼睛简直要瞎了。
手上都是泥,陈遂只得抬起胳膊揉了揉发胀的眼睛,但越揉感觉眼睛越花,眼前黑了一下,人已经结结实实的一头栽进了绿化带里,倒下去之前他满脑子只有一句话:熬夜需谨慎啊。
“呀!陈遂!咋了?这孩子咋了啊!!”
“遂遂咋晕过去了?!这可怎么办啊!”
“咱们都让开点,别是中暑了,让他这儿空气流通点!”
“不能吧,这才刚入夏啊!”
一群阿姨着急的围过来,陈遂被她们扶着躺平在地上,他脸上沾了泥和花,不知道哪个阿姨手法粗暴的帮他抹了把脸,常年劳作形成的粗茧磨过他的脸,让他想起小时候孤儿院的一个奶奶,给他们擦脸的手法如出一辙。
他刚想说自己没事好多了,就听见刘阿姨说:“呀,不得了,这孩子脸烫的厉害,没准真是中暑了!”
“都让开!我这有水,先降降温!”蔡姨一声吼,阿姨都散走。
下一秒陈遂就被浇了满脸水,这水还很有冲击力,二话不说就呛进他鼻子里。他立马翻身趴在地上咳了起来。余光中看到蔡阿姨把浇花的水管往绿化带一丢,大步朝他走了过来,大力的拍着他的背。
“怎么还咳起来了,好点没?”
其他阿姨内心:怎么咳的你心里还没点数吗……
“咳咳,没事没事,我刚犯了下困,咳……”陈遂爬起来把外套脱下来夹在胳膊下,这个工作服外套是防水的,但是水从脖子那儿流进去不少,里面他自己的长袖打湿了,依旧是不合身的奶黄色上衣,颜色还挺马卡龙,一看就是不知道那个地摊上淘来的,大了一圈,但被水打湿了,歪歪扭扭的贴在身上。
他拧了拧衣摆的水,意识到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还不如直接找到沈星河问问他。只是这人行踪不定,从来都是他想出现就出现,上哪儿找呢。
他心里想着事,叹了口气,没听到前面阿姨们在说什么。这会儿才听清阿姨们问他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
“你老实跟阿姨们说,是不是遇到了麻烦啊,你看你眼圈黑的……”
蔡阿姨带头又重复了一遍。
“是不是那卷毛小子啊,你自打认识那小五,又是摔折了腿,又是磕磕碰碰的。”刘阿姨想起之前总来找他的吴乌雾,把陈遂的不对劲都归功到了他身上。
不是遇见了学长,是另有其人。陈遂脑海里出现沈星河嚣张且欠揍的脸。
“我瞧着就像他,那孩子傻乎乎的,没准在外面得罪什么人,惹了一身麻烦给你,你看,这不好长时间没见他来找你了吗?说不定就是在外面被人打的下不了床了。”蔡阿姨十分赞同刘姨的说法,甚至编排起了故事来,且宛若亲眼所见。
以防阿姨们越编越离谱,陈遂赶紧替他解释:“不是,学长他们这学期去实习了,不然学分不够。他爸让他去工厂帮忙了。”
“哦,那就是上回来找你那姑娘?打扮的花枝招展的,讲话还老往你身上靠那个。”刘阿姨再接再厉。
“那姑娘漂亮是漂亮,但没我们玲玲有气质,还是玲玲适合你。”蔡阿姨砸吧着嘴,显然对谢晓雨很不满意。
“就是,玲玲那孩子又乖巧懂事,又是学艺术的,跟你再合适不过了。”刘阿姨深感赞同。
“反正小五来找你就没好事,听说你们上回去玩的地方,那什么4a级景点,松阴山,还山体滑坡死了人!就是他叫你去吧!”
“你听听,这山名字就不吉利。”
“就是啊,你们年轻人想出去玩,我可以帮你去问问玲玲,你们约着一起去公园玩多好。”蔡阿姨恨铁不成钢。
话题越聊越偏,陈遂不好多说,只得把外套往腰上一绑,袖子一挽,接着干活,顺便岔开了话题:“徐阿姨,上回听你说你大舅家是种杨梅树的,今年的果子长得好吗?”把话题抛给了刚刚在一旁一句话没插上来的徐阿姨。
这一招很凑效,阿姨们很快就被转移了话题,开始讨论起了杨梅来。
这天晚上陈遂决定放弃抵抗,洗完澡了早早的睡了。
……
窗外风很大,吹着什么东西叮当作响,十分清脆悦耳。但枕边的人似乎不这么认为,他烦闷的皱着眉,似乎因睡梦中被吵醒而感到不快,于是将怀里的人搂的更紧了些,好看的侧脸埋入怀中人的颈窝。
临渊安抚般拍了拍环在自己身上的手,对方不知道咕咙了句什么,很快又睡着了。
过了一会儿,临渊从他怀里起来,低头看了看睡着的沈星河,眼里满是不自知的宠溺。
睡着的沈星河也充满了攻击意味,不管是皱着的眉头,还是笔挺的鼻梁,亦或是占有欲强的睡姿,都使他像一把锋利的剑。
所以临渊时常担心他过刚易折。
不一会儿他穿了件月白色的外袍起身,关上房门的时候落了一个无音结界,将外面的声音全都阻隔开来,这样里面的小黑蛟就能睡得好点。
不落墟每年入冬比别的地方早,才十月山上便已结满冰霜,因此每年这个时候都不会有人来拜访。
山上的风十分冷冽,也见不着往日洒扫的道童。虽然这些道童都是临渊术法变得,但他依然觉得这些小道童们会冷,所以每年入冬后便会把术法都解了。
没人打扫的庭院里所有的一切都被封在冰霜中,长长的冰柱从屋檐上垂下来,晶莹剔透,松针和竹叶都被厚厚的冰层包裹,所有的竹子都不堪重负的被压弯了腰,姿势各异的垂向地面,时不时有风吹过,这些叶片就叮当作响,像挂了一串串风铃。
临渊沿着风雨连廊慢慢的走了会儿,这里的风景他从小看到现在,可每年都觉得它们不一样。
这时候又刮起了风,吹得他的衣袍翻飞,和叮当作响的竹叶共舞,他瞧了会儿,随手拿出夜空当木棍,开始敲起竹叶上的冰来。
那些厚厚的冰一碰就碎,随着清脆的声响,被敲掉冰块的竹子便弹了回去,落下不少碎冰渣掉在临渊身上,有些沿着衣领落进了脖颈,冷的他缩了缩脖子。
他在这头专心的清理竹枝,那头醒来的沈星河没找到他,以为他又去了渊底,神色不善的匆匆迈出门来,就瞧见他在这里敲冰块,手指冻的通红,但他看起来很开心,嘴角挂着笑,眼睛里亮晶晶的,偶尔伸手接住一片完整掉落的冰叶,还会端在手里细细的端详一会儿。
此时他和山下的那些俗世的人没什么两样,没有背负着师门命运,也无需兼济苍生。他会因为发现和竹叶形状一模一样的冰片而高兴,也会因为竹子一棵一棵弹回去的样子而开怀。
沈星河极少见过他这样,因此不吭声的靠着门沿席地而坐,静静的看着他。
冬天对他来说只是讨厌而已,讨厌寒冷,每到这时候他干什么都懒洋洋的没劲,但今年的冬天沈星河觉得还不赖。
看了一会儿他回屋抱了件杏白色绣银边的大氅出来,裹在了庭院里收拾冰渣的人身上:“看来师尊昨晚睡得挺好,还有力气做这些。”
临渊一听他喊师尊就头大,之前带他去了一趟吴颜真人的月暮处,见吴颜真人门下的弟子都喊他‘师尊’,喊临渊‘真人’,他在一旁瞧着,不知道抽了什么风,回来后非得也叫他师尊。
问了才知道是因为不想跟大家一样叫他临渊真人,叫名字又显得太生疏,于是决定叫没有人叫过的师尊。是了,临渊的不落墟没有收过一个弟子,可不就是独一份的称呼吗。
起初临渊以为他这新鲜劲很快就会过去,所以由着他,哪知这人变本加利,在某些时刻依然坏心思的叫他师尊,实在是让他羞耻心直线攀升。
“没有师尊会跟弟子同食共寝的,小流星。”临渊瞥了他一眼收了夜空,将另一个手上抓着的融化了一半的碎冰塞到沈星河手上,甩下广袖遮住了冻红的手指,心里盘算的该好好纠正一下黑蛟的贫嘴了。
“你只是我养的一条黑蛟,我没打算收你入我门下。你这般唤我,若他日惹来因缘,不落墟只会困住你。懂吗?”他负手而立,神色严肃,模仿着山下长辈教训晚辈的模样。
沈星河平日里被他宠惯了,又加上脸皮厚,对临渊这临时学来的模样只觉得好玩儿,他嫌弃的将手里的碎冰都丢了,胡乱将弄湿的手在自己身上擦了擦,便揽着人往回走,嘴里还不忘调戏人:“困住我的从来不是哪个地方,你懂吗,临渊师尊?”
他将人带回屋内,抵在门上,金色的眼眸盯着眼前的人,嘴角噙着笑意:“还是说,你希望我叫你别的,主人?”
临渊似乎被最后那两个字烫着了,本就皮薄的脸上刷的一下红了,将人推开快步走到八仙桌旁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故作镇定的喝着,齿缝间溢出一句评价:“没大没小,不知廉耻!”
这话叫跟着他落座在对面的沈星河听了去,他笑意更盛了,金色的眸光闪动:“嗯,我就喜欢以下犯上,白日宣……”
“住嘴!”临渊真人啪的一声放下茶杯,语气严厉的打断了黑蛟的话。如果不是他越来越红的脸出卖了他,沈星河就要让他唬到了。不过他还是乖乖的闭上了嘴,只是眼里盛满笑意的盯着对面的人。呐,他就说这样的冬天还不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