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五章
“这东西视力不好,它主要靠听觉。”沈星河压低声音说。
“唔唔唔……”陈遂回道。
“嗯?你说什么?”声音里带了点笑意。
“唔唔唔!”陈遂敲了敲他手背。
“哦~你不早说~”沈星河装作才知道的样子,慢条斯理的松开了手。
陈遂差点让他捂死,低下头大口的呼吸了几下才缓过来,这人上一秒救了自己,下一秒又恶趣味起来,搞的陈遂感谢的话也说不出来,骂也骂不出口。后颈突然一凉,有水滴在了他脖子上。
“你哭了?”这里空间狭小,陈遂没法抬手去摸脖子上的水,只能疑惑的问他身后的人。
“哈?你脑子是被鬼吃了吗?”对方没好气的回道。
“那滴在我脖子上的是什么……”有了个不好的猜测,陈遂慢慢的仰头看去。!!他赶紧捂住自己的嘴。只见这个狭窄的空间里,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正贴在天花板上,原本的眼睛处只剩下两个血窟窿。刚才滴下来的血就是从那流出来了。沈星河也马上就发现了,他左手张成爪状,准备先发制鬼。突然感到一阵巨大的吸力,脚下像踩在了旋涡里,于是他松开手,任由身体被旋涡吸了进去。
陈遂感觉自己像在滚筒洗衣机里搅了好几圈,然后重重的摔在了地上,整个人被摔了个头昏脑涨。他趴在地上一阵干呕,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摸了摸胸口,还好,坠子没掉。身边有人跳下来,落地的时候膝盖一弯缓冲掉了下坠的力。然后这腿的主人直接从他身上跨过去,自顾自的说:“果然得两个人一组才能进来这里。”
陈遂干呕了好一阵才缓过劲,脑袋还是晕的很。他发现自己落在的地方是一条街道,地上铺的还是青石板,两边有些古色古香的建筑,像是古时候的商铺,被他偷偷取绰号‘两千五’的人正一脚踢开最近的一间铺子,翻箱倒柜的找起东西来。他吃力的爬起来,终于问出了一直想问的问题:“这是什么地方?”
沈星河懒得解释,但一想到这人待会儿也许还有用,知道这里的情况就能省去他不少麻烦。于是就耐着性子说:“梦。你可以理解为你们这个时代常说的平行时空,或者梦境。”
想了想他又问道:“你做过梦吗?”
“做过。”陈遂老老实实的点头:“你的意思是这一切其实是在做梦?”他跟在沈星河后面,像一个认真听讲的学生。
沈星河闻言停下来手上的动作,用一种看智障的眼神看着他。陈遂后知后觉的明白不是他以为的梦,因为他刚才受的伤到现在还疼,而一般人在做梦的时候是不会痛的。
这间屋子什么都没有,沈星河又去翻下一间。这整条街连个鬼影都没有。“这些梦其实就像是一些发生过的事件,或者另一个时空的东西,有些是真实发生过留有心结的人被困的梦,有些是虚无的。有些梦要特殊的条件才能进入,有些不用,只要找到入梦口就可以。”
“你可以把它想象成一个气泡,气泡里是一个世界,会重复着那些事件;而气泡外就是我们所熟知的世界。”他接着前面的话继续说:“梦有无数个,我们看不见也摸不着。它和普通的梦不一样的是,我们是真实的进来了。我要进来找一样东西,属于我的东西。但它被藏进了这些梦里。”
说到这儿沈星河停顿了下,似乎在努力表现出忧伤来,然后他很无辜的接着说道:“这次就是需要达到人数才能进来。于是有些体质虚弱的人恰好在附近的话,就会被卷进来。进来了之后必须解开梦才能回去,不然会一直被困在梦里。又或者强行破梦也能出去。”沈星河突然想到眼前这人也是被他卷进来的,如果他知道情况不愿意配合,那就只能打晕了再说。随时准备动手的沈星河看了眼陈遂。
而陈遂只关心一点:“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
“???啊?”又一次预测错误,沈星河没好气的回道:“不知道!”
“那我明天上班会迟到吗?”迟到全勤奖就没了。
“不知道!”开始气急败坏。
“那你要找什么,我帮你找。我四点得上班,不能迟到。”陈遂认真的看着面前这人。“还有刚刚跑掉的那两人,等下找到他们让他们也一起找,人多快一点。”他开始规划起来。之前刘阿姨女儿的班主任丢了一只猫,他们老城区的环卫工都帮着一起找,很快就在花园里找到了,找东西他有经验。
“那两人不在这附近。往上往下都一直是楼梯,看不到尽头。他们最终会走到哪里我也不清楚。”沈星河回答道。他当时很早就进了那扇门,把楼上楼下都检查过,才发现他还需要一个人才能走到梦的更深处,然后才躲在了那个杂物间里,等着看谁先到。
此刻他们已经翻了好几间铺子了,还什么都没有。陈遂也在帮着翻,之前赤脚跑了那么久,脚上都是伤,因此他走的有些慢。他在翻一个木制的箱子,再次问道:“你要找的东西长什么样?”问了好半天没有得到回答,他目光去寻沈星河,而沈星河背对着他站在门口,过一会儿才回过头说:“不知道。不过如果被人得到,那人会获得一部分力量。”
他逆着光,陈遂看不清他的表情,又觉得获得力量什么的听起来实在中二,只好接着问:“颜色?大小?活物死物?”
“不记得了。”
他这里说的是不记得了,而不是不知道,于是陈遂没再追问。他察觉出面前这人提到这事时情绪不高,但只是一瞬,这人又笑嘻嘻的走过来蹲在他面前:“你说要帮我找,对吗?”两人中间隔着一个箱子,陈遂往后退了退,沈星河一手压着箱子倾身过来,凑得很近,虽然在笑但没有任何感情的眼睛盯着他:“对吗?”语气可以说的上是温柔了。
冷漠的眼神和温柔的语气在一个人身上同时出现,没有违和感却让人觉得有点危险。不过陈遂点了点头:“对,两个人会快一点。”
“那下次还有这种需要凑人数的,我就把你叫上。”沈星河站起来,不给陈遂拒绝的机会:“你说过要帮我的,敢反悔我就随便找个梦把你关里面,你就在里头等死。”
全然不知自己成了廉价的工具人,陈遂此刻只想早些回去。在这里面没有判断时间的参照物,周围都是黑的,雾蒙蒙一片。而且周围很安静,除了他们两人再也找不出第二个活物了。陈遂用找来的布条简单的包了一下自己的脚,这样比赤脚走路好,他们刚刚已经把这条街两侧的铺子都翻遍了,什么也没有。这条街前后左右都隐没在黑暗中,仿佛没有尽头,他们检查完两个路口就发现,后面的铺子和之前的一模一样。这就好像是一个镜像,无限循环看不到头。
两人当即决定原地休息。他们找了个看起来干净点的房子,陈遂困得快睁不开眼了,他勉强打起精神,从房子后院的水缸里舀了盆水出来,擦干净床,铺好橱柜里翻出来的被子,他做这些做的很快,而且很仔细,他擦床的时候连着房子里的桌椅也都擦的干干净净。他甚至洒了点水在地上以免扬尘,然后找来扫帚把地也扫了一遍。
在他忙前忙后的时候,沈星河就坐在他擦过的长凳上,还穿着那件沾了血迹的白体恤,胳膊杵着头懒散的靠着张八仙桌,长腿伸着,不知在想什么。并且在陈遂扫地扫到他坐的那块儿的时候,非常没有眼力见儿的腿都不知道收回去。
陈遂也不恼,绕过他把扫帚放回后院,再回来时这人竟然躺在了他铺好的床上闭目养神,还大喇喇的躺在正中央。陈遂这一天经历了太多实在无心再跟他计较,他确实太困了,就坐到一旁的凳子上,趴在桌子上休息。
本来觉得很累,但闭上眼又不是那么睡得着,他开始在脑海中梳理信息,看有没有什么方法能快点破梦回去。
这里是一个荒废了的古街,家具都是木质的,看得出当时那些木匠们的手艺十分精巧。这些房子里面的东西都在,有些人家的碗筷还摆在桌上,虽然保存的不怎么样。陈遂猜想当初住在这里的人,应该是不知什么原因突然都不见了。
他刚才检查的时候发现这条街两旁铺子里卖的最多的是各种各样的纸马,这一点很奇怪。一般这样的店不会这么密集的开这么多家,而这整条街几乎都是。他们现在歇脚的这座房子也是,里面摆满了纸房子,纸花圈,纸糊的童男童女,刚进来时陈遂还被吓了一跳。由于过于渗人,他把它们都搬到了后院,当然,后院其实也摆满了,全堆在一起看着更吓人了。
这边两人都在休息,另外两人就没这么轻松了。
“呼呼……张大哥,我实在走不动了,我们休息一下吧。”吴乌雾躺在楼梯间,大口大口的喘气。“女鬼要是来了,就让她抓吧,我实在是……呼~一步也走不动了。”
陆生也好不到哪里去,他坐在吴乌雾旁边靠着墙,累的话都说不出来。两个人不知道上了多久的楼梯,久到他再看到楼梯都该吐了,这才精疲力尽的停下。“休息会儿吧。”
累极了的两人竟然就这样睡着了。迷迷糊糊中,陆生感到有风吹过,冷的他打了个激灵,他缓缓睁开眼,发现周围更黑了,早已不是之前的楼梯间,他的面前是一个又一个的坟堆。每一个坟堆前都立着快石碑,旁边插着一根竹竿,挂满了白幡。而他靠着的哪还是什么墙壁,分明是一块墓碑。陆生吓的赶紧爬起来,发现吴乌雾还在睡,他蹲下身将人摇醒,并且在他醒的一瞬间捂住他的嘴,他就猜到这人要尖叫。他示意吴乌雾安静,将他拉了起来。
“张大哥,我们是怎么到的这里啊?”吴乌雾压低了声音问。
“不清楚,你有没有听到……有人在哭……”陆生同样压低了声音回道。什么都没听见但反应迅速的吴乌雾听到这话,马上抱紧他胳膊,大有一中这辈子都不撒开的意思:“张大哥你别吓我啊,你听错了吧,肯定是风声。”
“这女鬼把我们带到这坟地来,不会是让我们给她上坟吧。”吴乌雾小声的问,这里这么多坟,哪一个才是刚才那女鬼的啊。“是不是我们上完坟她就会放我们回去了啊。我听说有些人死了,但有心愿没有完成,就会留在人间不肯离去,等着有人来帮她。你说,这女鬼是不是没有后人,逢年过节没有人祭拜她,她在底下抹不开面子,就把我抓来的啊。”
陆生推了推眼镜,心道:傻子。但他嘴上却说:“你说得对,小吴同学。”他顿了顿:“但是这里太多坟了,我们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出哪个是她的,你看这些坟看起来也很久没有人来过的样子,帮人……帮鬼帮到底,你干脆一路拜过去。”
他指了指右边:“我负责这一半,你负责后面这一片,等拜完了就敲三下墓碑。我就过来找你。”
“这……真的要拜吗……”他不敢一个人走啊
“嗯,说不定这就是出去的办法,记住,一会儿不管看到什么,不能大喊大叫。”陆生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一会儿注意看有没有一处坟地前开着杜鹃花,有的话也敲三下墓碑。”
“杜鹃花花花花……有什么问题吗?”吴乌雾咽了下口水有点结巴的问道。他还抓着陆生的胳膊,这会儿手心有点出汗,他往自己裤腿上擦了擦又抓了回去。
“我刚才跑的时候看到那女鬼身上插得树枝,很像杜鹃,但我没见过能长那么大的杜鹃树,所以也不确定。”陆生趁着说话的功夫抽回胳膊,指了指身后:“开始吧。”他率先朝最近的坟前跪拜起来,吴乌雾见他这样,也不好再犹豫,也跟着哆哆嗦嗦的跪拜起来。待两人隔远了看不见彼此了,陆生停下来,他摘下眼镜挂在衬衣的口袋上,掏出了藏在兜里的一张有点破的纸,是他刚醒来时靠的那个墓碑下发现了,被一抔黄土压着。
这里太暗了,他很费劲才看清写的什么,是一封信:
杜鹃:
久不通函,至以为念。
上次一别,不知你在李师傅那儿学艺如何,师傅可有打骂?上回你在信中说,砍竹子时不慎伤着了手,可有请大夫看过?如今是否痊愈?我颇为担心。
近来将入深秋,体感甚寒。三夫人夸我绣的帕子好看,赏了些松子,定是你没吃过的。我拿布包了藏在你送我的梳妆盒里,你几时得空,想与你一道品尝。对了,你莫要再随信带吃的给我,府里规矩严,书信都会先送到管事的刘妈妈那儿,吃食也都被她收了。
你还记得楚均哥哥吗,就是小时候摘桃子给我们吃的那个,我前日随刘妈妈在街上采买绣线时瞧见他了,听说前年考了秀才,现在可风光了。我知你小时候仰慕他,若有什么话想跟楚均哥哥说,就写在信里,我替你转达。
临书仓促,不尽欲言。切切盼与你相见。务望自珍。
冬云
看来是一个姑娘写给另一个姑娘的信,只是不知那女鬼是收信的人还是写信的人。
陆生将信收好,走回刚才醒来的位置,仔细查找起来。既然是书信,想必肯定不止一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