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一章
四点的清晨，崇应市以临河为界，一边是新城，灯火通明，车流不息，即便是这个点也依然人群热闹，算是座不夜城；另一边是老城，如其名像个沉睡的老者，路灯也亮的不多，但依然有人穿行在其中。这人穿着橙黄色套装，戴着口罩，正从一辆垃圾清运车上下来。“刘姨，我来吧。”陈遂快步过去接过刘丽芳手中的黑色垃圾袋。“遂遂，吃早餐没，姨给你带来自家包的饺子，给你放车上了啊，你回头记得吃，趁热才好吃。”陈遂叫的刘姨和他一样是一名环卫工人，这些阿姨们当初看到来了这么一位年轻小伙子，都惊讶的不得了，还有劝他找个别的活干的；不过现在阿姨们都不劝了，因为那些她们不会开的‘高科技’他都会，虽然他也正在学习中，不过这些设备他几乎是一学就会，人也老实，干活十分麻利，从来不嫌弃干的活儿脏。
他忙完之后跟刘阿姨打了声招呼：“谢谢姨，我先走了。”
“好嘞，注意安全哈。”刘阿姨嘴上说着话手已经很快的把新的垃圾袋套上了，这会儿拿起扫帚，开始清扫街道。
陈遂将分好类的垃圾袋都装到车上，利索的上了车，差点坐到刘阿姨放在椅子上的碗。“好险！”他小声说着，还是摘下手套认真的吃了一个，挺香，趁着红绿灯又多吃了几个。这就是他一天工作的开始了。
他打小在福利院长大，不过不是在崇应市，是在更南一点的小城市。小时候很多事他都不记得了，也一直没被领养，没有什么机会上学，就自己打了很多份工作，参加特招考上了崇应市的一所专科大学，学习板画和油画，于是也就来到了这里上学，反正他在哪儿都没有家。其实他们美院有很多同学都在外兼职，有很多选择，但他一来没什么文凭，不好找工作，二来嫌与人打交道麻烦，并且现在的工作虽然脏了点累了点，但很趁他心意。他白天做环卫工作，空闲的时候画会儿画，接一些设计的小单子，晚上的时候补学校的网课，生活总体来说还是很充实的。
将垃圾清运完后，陈遂回到银园路，这一段他负责清理。这会儿才六点多，11月的早上天还暗的很。他扫着地上的落叶，渐渐的感觉有点热，唉，今天穿的多了。陈遂打算扫到前面那颗枫树就停下来脱件外套，却发现树下背光的地方有团黑影，像是个人靠坐在那。脑海中闪过一些新闻上看到的画面，心里不由得有点紧张起来。
他深吸了口气，握紧了竹扫帚，慢慢的走了过去。近看确实是个人，头发有点长，脑袋垂着看不清样子，倒是鼻梁挺高，在一片阴影中凸显出来，冷白冷白的。早上还挺冷，但这人就穿了件宽松的白色体恤，露在袖子外的胳膊也特别白，即使这样坐着也感觉个子很高，黑色的运动裤因为腿曲着露出一截骨节分明的脚踝。之所以会注意到这点，是因为陈遂踢了踢他的脚，想看看这人还活着没。结果这人因为他的动作，身子往旁边一歪，竟倒下去了。这下把陈遂吓得不轻，他退开几步，才借着远处的路灯看到地上这人白体恤上都是血，肚子那儿一大片。
“喂，醒醒。”陈遂蹲下拍了拍这人的胳膊，发现这手凉的很，一时间他有点犹豫该打急救还是报警。总之先确定下还活着没，他这么想着又拍了拍地上这人，依然没得到回应。陈遂大着胆子伸出手按在这人胸口上，想看看还有没有心跳。心跳还没感觉到，就突然被一只手抓住，他手腕吃痛，吓得他一把挣开这人的手，赶紧退开站起来。就在这瞬间裤兜里的手机啪的一声摔在了地上。
！！！他的三千块！！！抵他一个月工资的手机就这样在地上裂开了屏幕！！！19岁的陈遂头次体会到了什么叫心如刀割！！！尽管他内心已经是千军万马，但他面上也只是瞳孔微震，下一秒就瞪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向这装死的人。这人先是缓缓的躺平，然后腰一使劲仰面站了起来，头最后抬正，是一张俊美的脸，眼若花瓣眉似剑，此刻正笑嘻嘻的看着他：“诶，对不住，吓到你了吧，哈哈，我没东西吃刚刚饿晕过去了。”
“……”陈遂一脸不相信的表情。没吃饭？没吃饭的人手劲那么大？他到现在左手还痛的微微颤抖。
“我真不是故意的，那个，兄弟怎么称呼，你带我吃点东西我回头写面锦旗给你送单位去，感谢你的……”
“咔嚓！”他话没说完脚下踩到什么东西，传来清脆的声响。两人同时低头看过去。
“！！！”陈遂死死盯着刚刚还觉得好看的适合画下来的脚踝，不敢想象他的手机现在是什么样！
“啊，对不起对不起，这是你的手机吧。”面前这人弯腰捡起坏的有点厉害的手机，还是眉眼弯弯笑嘻嘻的模样：“你别生气啊，多少钱我赔给你。”
你一个没饭吃饿晕过去的人还有钱赔给我？陈遂觉得自己今天简直是倒了大霉，不想再理这人，一把夺过手机揣回兜里，捡起一旁的扫帚用力的扫起叶子来。也不知道能不能修好，为了方便接画稿才买的各方面功能很好的手机，这下碎成这样，越想越气，扫帚下的叶子就都往前面挡道的人身上扫。
“诶诶，你别气啊，我真的赔给你。”那人一边躲一边说。
“三千，用过一段时间，折旧算你2500。”陈遂手伸出去。
“这。。我现在身上没钱。”手又被推了回来。
？？？陈遂简直无语了，愈发觉得这人恶劣。沈星河见陈遂不再理他，赶紧从脖子上取下挂着的一颗黑黑的小珠子：“这样，这个给你，这是我家祖传的墨玉，绝对比你那手机值钱，你给我保管好，我回头拿钱来赎。”假的，他哪儿来的祖传墨玉，他连他祖上是谁都不知道，有记忆以来就是一个人，但这不重要，面前这少年信了就行。
他努力弯着眼尽量笑得人畜无害，见陈遂听了他的话把珠子挂在脖子上，还小心的藏进衣领里，心里有点好笑，真好骗。
“你能带我去你家歇会儿换件衣服吗，我真的饿，但我不是坏人，你给我点吃的，我去歇歇就走。”沈星河装的更起劲了，带了点哄人的意思放软了声音，好像真的快饿死了。他比陈遂高些，此时为了表现的虚弱点捂着肚子弯着腰，眼睛正好对上。陈遂完全无视这赏心悦目的妙人，按了按坠子，确定还在。这东西看起来很贵万一搞丢了赔不起，想到这又伸手按了按，绳子不会断吧。等等，万一这人是骗他的呢？骗他也没事，他就把这坠子卖了换钱。这么想着：“给你三天时间，不来赎我就把它卖了。”
“啊？”被无视的沈星河？
“我说……”
“不要这么无情嘛小兄弟，你看这大早上的多冷，你带我去你家暖和暖和吧，又饿又冷的。”沈星河打断他，装作很冷的样子抱紧了自己的胳膊，反正就是得去他家。
“……”陈遂不吭声，不想把陌生人带回去，他目光带着询问的意思一直盯着他衣服上那片血迹。
沈星河注意到他的目光，连忙把衣服下摆拉起来给他看：“这个是玩游戏弄的血浆，不是真的，你看，一点伤都没有。”他说着还侧过身向他展示了一圈自己的腹肌，白皙的肌肤上确实没有陈遂想象中的伤口。不过陈遂更加觉得这人无聊了，谁大清早的搞这样躺路边，性格也太恶劣了！
“小兄弟，互帮互助嘛，人都有有难处的时候，对吧，你就当做好事了。”沈星河放下衣服又装的虚弱起来，扶着树像直不起腰一样，可怜兮兮的。
陈遂仔细打量他，虽然这人给他感觉怪怪的，可这人的这么冷的早上就穿件短袖确实是会冷，而且这人踩坏了自己的手机，他带他回去立个字据什么的也不是不行。如果他确实有需要给件衣服给碗饭他也是给得起的，思来想去后陈遂点了点头：“你……唉，走吧。”他家就在附近，这会儿过去也近，反正这街也快扫完了，不耽误什么。
陈遂租住在一个老小区的一楼，有点破旧，一年四季也晒不到太阳，但胜在便宜。他进屋摘了手套，洗干净了手，又从冰箱里翻出昨天剩的米饭，想了想，又拿出个鸡蛋来。沈星河看着他这一系列操作，默不作声的在椅子上坐下，开始打量这个房间。尽管外面破旧了点，这房子里还是很干净，可以看得出主人把他收拾的很好。墙壁洁白像自己刷过的，一张不大的床，和一张比较大的桌子，摆满了各种各样的笔，角落里还有竖着的画板，书桌上还有一台电脑，这大概是这个屋子里最值钱的东西了。窗户旁边还种了好几盆绿植，沈星河随手揪了几片叶子玩了玩，觉得无聊就随手丢地上，然后歪着头看地上的叶子。陈遂转身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美男子智障图，于是他默不作声的把鸡蛋又放回了冰箱。
“吃吧，我得去工作了。”陈遂拿上手套，准备出门了。
“哇，好香~”沈星河端着这盘没有鸡蛋的蛋炒饭夸张的说，还配合的吃了一口。“你去吧去吧，我吃完就走。”修长的手挥了挥。陈遂沉着脸出去了。楼上早起上班的穿着制服的小姑娘垫着脚尖在堆了垃圾的楼道里小心穿过，路过陈遂时还夸张的捂着鼻子：“楼道的垃圾都不扫，光扫街上的有什么用！”
平白挨了顿说，陈遂毫不在意，他注意力根本没在这上面。他有种强烈的被骗的感觉，屋里那人太诡异了，长得那么好看，身体看起来也很健康，却死活要去他家，太奇怪了。又掏出坠子对着自然光线看了看，确实是块很好的墨玉，看着就挺贵的。想到这里陈遂还是快步又转了回去，他不太放心。开门的时候沈星河正趴在床边的地上，两人诡异的对视了一眼。“我。。刚刚东西掉底下了。。”
陈遂看了眼桌子上只吃了一口的炒饭，默默的拿出一把老式铜锁从外面把门反锁了：“衣服在柜子里自己拿，桌上的画稿和电脑都别动。我回来之前你别走。”得亏住的这一片区经常失窃，他自己在门外加了个锁。
沈星河被锁了一点也不着急，听着门外脚步声远去，刚刚挂在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不见，整个人都显得冷酷了起来，像一把锋利的剑。他环顾着四周似乎在确定什么，片刻后他走到陈遂床的位置，将床斜斜的挪开来，自己走到了挪出来的空地上，然后虚空画了个符文，最后咬破指尖落了滴血在上面。那滴血像蒸发一样在下落的过程中就消失不见了，与此同时，原本空地上出现了一朵散发着七彩光芒的云。这朵云像流水一般静静的流淌，光芒十分的柔和，沈星河熬不迟疑的迈进了云里，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