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起床了，5点了。”
陈青青被一个声音从睡梦中唤醒，模模糊糊睁开眼，一看墙壁上的钟——正好5点！
这声音从洗手间方向传来，显然有人在5点前已经起了床。
陈青青坐了起来，与往常一样发呆一分钟，完成从梦境到现实的切换。突然，她意识到自己正身处一个湖心岛上，睡在一个神秘组织宿舍的床上，半小时后还会有一个未知的集合在等着她，便瞬间清醒了过来。
这时，她才发现，叫醒她的是王羽飞。果然，颜子优所猜想的军训般的广播声，并没有真实发生。她一边下了床，一边唤醒与临床两位尚且陌生的室友之间的短暂记忆。
王羽飞此刻已洗漱完毕，把洗手间位置腾了出来。她走到背包前，从背包里拿出化妆袋，再走到床前，将化妆袋放到床上，从中拿出各种护肤小瓶、粉饼、眼影、眉笔之类，对着小镜子化起妆来。
陈青青心想：估计她是因为要化妆，才起得那么早吧，一看就是不化妆不出门的讲究人。
而另外两人，显然没有那么注重打扮。陈青青洗漱之后，按照最近一阵的草率做法，简单涂了涂润肤乳和懒人cc霜，画了个眉毛便完事，前后不到5分钟。而颜子优就更随意了，只涂了点护肤品，其余啥也没弄，她看上去就不太会打扮，却因为年轻，皮肤底子又好，素颜反倒透出一种青春少女的自然之美。
对于大多数女生来说，扣除10分钟的步行时间，从起床到出门仅有20分钟打理时间，的确显得仓促。不过，5点钟比正常人起床的时间早出太多，如果再要提前，恐怕大都难以做到。
唯一办法，就只有加快速度，减少行为步骤。所幸，306宿舍除了王羽飞，其余两人在打扮一事上耗时极少，这么一来，就跟省事的男生们没什么区别了。
“这衣服比较宽松。”王羽飞从塑料袋里拿出浅蓝色衣服准备穿上。
经她这么一说，陈青青才想起还有个这事儿。这又是一大早起床，又是穿统一服装的，还真跟军训没什么两样。
“直接套在外面，怎么样？”陈青青提议说。
“可行。”王羽飞掂量了一下说。
这衣服不太厚，对现在咋暖还寒的天气来说，里面穿件t恤，外面套件这宽松的衣服，反倒合适。于是，她们一致按此方案，换上了俱乐部统一的浅蓝色衣裤。
也没功夫研究这衣服的好看与否，三人几乎比着时间，在5:18左右走出宿舍房门。而其他宿舍的小姐姐们，也差不多时间往外出动，便又出现了一群女生共同奔赴同一目的地的场面，恍惚间与前一日她们共赴就餐处的场景相重叠。
此时，天空仍漆黑一片，跟夜晚无异。这一片广阔的草地上没有任何障碍，她们也就无需看路，只要朝对的方向前行即可。远处接待处的灯光在黑暗中异常耀眼，似乎正在召唤着她们的到来。
接下来又将经历什么？每一个往那同一点挪动的躯体之内，或都隐藏着这个疑问，陈青青也不例外。然而，面对这完全未知的一切，她却没有任何恐惧，反倒充满了好奇与期待。她现在也不想着找人刨根问底了，只想看看，这个孤岛上的神秘组织，究竟要上演怎样的一出好戏。
接待楼的外墙与屋顶交界处，有三个朝外照射的米白色射灯，将大门外的草坪照亮了一大块，不过也仅是人与人之间能互相看到的程度。
虽然这是个早得离谱的集合，但大家似乎都信守规则，按时到场。依旧是那群男男女女，安静的散落在接待楼门口前的草坪上。与昨日就餐所不同的是，大家都穿着统一的宽松蓝布衣裤，乍一看难辨男女，通过身高和发型才能加以辨别。此刻，众人正一同等待着一个未知的到来，谁都不知道接下来事情又将如何发展…
这时，从接待楼里走出三个穿着与他们一样蓝布衣裤的人。陈青青仔细一看，站在右边的，不正是前一天接待她的短发小姐姐吗？！一看到她犹如清风般的微笑，陈青青心情就莫名的舒畅。站在中间的，是一位瘦瘦高高的小哥哥，看上去精神而阳光。而站在左边的，则是一个看上去偏成熟的大哥，表情淡定，步伐稳健。
三人走到距离接待楼大门约2、3米处，便停了下来。
“看来大家很准时。”中间的小哥哥开口说道，声音清脆响亮。
他停顿了片刻，接着说：“接下来，每天这个点，我们都在此碰面。可能今天大家多少感到有些困难，但相信以后会慢慢习惯。”
他用目光扫了一圈面前的各位，又微笑着说：“想想，我们这么多人在一起，也就没什么所谓困难了吧。”
经他这么一说，陈青青感到头顶上凝固的空气好似突然流动起来，四周僵硬的人群像是被注入了某种力量，一颗颗冰冷的心瞬间开始融化。
“今天是阿尔法俱乐部活动的第一天，我先自我介绍一下。免贵姓钟，单名一个杰字。”说完，他身体微微左转向旁边的短发小姐姐，介绍道，“这位叫梁思琪。”紧跟着，他又朝右转向成熟大哥，继续介绍道，“这位叫杨春。”
被介绍到时，左右两位各自朝大家点头微笑了一下，但都没有说话。这位叫钟杰的小哥哥继续说了下去：“其实这里呢，就好比一个学校，我们每个人都互相学习，所以，我们还有个不成文的称呼规则，那就是——对所有男士都称作“师兄”，对所有女士都称作“师姐”。如果你知道名字，就可以将名字的最后一个字与此相组合。比如，你们可以叫我杰师兄，叫她琪师姐，叫他春师兄。”
大伙儿顿时听得入神，觉得这真有点新鲜，想必接下来，这里还会有什么从未经历过的新鲜玩意儿。
“当然，如果不知道对方名字，你就直接称呼师兄或者师姐好了，请记住，这里是没有师妹和师弟一说的。”他笑了一笑。原本面无表情的人们好似被他的情绪所带动，也跟着嘴角上扬。
陈青青习惯性紧绷的神经像是突然被放松，这真是许久未有之轻松感。
“我想，现在大家最关心的是——接下来到底要做什么。”他显然看透了这一点，“正如细则上所写，你们每天会有一个任务，至于任务是什么，晚点会告诉你们。不过，在任务开始前，也就是现在这个早会时间，我们还会进行一个仪式，这同样将成为接下来每天固定的内容。”
他停顿了几秒，接着说：“那么现在，我们就开始进行。一会儿，大家按照琪师姐叫到的名字，从前往后排成一个纵队。”
陈青青顿时心生疑惑：仪式？这是什么节奏？难不成又印证了她之前关于传销公司的猜测，来一场打鸡血式的喊口号仪式？她忍不住看了看周围的人，此刻，大伙儿均面带疑惑，又透着一丝无法拒绝的尴尬情绪。
这时，琪师姐向前几步，走到一个位置停了下来，然后从裤兜里拿出一叠卡片一样的东西，从最上面一张开始翻看，叫道：“刘东宇！”
随即，一个男生快步走到了她跟前，按她的指示站到了某个点位。
“岳依静——张永峰——…”她依次往下喊，队伍便依次往下排了起来。
陈青青本以为同宿舍的人会相邻排列，岂料306三人组很快被拆开，分散到了纵队的三个并不相邻的点位，自然，前后的人都不认识。
事情一当形成某种套路，速度就会越来越快。没过多久，一条百人长队列便成型了，陈青青开始静观其变。
这时，杰师兄走到了位于长队列的正中位置，抬高声音说道：“现在需要大家变换一下队形，以我所在的位置为圆点，围成一个圆圈，每两个人之间的间隔不超过一臂长。”说着，他往后退了10米左右，双手举起来，示意队伍两头的人同时动起来。
大家按照他的指示，没过多久便围成了一个圈，并且，相互间隔都不超过一臂长。
现在，每个人的左右两边都有人，并且距离都较近，这一点让陈青青感到有些不适。近两年来，她已习惯与人保持距离，对于陌生人更是如此。但凡遇到拥挤的人群，她便感到一阵心慌。她自己买了辆小轿车，开车上下班，就是为了避免乘坐公交、地铁等人多拥挤的公共交通。她还大大削减了逛商场的频率，但凡人多的场合，她都能避就避。
唯有一种情况，她避无可避，就是——坐电梯。如果到10楼以下的楼层，她往往会选择走楼梯，但如果超过10楼，就没有办法了，事实上也经常如此。所以，她只有硬着头皮与陌生人在同一个密闭空间内紧挨站立，手脚不知该如何放置，眼睛只能盯着黑屏上变化的楼层数字，越是想它快点，就越是度秒如年，直到电梯门打开的那一瞬间，才算是松了一口气。她听说有一种病叫“密闭空间恐惧症”，从那时便怀疑自己得了这个病，现在看来，恐怕又是抑郁症的并发症吧。
此时，虽然不是什么密闭空间，但由于她与左右两边的人距离太近，多少有些老毛病犯了。她左边是一个男生，右边是一个女生。她一时间感到眼神无法安放，就往前看去，试图寻找唯二熟悉的室友。这100号人的圈着实有点大，看了半天，才发现王羽飞在她右手边，隔了大概十几个人的位置，而颜子优则离得更远，几乎站在了她正对面的远处。
这又是什么花样？做游戏？搞团建？……陈青青越来越看不懂了，其他人也都与她一样，明显的一脸懵。
然而这时，她发现头顶上的天空已不再是漆黑色，而是变成略带点透明的灰黑色，再往远处天边望去，只见一簇红黄色的光亮，若影若现……她知道，太阳快要出来了。
在她过往的人生里，从未正儿八经的看过日出，也就是说，她从来没有为了看日出而早起的动力。虽说她曾有很多旅行经历，其中不乏驴友号召一起看日出的情形，但结局均是——驴友去了，她还是选择赖在了床上。说到底，她对这件事并不感冒。
然而，人生总是充满意外。如果她不是在生活中遭遇打击，就不会患上抑郁症，如果她不到网上查询相关信息，就不会看到那个帖子，如果不发现那个回帖，就不会进入俱乐部小程序，自然也不会来到这个岛上，更不会在5:00天还没亮就起床。这一切好似连锁反应，却在她不经意间悄然发生，最终指向一个意料之外的结局——她实现了人生中第一次看日出。
“好了，现在我们来编个号。”杰师兄从圆的中心往某个方向径直走去，走到一个男生跟前，然后朝大家说：“这位师兄是1号，他左手边这位师兄是2号，再左手边这位师姐又是1号，依次往左，1，2，1，2……报号，大家明白了吧？”
众人点头。
“好的，那就开始报号吧。”
“1，2，1，2……”刹那间，这个圆圈如多米洛骨牌般动了起来。不一会儿，动点回到第一个1号师兄的右手边，正好是2号。
也就是说，这里的人数是双数，陈青青的逻辑强迫症又毫无理由的冒了出来。
“大家都记住自己刚刚报的号了吧？”
众人再次点头回应。
“好的，我现在讲一下具体的规则。”杰师兄停顿了片刻，“这个仪式有两轮，第一轮，所有1号，与你左边的2号拥抱1分钟。相应的，所有2号，与你右边的1号拥抱1分钟；第二轮，所有的1号，与你右边的2号拥抱1分钟，相应的，所有的2号，与你左边的1号拥抱1分钟。拥抱开始和结束的时间，我都会通过口令来指示。”
什么？拥抱？还1分钟？陈青青有些不淡定了。所有人的表情都从先前的疑惑转为惊诧。这完全就是传说中的“大型社死现场”啊！陈青青突然心跳加速起来，觉得整个空气再次凝固…
在她看来，拥抱这件事，只可能发生在亲人、情侣或是特别要好的朋友之间，跟素未谋面的陌生人拥抱，实在难以接受。若对方是同性，尚且可以说服自己，若对方是异性，岂不是“男女授受不亲”，乱了老祖宗的章法，想起来真是打心底抗拒。说起来，她在这方面的确算是个偏传统的女子。
当然，以上还不是关键，最难以迈过的坎莫过于：她业已形成的“与人保持距离”的原则即将被粉碎。
她同时发现，圆圈上的人此刻统统表情扭曲，想必跟她一样内心抵触，不过却没人跳出来表示反对，大概是，对于这里的人来说，说话需要更大的勇气。
“大家不必紧张，这只是一个仪式。”杰师兄似早已预料到大家的反应，试图用平静的语气缓解大伙儿此刻的焦虑情绪。
陈青青在挣扎一番后，竟突然间想开了：反正谁也不认识谁，抱一下又能怎样？这种自我安慰法，是她这些年来陷入某一纠结后的惯用手段。她会给自己造一个分身般的角色，随之扔过来一通狠话，原本那个纠结中的主身便会好过一些。这一招，也算是她在艰难处境下学会的自救策略吧。
“大家都准备好了吧？一会我喊开始，大家就开始行动。”杰师兄显然不想让大伙儿在纠结的情绪中停留过久，快速切入到了正题。
圆圈上的其他人，并非如陈青青般拥有自救利器，却多少已在各自心里说服自己接受这一切，不然，也别无选择。
“开始！”杰师兄响亮的声音再次传来。
众人缓慢转过身，半推半就、犹犹豫豫地与相邻的人开始拥抱起来。
陈青青与右边的1号小姐姐面对面后，互相试探着伸出双臂，缓缓靠近对方后，做出了像是拥抱的姿势，实际只是将手轻触在对方靠肩位置的背上，身子还隔了一段距离，不过，这已是彼此的极限。
尽管她们触碰到对方身体的面积极少，却也能感受到一点人体的温度，陈青青控制不住内心的紧张，体内的不适因子不断激增。她感觉到自己身体僵硬，却又拼命地保持表面的淡定。
她一心等着杰师兄喊结束，但没想到这1分钟竟然如此漫长……突然，她正对的远处传来一束光，她抬头望去——是日出！没错，她平生第一次看日出，就定格在这一刻！
“结束！”杰师兄清澈的声音传来。
大伙儿瞬间松了一口气，纷纷从拥抱的僵硬状态中剥离。
陈青青转过身，再想想右边刚拥抱过的小姐姐，对她长啥样完全没有概念，而现在，虽然她就在旁边，但她也没有勇气扭头去看。然后，她又突然一想，如果完全不关心对方相貌，表情，只把对方
当成一个拥抱的对象，是不是能让自己好受些？
于是，第二轮，陈青青便抱着此心态，去与左边的1号男生完成拥抱任务。说来也怪，一当将人“物化”，也全然没了性别之分，先前的不适感确实大大削减了。
不过，拥抱时，陈青青却能感受到对方的不适。他不敢将手放到她的背上，只是把手腕轻搭在她的肩上。两人间距离比第一轮隔了更远，一看就是走形式。
但就在此时，一缕金色的阳光从陈青青后面照射过来，她瞬间感受到了春日的暖意。她抬头一看，天空已彻底亮了起来，远处的小草在阳光下摇摆了起来。
也就在阳光到来的一瞬间，草地上紧张拥抱着的人们好像突然间放松了。陈青青觉得，这在拥抱中迎来清晨第一缕阳光的感觉甚是奇妙，她脑袋里闪出一个念头：如果他们相互不是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而是情侣，这注定是个无比唯美的画面。
“结束！”随着杰师兄一声口令，这项莫名其妙的拥抱仪式总算是结束了。
“今天的拥抱仪式已经完成。以后每天同一时间，同一地点，我们例行完成，不过，你们排列的位置每次都会随机更换。”
那不就意味着：每天都要与人拥抱，并且，还要与不同的人拥抱？陈青青一想到此，纠结的情绪又上来了些。
“差不多到早饭时间了，大家前往就餐处吧。注意，用完餐后，7:00前再回到这里，我们会统一安排任务。”
他说完后，圆圈开始慢慢解体，众人往就餐的方向陆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