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Chapter 64
-为了弥补我们曾经的遗憾。一
不是你,不是我,而是“我们”的遗憾。
走下台阶前,黎冬回头再看一次略显空荡的车体,视线扫过公交车里处处让她感到熟悉的场景。
心中满腹疑团,杂乱思绪宛若缠杂一处的线头,黎冬好像手握答案,却又隔着层层薄纸,让她总也理不顺、看不清正确答案。
祁夏璟也没再多做解释,只牵着她的手下车,宽肩背影在凄凄月色下予人无限安稳。
时逢周五学生回家,校门前的电动伸缩门半开。
两人打扮显然不像学生,门卫大叔推开门卫室小窗,粗着嗓门叫两人出示通行证,否则外人一概不得进入。
“你这就一张啊?”大叔接过祁夏璟手里的通行证,看着下方的校长签名,抬眼看向后方的黎冬,努嘴,“你后面的人,谁啊。”
祁夏璟勾唇,沉沉低声响起,带着几分缱绻眷念:"我爱人。"
黎冬瞧见男人唇角微扬,散漫眼底沾染几分浅浅笑意,仿佛光是再稀松平常不过的二字,都足以让他感到愉悦。
这么多的爱称里,祁夏璟好像格外喜欢“爱人”。
很早之前,黎冬就感到好奇为什么。
绕过校门口的许愿池,祁夏璟牵着她往操场走,耐心解答她疑惑:"因为觉得神奇。"
"居然有一个词语称呼,仅仅需要两个字,就足以表达情感。"
不必大段的繁杂表白,只是日常呼唤,都能让彼此感受到爱意。
祁夏璟先是牵着黎冬去了操场的演讲台,高中时,三中每周一清晨都会在此举行升旗仪式。
暮色苍茫眼前昏黑,唯有皎白月色降落人间洒下银光,周五晚上的操场再不见学生,眼前一片空旷寂静可求时。
全世界只剩下他们。
晚风拂面,凉意自领口钻进身体,黎冬在宽阔的升旗讲台上轻轻地打了个寒噤,下一秒,感到沉甸甸的外套盖在她肩头。
“…高一新生报到那天,我临时被教导主任抓上台,被迫要求念他提前写好的稿子。”
男人低沉倦怠的声线缓慢说起久远往事,他目视前方,深邃桃花眼微微眯起来,遮眉的蓬软黑发被冬风吹动。
黎冬抓紧身上宽大的外套,抬眼怔怔看着陷入回忆的祁夏璟,看他身上蓝白色调的长衫宛如当年校服,看他随风摆动的衣角,看他如那年一般高瘦挺拔的惊艳身姿。
她同样记得十三年前的入学仪式。
往年规矩都是入学第一名发表新生演讲,而叛逆乖张如祁夏璟,不仅不写演讲稿,甚至连别人供写的稿件都不屑于完整念完。
“所以那天你把演讲稿团成一团,”黎冬随着男人目光向下看去,十三年前的场景仍旧历历在目,“结束时要你分享学习经验,你就丢下一句‘没什么经验,全靠脑子’。”
话毕,她弯眉轻轻笑起来: “之后,学校就再也不刚让你在升旗仪式上演讲。”
祁夏璟转头静静看着她笑,半晌轻声问道:“阿黎,那时你在哪里,又在想什么呢。”
男人天生深情的桃花望进黎冬双眼,灿若繁星又温柔如水,叫人深陷其中,难以自拔。
凛列晚风吹过两人头发,良久,黎冬抬手指着操场距离演讲台最远的右后方,空灵声音下一秒便消散风中: "……当时大脑应该是一片空白,没想到还能见到你吧。"
她不清楚祁夏璟究竟想做什么,也没有再追问,任由男人从后面将她抱住,温热脸庞贴蹭在她冰冷的颈侧皮肤,一字一句低声道:“如果可以,可不可以替我和那天的黎冬说声抱歉。”
“是祁夏璟太笨,要她等了十三年才发现。”
“…好,”黎冬垂眸,压抑着颤抖尾音,“她也让我告诉你,没关系的,不要自责。”
之后祁夏璟又带她去背对升旗演讲台的露天篮球场,篮球架旁孤零零地丢着一颗篮球。
黎冬站在球场内,看祁夏璟弯腰将篮球捡起,指尖把玩着找回球感,随后双脚点地高高跃起,连发丝都在空中腾跃。
男人身体微微后倾,篮球脱手的瞬间,黎冬看着再熟悉不过的身姿,"后仰跳投"四个字几乎脱口而出。
时间过去这样久,他还是习惯同样的投球姿势。
这是黎冬第一次离得这样近看祁夏璟打球。
不必再远远隔着人群看背影,而是近到能看清男人击球时下意识的皱眉,以及球进筐后勾起的唇角。
篮球砸落地面发出闷闷声响,祁夏璟逆着月光转身看她,宽松的蓝白长衫随风鼓动,扬唇笑起来,眉眼间尽是畅快恣意。
四目相对,黎冬有一瞬的恍惚,以为她见到了当年意气风发的乖张少年。
未曾经历过苦难磨砺、不必考虑未来艰险,举手投足都是年少气盛的神采飞扬。
少年风华正茂,不惧道阻且长,且自矢志不忘。
润物无声地占据她也曾贫瘠荒寂的青春,如今竟也盛放出瑰丽绝艳的不败玫瑰。
眼底不受控地泛起泪意,视线逐渐模糊,黎冬安静地看着祁夏璟一步步坚定朝她走来,俯身指尖轻抚她眼角,轻声:"这么看着像是要哭了。"
黎冬只是摇头笑着,抬手抱住男人瘦劲的腰,喃喃道:"……谢谢你。"
之后祁夏璟又漫无目的地带着黎冬在学校游逛,他们牵手走过花坛树荫、去到空旷无人的体育馆、甚至在学校关门的小卖部前停留许久。
每到一处,祁夏璟都会停下脚步,回忆他读书时在此地的经历,末了又要问当时的黎冬在哪、那时又在想些什么。
十三年前的久远时光,就这样被两人一点一点磕磕绊绊地捡起,破碎却弥足珍贵。
祁夏璟身上有股永不服输的扭劲,十多年的记忆太过久远,黎冬总有想不起的时候,每次忍不住想说“算了”时,抬眼就会对上男人温柔而专注的黑眸。
他一次又一次地无声告诉她,不能就这样算了。
他们不可以这样算了。
那一刻,黎冬忽然明白,祁夏璟究竟是怎样熬过他们分别的十年——这样漫长的时间,哪怕听着都只觉是危言耸听的荒唐。
离开三中前,两人最后在校门口的布告栏前停下。
这次是黎冬放下脚步,长久地望着眼前成排布告栏中的第一块,半晌怔道:“……以前,你的每一篇考试作文都会被贴在这里,当成范文要我们学习。"
今晚一切发展早超乎黎冬预料,她不清楚祁夏璟带她来学校追忆往事的目的,更不清楚她此时坦白的理由。
如果非要解释,大概是她突然想祁夏璟知道这些,仅此而已。
"……那时候我每天都会偷偷跑过来," 黎冬被握住的手在发汗, 掌心湿濡一片, 并未扭头去看男人表情,“一遍又一遍模仿你的字迹———所以之后帮你写检讨,才从来没人能认出来。”
不想话题过于沉重,黎冬努力扬起声调,说完才敢转头去看盯准布告栏的祁夏璟,轻声问道:“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如果那时的祁夏璟知道这些,他一定会在每次考试作文后都写上同一句话。”
祁夏璟垂眸眼神写尽爱怜,银月白光勾勒他修长落拓身影,定格此刻圣洁如神祇,一字一句道:
“阿黎,我一直在等你。”
等你向我而来。
低凉晚风拂面而过,少年青春逝去不复还,黎冬眼眶再次湿润,她不知自己是哭着或是笑着,只是最后一次呼唤她曾经的少年,声线有几分哽咽。
“……祁夏璟。”
“嗯。”
“我的青春好像结束了,”泪眼婆娑中,她扬唇仰头看向满眼是她的男人,真心实意道,
“谢谢你,帮我圆满画上句号。”
也谢谢你,费尽心力为我弥补也曾留下的遗憾,让那些尘封经年的晦□□恋,此刻终于得以窥见天光。
“…阿黎,我是个不太懂浪漫的人。”
本该在停车场的保时捷,不知怎么又出现在校门口,黎冬在副驾驶坐下一会后才等到祁夏璟上来,递过来手里纸袋,随即想起什么,笑了笑:"表白的时候忘了送花,今天过生日又忘记。"
“时间匆忙,礼物准备得比较潦草,”男人语调罕见的紧绷着,似是有些紧张地解释,
“你要现在打开看么。”
“好。”
黎冬还沉浸在告别青春的感慨,从纸袋里拿出沉甸甸的方形盒,心不在焉地摇头安抚:"没关系,你已经————"
话音未落,她看着猝然出现视野的画册,大脑轰地一声炸开,当场罢工停机。
指尖轻碰伤皮质触感的封面,太过熟悉的感受让黎冬不可置信地久久呆愣几秒,才勉强压下的泪意再次涌上来。
今晚第一次,两行热泪滚下面庞,大颗掉落在画层封皮。
她慌忙擦去,砸落的眼泪却越来越多,直到祁夏璟轻柔捧起她的脸,用丝帕擦去流不尽的眼泪,才颤声问道:“……你从哪里找到的。”
难怪他会提起公交车的故事,难怪他会生气讲台上问起她那时的位置,难怪他会在篮球场里朝她大步走来。
这些一件件组成她青春暗恋的场景,都曾被详细记录在这本画册纸上,也伴随着十年前被她很心丢弃,一同消失不见。
“是周屿川那年捡回来的,一直保留到现在。”
见黎冬眼泪依旧长流不止,祁夏璟喟叹一声,倾身吻去她滑落泪滴,额头相抵,沉声带着几分疼惜:
“我在画里添了些东西,希望你不要介意。”
添了东西?
泪眼婆娑中听见男声,黎冬仍不敢相信画册被找回,指尖颤抖地翻开画册,渐渐的,眼底泪意一点一滴被惊愕替代,一时只觉得头皮发麻。
泛黄纸页上有新老两种笔迹交替,画风迥然不同的线条密密麻麻地排布,褪色的黑线绘画出少年挺拔修长,多年后再看,仍是意气风发的模样。
而新添的墨线笔触细腻,勾勒少女身形亭亭玉立;只是她总远远站在人群之外,遥望着几近淡褪的少年身影。
公交车上,站姿懒散的少年单手握着吊环,带着耳机低垂桃花眼,而在他后三排的靠左位置,有神情略显羞涩的少女小心翼翼看过来,冬季穿着厚厚的羽绒外套,将巴掌大的脸衬的更小一圈。
新生报到的演讲台上,乖张叛逆的少年站在台上手握麦克风,在他不耐烦将演讲揉成团时,台下茫茫人海中,站着纤瘦高挑的少女,正目不转睛地看向台上,眼底光芒灿若星河。
篮球场上,少年和队友挥汗如雨,投球的瞬间高高跃起身体后仰,围起的人潮外远远有少女久久驻足,疏冷表情如常,攥紧衣角的是十指却暴露她此时的紧张。
记录她三年青春的画册有近干张画影,并非每张都画出当时场景,更多只是着墨在少年身上,甚至有大半是黎冬臆想时胡乱画出来的。
现在却都无一例外地多添上她的身影。
每一页画纸、每个少年身旁,都多了一个她。
而这本画满她经年爱慕的画册,如今也记录了她心爱少年的青春。
黎冬忽地想起这几天祁夏璟的异常行为:天不亮就醒、故意把她弄睡后再去客厅、以及眼睑下总也不退的淡淡乌青……
原来是为了这份生日礼物。
原来这才是他所说的,“为了弥补我们的遗憾”。
黎冬久久说不出话,只有泪水止不住地掉落,擦净又复来,像是要把这辈子的眼泪都流干淌净。
"这下真的要成"水宝宝"了,"祁夏璟本意并不想看黎冬哭,月色下见她眼尾绯红,长臂一伸将人抱在怀中,低声长叹,"其实看到画册末尾的话时,我很生气。"
黎冬早想不起她最后一页写过什么,低头想去看时,就听祁夏璟低声在她耳畔说话:
“你说, ‘就像盛夏和凛冬,有些人注定没有交集’。”
不等她解释,男人就惩罚性地垂头咬在她柔软耳垂,声线沙哑:"事实分明不是这样。"
哪怕只有短短一年时间,他们也曾勇敢而热烈的相爱过。
怎么会没有交集。
黎冬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尾页那句是在两人分手、她准备将画册丢掉前写下,不由出声道歉:“对不起——”
后半句被男人绵长滚热的亲吻吞下,一双薄唇封锁她唇瓣榨取空气,直到黎冬感到缺氧推人时,才意犹未尽地放松制衡。
“阿黎,”杂乱呼吸紧密交缠,黎冬在月匈前急急起伏时,听见男人沾染情谷欠的哑声,
“我想听的不是这个答案。”
双眼在深吻后泛起水汽,黎冬叫祁夏璟捏着下巴,被迫仰头对视后望进男人满是她身影的黑眸,沉默几秒,长达十三年的恋慕终于能够亲口说出来。
“祁夏璟,”她弯眉嫣然一笑,在男人爱意盈满的眼神中,主动凑近吻在他薄唇,一字一句道:
“我爱你。”
…
电光火石之间,黎冬见到祁夏绿眼底闪过大多复杂难懂的强烈情绪,像是久年蠢蠢欲动的火山终得以喷发倾泻,男人再度俯身亲吻而来,尖齿精准咬在黎冬下唇最脆弱的软肉。
不同于刚才温水煮青蛙般的爱抚,这个吻带有太强的侵略与攻击性;黎冬能清晰地感知到,垫伏在祁夏绿身体的野兽挣脱牢笼,恨不能登时将她一口吞之入腹。
他甚至分不出神回应黎冬天的告白,就急切而躁动着想要得取她全部的一切。
直到黎冬被吻地睁不开眼、颈侧与锁骨都因啃咬而处处泛起刺痛时,忍不住抬手去推男人的头:“你——”
"…阿黎,"祁夏璟哑声打断,薄唇尖齿从她锁骨离开,下一秒停在她滚热耳畔,蛊惑般的嗓音宛若诱骗,
“要我吗。”
“要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