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夜里饮酒夜里冢
天不知不觉就黑了,秦川低声道:“老爷子,可别告诉我我以后真的就只能和您老一样,随便找个山洞苟活着了。”
罪徒摇摇头,十分笃定的说道:“不,你不会的。”
听他说的这么笃定,秦川连忙问道:“您老有别的招?”
罪徒爽朗一笑,“我的意思是,老子我在这苟活两百来年不会渴死不会饿死,你呢?你有这能力吗?”
“你不会真的以为像我这样就简单吧?天真!”
要不是打不过你,说啥我得揍你一顿!秦川觉得指望他应该是没用了。
罪徒洒然一笑,道:“不过啊,一想到这人间都两百年过去了,竟然还没人到达老夫的高度,老夫就觉得这样的天下,不值当老夫出去逛看一番。”
“天下无敌这件事,太无聊了。”
“我当你是在凡尔赛好了。”秦川难得的试着喝口酒,顿时被辣的吐舌头。
“我是真不明白这破玩意有什么好喝的!”
秦川骂骂咧咧的抓了把醋泡花生米在嘴里咀嚼,压制下辣味。
“哼哼。”罪徒慢悠悠的喝酒,缓缓说道:“男人不爱喝酒,那他一定是没有过伤痛苦愁。”
“当酒鬼就当酒鬼,说的这么好听。”秦川不以为然。
罪徒一笑而过,然后道:“这世上啊,像你这样,和爷爷我脾气的人基本已经没有了。”
“其他人见了爷爷我,或是敬畏,或是恐惧。剑圣那号主,大概会和我厮杀一番。”
“他们为什么都理所当然的觉得,我很爱打架,很凶狠呢?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这辈子亲手杀过的人不超过十个。当然,妖族不算。”
“唉,敢和我面对面喝酒耍笑,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的,也就只有你小子了。”
“妖刀王呢?”秦川道:“我那大师兄跟你怎么相处的?”
“你那大师兄?”罪徒停滞了刹那,才沉重说道:“说真的,我对不起他。”
“怎么了?”秦川嗅到了八卦的味道。
罪徒缓缓说道:“老夫杀的人不多,是因为老夫很快就明白了,我杀的人里面其实或许有错,但没有一个其罪当杀的。”
“你知道那时候我在想什么吗?我在想世人说我是魔,或许……他们真的说对了!”
“我随后想要去弥补一下我的错误,但我发现我做不到。”
“我杀的人里,许多人都是家中唯一一个挣钱的。他们死后,全家难以度日……就算是有大家族的人,也被吃了绝户。”
“你知道这有多可悲吗?嗯?我想要赎罪,但我发现我根本没有机会。”
罪徒哽咽了许久,才继续道:
“你那……你那大师兄的父亲,便是我亲手杀的最后一人。我从他那在街上乞讨的母亲手中接过他时,才五六岁。他不知道这些是我干的。当然,现在知道了。”
“我把他养大成人,把所有本领毫无保留的教给他。终于有一天,他知道了真相,拿着他的刀,抵住了我的喉咙。”
“其实他不是我的对手,但那一刻我觉得我应该被他杀死。”
“然后呢?”秦川屏住呼吸,颤抖的问道。
“他对我说,人的情感是种特别奇怪的东西,是我害得他家破人亡,但十余年的养育之恩在他的心里确实胜过了那在记忆中早已模糊了模样的父母。”
罪徒沉重无比的说道:“他还说,他并不恨我害得他家破人亡,他恨的,是我明明经历了一次枉杀,但在他枉杀他人之时,我却没有过去阻止他,让他也经历了这一切。”
“妖刀王……还有这样的过往!”秦川不敢想象他们两个刀戈相向的那一幕。
他也仿佛明白了,为什么妖刀王在黄泉森林里居然一个人都没杀,只是废掉了修为。
“孩子,别走我们的老路。”罪徒话刚一说完,又自嘲的笑道:“按你之前说的,好像也无路可走。不杀人,就要被杀。”
“你可千万别觉得什么别人要杀我,我杀了他是为了自保就不会心中有波澜了。”
“我告诉你,我与你师兄都不是什么大善人,我们杀人时是不会为任何事所动容的。”
“可,每每到了这种夜深人静的时候,我们都会想,我们杀掉的人……其实都不该死啊!”
罪徒语重心长的说道:“做的是对的,不代表心里就不会难受。”
“人心这东西……太他妈玄妙了!”
“晚辈谨记。”秦川认真的说道。
“孩子,之前总是你问我,现在我也问问你。”罪徒收敛起很多情绪说道:
“我与天斗不赢后便一直逃避着天道的搜捕,在这里渐渐腐朽。”
“你说这天……究竟是个啥啊?咋就这么厉害?我究竟败在了哪呢?”
“天……这概念太模糊了吧!”秦川想了想,十分勉强的回答道:“其实我觉得,您不该纠结天是什么,而应该明白,您是什么。”
他特意没敢加上“东西”俩字,后继续道:
“这么多年了,天还是那片天,没变一星半点儿。但您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敢与天公比高的人了。”
罪徒若有所思,随后露出恍然大悟的模样。他摆摆手道:“你先回去吧,我一个人静静。”
“成。”秦川乘着夜色回武陵源的途中,他听到有人在哭。
不难听出,这是夏圣钦。
秦川慢慢凑过去,借着月光,他看到夏圣钦跪在一座坟前哭泣。
哭泣的声音并不大,但是十分真切。比起那些放声大哭故作夸张姿态的人要真实许多。
是为了那个宦官?她堂堂公主居然为了宦官哭吗?秦川本不想打扰她,但夏圣钦发现了他,轻声道:“师兄……”
秦川怔了怔后走过去,坐在地上拍了她肩膀几下,没说话。
夏圣钦擦了擦泪水,呜咽道:“韩貂寺他和我母亲一样,最喜欢的就是桃花。我把他葬在这桃林下,他应该很开心吧。”
“韩貂寺……对你很好?”秦川看向她问道。
夏圣钦轻轻啄头:“嗯,我小的时候说错了话对神殿上师不敬,皇后娘娘就派人给我送了份我爱吃的点心。是他冒着掉脑袋的风险换掉了那几块带毒的。”
“我能成为老师的学生,也是他把嘴皮子磨破了才帮我争取来的。”
“他是为什么做了太监?”秦川突然问道。
夏圣钦摇摇头,“看他说话处事,都不似贫苦人家,我问过他很多次他都不说。”
“这样啊。”秦川看着落英缤纷,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夏圣钦这时候莫名的对他道:“师兄,你喜欢什么花啊?”
估计是觉得太唐突,便道:“韩貂寺常说,从花能看出人的性子来。比如说我母亲喜欢桃花,因为桃花与她,皆是柔情。”
秦川道:“班花算花吗?算了当我没说。”
他道:“皇家无情啊。想必你来这里,也不是心甘情愿的吧。”
夏圣钦贝齿紧咬着朱唇,过了会儿后道:“皇家人生来既然享有富贵,那就肯定要承担相应的责任。”
“按说我作为老百姓是最没资格反驳这话的。”秦川叹气一声道:“但我想说的是,别管多大的责任,从来没有一个人必须为了任何事物去死的道理。”
“你呀,要不试试为自己活着?”
“为自己活着吗?”夏圣钦仿佛是在听童话,很快就摇头:“我做不到,这太难了。”
夏圣钦感到有些困了,于是身体朝向秦川倾倒。
正常来讲她会依偎在秦川的肩头。
但秦川刚好起身走人了。
夏圣钦一下子成了扑街仔,一双泛红的眼睛瞪得极大,显然有些不知所措。
秦川起身走后,把腰上的勾玉取下来,对着它说道:“癫子,有没有什么一个月速成大法?”
“你要干嘛?”癫子问。
秦川道:“我想清楚了,妈的,那个卧石上师我杀不杀她都得完蛋,所以我决定……”
“跟她鱼死网破?”
“我是想修行至大成,然后快速找个地方苟着……”